第53章 生活

第53章 生活

金良扛了一會兒就把祝纓給放了下來,熱鬧一陣兒過了,扛個半大小子也確實挺累人的。祝纓站在地上,斜眼看著他,邊理衣裳邊說:「你力氣太多沒處使是吧?回去給大嫂搬柴去!」

金良嘿嘿一笑,道:「我家柴炭不用我搬,自有賣柴的給我送進來!再不濟,還有來福呢,你少說我!」

路過一家飯莊,向里的人訂了兩桌酒席,金良順手付了錢,說:「回去大家好好吃一頓,賀一賀你。」

祝纓道:「那一桌也就夠了,加起來才幾個人呢?」

金良道:「這就不懂了吧?不得往府里孝敬七郎一桌嗎?」

祝纓還真不懂這個:「什麼意思?是京城的什麼新規矩嗎?我知道事兒成了要謝幫忙的人,京城是一定要謝酒席還是什麼的?」

金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看來呀,之前上京路上跟你說的那些個還不夠呢!這些偏偏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鬧明白的,我也是打小就在府里、京里過活,才慢慢知道的,你要問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知道這些的,更從哪裡講起了。這樣吧,咱們先這麼著,我把能想到的都告訴你,以後再遇著了別的事兒,想起什麼跟你說什麼。」

再聰明的人,不接觸,就不了解。接觸,是需要時間門和閱歷的。好在她現在已經在京城了,也有人能夠打聽,她自己又是長了眼睛耳朵和嘴巴的,能看能聽能問。

祝纓並不氣餒,說:「好,就從這個事兒開始。」

金良道:「你是七郎帶進京里來的,說了你別生氣,你一向不想做僕人,但是大家看來,你就是七郎這一邊兒的人。」

「嗯。」

金良就給她講了些官場上的親疏遠近,以及京城這邊的送禮的風俗之類,最後說:「也就這些了,你又聰明,應付一陣兒就都知道了。都知道你跟七郎走得近,你給別人面子上走禮也就得了,你要胡亂給某個人送了個重禮,人家還要多想呢。你還小,也沒什麼積蓄,自己房子還沒半間門,還要賃房子住,錢不要亂花。」

祝纓道:「好。回去我把酒席錢算還給你。」

金良哭笑不得:「這就開始跟我算分明了?」

祝纓道:「我還要從你家搬出來呢。」

「嗯?」

祝纓道:「我試都考完了,不好再賴在你那裡了,你看,大嫂帶著孩子只有兩個人,我們一家倒有三口。再說了,我要吃大戶也不吃你,我不會吃鄭大人去?擱你家,你幫他養孩子呢?」

金良聽了,抬手就要打她的後腦勺:「胡說八道了!」

想了一下,也覺得祝纓想要自己單過實在是件很符合脾氣的事兒,說道:「好吧,不過今天可得在我這裡好好賀一賀,等你搬了,我再去給你暖宅,我還沒去過你家呢!」

「好。」

金良又說:「把甘澤、陸超那幾個小子也叫過去吧。」

「他們不得在鄭大人面前伺候嗎?」

金良道:「你往府里送席面的時候跟他們說一說,他們要願意呢,你就跟七郎說,想請熟人一道吃一席。七郎多半會答應的。」

祝纓道:「好。」

兩人回到家裡,張仙姑和祝大一臉的期待,金大娘子也扯著金良的胳膊問:「到底怎麼樣了啊?」金良還要故意裝成個不開心的樣子,落後再大聲宣布好消息,給大家一個「驚喜」。

祝纓道:「甲等。」

張仙姑兩口子一聲歡呼,兩人抱著跳了起來,金大娘子也說:「大喜事!大喜事!我叫廚下加菜!」又拉著金彪說,「瞧瞧,你祝三哥多麼的爭氣,你以後也要像這樣。」

金彪好奇地問祝纓:「考試這麼容易的嗎?」

被他爹薅過去修理:「我看你是不懂事兒!」

弄得大家都笑了。

飯莊的酒菜很快送到了,兩家人很快聚到了一處,祝大要喝酒慶祝,祝纓說:「明天還有正事呢。」

祝大問道:「什麼正事?」

祝纓道:「明天要去鄭大人府上報喜呢。我以前沒喝過酒,不敢喝,怕明天誤事。」

張仙姑道:「那是正事兒,你今晚就別喝了,等辦完了正事再消消停停地高興高興。」她以往不讓女兒喝酒是怕露餡兒,並不是覺得喝酒不好,等到自己家,關起門來,還不是愛怎麼喝怎麼喝?

金大娘子也說:「對對,正事要緊。哎,你也別喝太多了,明天你陪著三郎回府一趟?咱們也算功德圓滿了,你好跟七郎回個話。」

金良道:「我就喝幾盅。」跟祝大喝了兩盅就不喝了。

大家仍然都高興,高談闊論、展望未來。祝大比所有人都激動,拍桌打凳地道:「哎喲,我們老祝家要出個官兒啊,哈哈哈哈!萬沒想到啊!老三,爭氣啊,爭氣!」

金彪在一邊學著他的話,說:「爭氣啊,爭氣!」

張仙姑又在謝金良夫婦,金良夫婦又在客氣,金大娘子說:「大嫂這回可算能夠放心啦!」

「是呢。」

祝纓道:「大嫂,倒有個事兒要與大嫂商議。」

「什麼事兒?只管說!」

祝纓道:「今天金大哥提醒我,我想,還是要請一請府里相熟的人。」

「都交給我!」

祝纓笑一笑:「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那屋子,幾個月沒住了,白費租金,不如就搬回去,在那裡也叫兩桌酒菜,請大哥大嫂同阿彪一道去,咱們大家,沒有別人,一道樂一樂,大嫂也認認我的門兒,好不好?」

金大娘子有些低落地說:「哎喲,這就要走。」

張仙姑道:「已經打擾很久啦!」

祝纓道:「家裡收拾要還差什麼東西,少不得要麻煩大嫂呢。」

金良也說:「瞧你這個樣兒,他以後要娶妻生子,還住咱們家偏房裡頭?不像話了吧?」

金大娘子心道,我看他與馮家小娘子的樣子,不像是恩斷義絕,你現在偏又提這個!哪壺不開你提哪壺!忙圓了過來:「有了功名授了官,就有自己的家業啦,是該自立門戶的。」

搬出金宅的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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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祝纓早早起來,金良道:「不急的,昨天席面送進府里去了,他已經知道了。今天……」

「今天他還得去衙門裡呢,」祝纓介面,「都知道,我是要準備搬家。正好,白天去把屋子掃了,我那兒屋子小,白天就能幹完,宵禁前就能把這邊家當搬過去了。趕著他回家的時候,去求見,他要准見呢,就見一見,不準見呢我就回家等著信兒。」

「你這走得也太利索了!」

祝纓道:「這是什麼話?我又不是死了!」

「胡說八道!童言無忌!」

祝纓道:「我都沒出京城,什麼利索不利索的?我乾脆一點,把我那兒收拾好,你們也多個串門的去處,不好么?」

「罷罷罷,說不過你!」

祝纓說干就干,在金家吃過早飯,讓父母在金家打包行李,自己就去看賃的房子。金良道:「我同你去!」

金大娘子道:「你哪裡會幹活了?我帶著小丫她們去就行啦,就在家裡陪大哥大嫂說說話,要有什麼人找三郎,你也好說話。」

就帶了自家僕人,捎上了打掃的家什,雇了輛車,與祝纓一道殺到了祝纓的住處。

祝纓開門的時候,鄰居有伸頭出來看的,見到她還問:「你們是新賃這裡的嗎?」

祝纓道:「不是,頭先賃的,因有事,現在回來了。」

「哦哦,是這樣哦。」

「等安頓好了,請您吃茶。」

「那敢情好。」

推開門,只見地上已經長了好些荒草,已經賃出去的屋子,中人是不會再來幫忙打掃的了。再開了各屋的門,都是一股灰塵的味道。那輛還沒有處理掉的車也還在院子里,看起來也有點舊損了。

金大娘子比祝纓還利落,她四下一看,說:「還行。三郎看看,少東西沒有?」

祝纓看了一圈兒,說:「本來就沒什麼東西,也不見多了少了的,正好,從頭開始。」

金大娘子打發來福打水,讓小丫開始擦桌子,又讓廚娘去廚下看看。回來說:「柴米都還有一些,前兩天下雨,外面的柴有點濕了,米也陳了。作料也還有。有個地窖,不大,還存了些東西。」

金大娘子讓大家開動起來,祝纓就去找家什在院子里除草,幹了沒幾下,金大娘子就又讓來福去幹了。她自己個兒留心,嫌這地方的傢具不夠好,反正不如自己家的。不過想到祝纓的情況,倒也勉強湊合了,但是這家的箱籠也有點少了,還有桌椅板凳等等。又去看廚房,覺得只有一口鍋顯然是不夠的,桶也少、缸也少,也沒有碗櫥。

可傢俱少也有傢俱少的好處——打掃起來方便!

幾個人一起動手,很快就把房子掃乾淨了,因為離開得還不算太久,連窗戶紙都沒用換。祝纓留意看地上,也沒有水痕,這房子在這整個春季沒有漏水,這一點就很讓她滿意了。

一干人等忙到午飯過後才又重新回到金宅,祝大和張仙姑也打包好了東西,他們本是寄居,自己的東西也不多,鋪蓋一卷,一包衣服,之外就是祝纓的書房家什了。張仙姑給所有的書紙都細細的撂好,分別包在一疊疊的衣服里,生怕給碰壞了。

祝家一家三口的東西也是一輛車就能拉走的,祝家一家三口上了車,塞滿了行李之後再坐人就擠了,祝纓還是去外面與車夫一道坐。三人回到了自己家,祝纓拿錢給車夫,車夫也不客氣地收了,順便幫他們把行李卸在了院子里。張仙姑說了好多聲謝。

一家三口進了院子,插上門,張仙姑說:「可算回來了!!!」

祝纓提起自己的鋪蓋,說:「時候還早,鄭大人還沒回家呢,咱們先收拾東西。」

張仙姑就忙碌了起來,又是支使祝大打水,又是讓祝纓小心那包衣服里有書。祝大去看了一下,說:「水缸是滿的,桶里還有半桶水裡,怕是來福打的!」

「那你還不快來幫我的忙?!」

一家人第二次收拾這所房子,比上次更有經驗了,祝纓的東西變多了,先把包袱堆到床上,一件一件解開,把書先放好,終於堆了大半個書架,心情十分美好。又取了一套正在用的文具放在桌上,多的都收到北間門的柜子里。然後把鋪蓋、衣服、妝匣放好,撣撣下擺,出門說:「我去找金大哥了,你們慢慢收拾。晚飯我從外面買回來吧。」

張仙姑道:「又買什麼?現在自己住了,只有你一個掙錢,一文錢都要省著花!我看廚房還有米呢!等會到坊里的小店弄點菜,自己做。」

「好。」

祝纓去了金家,金良道:「時辰剛剛好,再不去就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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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鄭府,絲毫沒有受到阻攔,金良小聲說:「看到門口那些人了么?都是來跑門路的。現在知道自己佔多大便宜了吧?」

祝纓道:「要不是這樣,也弄不來我呀。」

「狂的你!」

兩人到了鄭熹的書房外,甘澤和陸超都在,金良與他們擠眉弄眼,兩人也心領神會。兩人都對祝纓說:「三郎,恭喜!」祝纓道:「同喜,同喜。」金良道:「他還有事要說呢,要是七郎准假,你們兩個願不願意去他家一道吃個酒?」

甘澤道:「那敢情好!還是昨天那樣的酒菜么?味兒不錯。昨天那席酒,七郎還點了兩個菜端去嘗嘗,剩下的賞我們,我們也跟著享用啦。」

陸超也說:「當然是好,我這給你們通報去。」

金良對祝纓道:「你面子大,以往別人孝敬的,他也就嘗一筷子就賞人了。」

陸超很快就出來了,說:「七郎已經在等著你們啦。」

金良和祝纓整整衣襟進去,鄭熹坐得一點也不端正,斜倚在卧榻上說:「不錯么!」

祝纓對他一揖,說:「是您的栽培。」

鄭熹道:「年輕人,別總板著臉,你今天就算躥到樑上我也不生氣的,想笑就笑。」

祝纓撇撇嘴:「我爹娘已經笑得夠多的了,我就省省吧。」

鄭熹也笑了,說:「很好。以後預備怎麼辦?」

「看您怎麼安排。」

鄭熹道:「那就到大理來吧,你沒有樂上天是好事兒,你的卷子,他們在要不要給你評頭名的時候是有爭執的——字很不好看。要練!」

「是。」

鄭熹道:「我這兒有幾本名家法帖,你拿回去照著練。要還功課的!」

「是。」

鄭熹道:「從放榜到授官,中間門還會有幾天,即便授官了,也不必馬上到任,會再給你幾天。朝廷多半是給你告身、印綬之類。朝廷命官,每年錢糧之外,會有些布匹給你做衣裳,給了布,衣裳就要自己準備了。趁這幾天,收拾這些行頭,再學一學禮儀。」

「是。」

鄭熹指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道:「既然是到大理,就要把大理寺的情形都弄明白。大理寺是幹什麼的,現在大理寺都有什麼人,有多少官、多少吏,各幾品,各司何職。都記下來。」

「是。」

鄭熹又指著一個紙捲兒說:「那裡是與你同科考試的人的名單、名次、籍貫等,你也看一看。願意相交就相交,不願意,也記著些。」

「是。」

最後,鄭熹又指著一個小書篋說:「熟了律令,眼下是夠用了。但你不再讀書太可惜了,先把春秋讀一讀。」

祝纓說:「那天,王京兆給了左傳,我還沒看。」

鄭熹微微吃了一驚,旋即說:「春秋三傳,都看一看。」

「是。」

「唔……」他想了一下,道,「就先這樣吧。」

「是。」

鄭熹說完這些,才說:「你不對,往常在我這裡沒這麼規矩的。」

祝纓想了一下說,「我先試試,到了衙門裡,得怎麼跟您相處。」

鄭熹笑罵:「該怎麼處就怎麼處!我不信你看不明白!」

祝纓也笑了,說:「那你不讓我們坐?」

鄭熹對金良道:「你瞧瞧他,給三分顏色就敢開染坊了!你們都坐吧。」

金、祝二人坐下了,鄭熹問了金良的情況,知道他是請假回來的,說:「你去見見我爹,幾回回來不見他,不像話。三郎授官,你也不用回來了,總請假也不好。哪天休沐回來趕上了,你們一處小聚也可。你們的交情,不在乎必得掐著日子。也不用擔心,他,我預備要做大理寺評事。」

金良眨眨眼,不太明白,鄭熹道:「從八品,先慢慢干吧。」

嘿!是個官兒!金良道:「那敢情好,做官須趁早!七郎,我去見君侯了。」

他走了,祝纓就向鄭熹道:「那我要在家裡擺個酒,能請得動您嗎?」

「越來越沒規矩了!什麼時候?」

「明天,想把熟人都一同請了的,可惜我也沒幾個熟人,就你這裡的幾個。本來大姐她們,唉,算了。」

鄭熹道:「這又是人情世故了,我去了,他們該不自在了,我就不去了。你們好好樂一樂吧。」

「那能給他們假嗎?我家也沒客房的,就中午吃一頓。」

「准了。」

「哎!」祝纓回頭對陸超和甘澤說,「准了哎!」他們兩人想笑又忍住了,都說:「好!準備好酒席吧你!」

「樂去吧!回來用心做官,好好當差!」

「您就放心吧!」

鄭熹一笑,心道,等你來了就知道了。

祝纓畢竟是個少年,過門檻的時候最後一步是蹦著出去的,看得鄭熹失笑。出了門,等金良見完鄭侯回來,兩個人一同出去。金良對祝纓道:「你家在那邊,怎麼?還是住我那兒好吧?」

祝纓道:「想哪兒去了?去你家有事說,還有事拜託你和大嫂呢。」

「是嗎?那快些走。」

他家現在離鄭府比較近了,很快就到了。進了門兒,金大娘子迎頭看見了,說:「哎喲,三郎回來啦!」

祝纓道:「是,要好好拜謝一下大哥大嫂的。」

金大娘子道:「說什麼客氣話呢?還叫我們大哥大嫂,就不要說謝。」

祝纓道:「要的,要的。」說著,從腰間門的錢袋裡取出一塊金錠,金大娘子認得,這是陳丞相給祝纓的,祝纓不知道價值,還是她告訴的,一個值五、六十貫了。

金良和金大娘子都說:「這是什麼意思?」金良還有點生氣:「真要這樣見外,你就走,這又是何必?」

祝纓鄭重地遞給金大娘子,說:「客氣的話我就不講了,我心裡明白的,大哥大嫂也不是為了賺我這點兒錢。這個請大嫂收下,我坐牢的時候,大哥也不在京里,大嫂只見過我兩次,連我爹娘都沒見過,就肯收留個犯人的父母。一錠金子,並不能讓人再為我操那麼多的心的,是大哥的情面,也要大嫂心地好才行。給大嫂,是我的人品,只要我力所能及,就要回報幫過我的人。」

金大娘子有些猶豫,金良比她乾脆,說:「收下吧。」

金大娘子接了,祝纓笑道:「這下好了,以後我就依然可以來蹭點豬蹄子吃了。大嫂要是過意不去,告訴我方子也行。」

金大娘子道:「明天我帶一鍋去,連這方子給你。」

祝纓道:「好!我等著。大哥,明天甘大、陸二,還請你給帶過來。」

「好。」

「我回去了。」

望著他的背影,金大娘子道:「這才多大的人吶,就這麼擔事兒。他這錢我收得不安心,跟欺負孩子似的。」

金良道:「怕什麼,你不收,他也不安心,這小子明白著呢。我明天吃完席就回去,你要不安心,就多走動走動,照看照看。他那爹娘,心地不壞然而有點兒鄉下人的習氣,你給看顧一下。」

金大娘子道:「正好,我已經叫他們去買了點鍋碗瓢盆兒、弄個碗櫃之類,算是暖宅。明天再去買兩口箱子,再添幾樣家什,我知道有一家鋪子,不在西市裡,不用等後半晌,午飯前就選定。東西都是現成的,原本還說量了尺寸打的才好,不愛去那鋪子里買現成的尺寸,怕不好安放。現在正好用上了。」

金良捂著耳朵說:「錢給了你,你辦就是了,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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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金良去叫上甘、陸二人,三人商量著也湊個份子給祝纓。也不多,金良因為有妻子準備東西,自己就出一貫錢,甘澤沒有妻子,自出了兩貫錢,陸超有個妻子,但是不在這邊住,現備也來不及,與甘澤一樣,也是兩貫錢。

這在京城普通人中間門,可算是十分豐厚的禮了。

祝纓也沒有吝嗇,訂了兩桌酒菜,一共八個人,也沒分桌,連金彪都叫他上桌。這一席吃完了,撤了杯盤再上另一席,兩席的菜品還有所不同。

張仙姑也不計較「這兩桌菜訂完,家裡就沒錢了」也樂呵呵地應了。

到了中午,客人都到齊了,祝大、張仙姑也穿戴整齊,與祝纓一齊迎接他們,來人都說恭喜。

大家都是熟人了,金大娘子叫人把東西放好,祝纓道:「都吃一杯吧,來福、小丫,也有你們的飯。」也是從飯莊里叫的,雖不比酒席豐盛,也是有肉有菜有湯,飯菜很實在。

眾人入席。

祝大和金良一起喝酒又招呼著甘、陸二人,說著上京路上幾人的交情。金大娘子和張仙姑也各滿了一盅喝,祝纓還是一點不碰,與躍躍欲試的金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金良道:「今天高興,你好歹喝一點兒!」

祝大說:「就一盅,也不耽誤事兒,明天還有什麼正事么?」

祝纓道:「鄭大人還給了點書,叫看。又叫練字。」

張仙姑道:「那倒是正事兒,不過也不在這一盅,喝吧。」

一盅酒,誰說也不能說是大事兒。金彪都要嘲笑一聲:「三哥,你是不敢吧?是男人就喝酒!」

一個這麼點兒的小屁丁,也敢說這個話了!

祝纓看看他,點點頭:「好。」

金彪總看他爹喝酒,早就想嘗嘗了,但是他爹不給,今天終於有機會了,他很開心!說:「來福,給我也倒一盅,我也要賀一賀三哥!」

來福和小丫環都笑嘻嘻地道賀,給他們倒上了酒,祝纓在眾人注視之下一仰脖,幹了一杯!金彪趕緊跟了一杯,嗆得鼻涕眼淚都下來了,咂咂嘴,說:「不好喝!」大人們都嘻嘻哈哈地笑著,也一齊幹了一杯,再齊齊一亮杯底,同時大笑。

金大娘子說:「來福,小丫,你們也吃去吧,我們自己來斟酒吃飯。」

僕人們去灶下也安心吃了一餐好飯。

這邊,桌子上,祝大一個勁兒地拉著金良喝酒,跟他道謝,張仙姑也跟金大娘子有說不盡的話。金彪什麼話也插不進去,瞥了祝纓好一陣兒,把臉伸到她的面前說:「三哥?你不行啊!」

金大娘子罵道:「你又胡說了!」

陸超也嘻嘻哈哈地笑:「阿彪,不懂了吧?不能說男人不行的!」

金彪道:「不能喝么,就是不行!我還能喝呢!」

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被祝纓對比得有點慘烈,他的年紀是祝纓的一半,看起來智力好像也只有祝纓一半的樣子,金大娘子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每每督促,讓他與周遊似乎有了一點點的共鳴。看到祝纓不會喝酒,覺得抓到了這位「三哥」的弱點,上趕著過來送菜了。

祝纓端端正正地坐好,雙手放在膝上,認真地看著他,說:「阿彪,你娘不叫你多玩玻璃球,你就都裝在盒子里放柴房裡藏起來了。你想偷酒喝,你爹不在家沒有酒,你就拿了你娘放在匣子里的錢偷偷問過路的買酒,他哄你,拿水給你,你受騙了不敢說……」

「嗷!你別說了!別說了!別說了啊啊啊啊——」金彪一陣凄厲的長嚎,然後被金良拖去打了。

「兔崽子,你長行市了!敢偷錢了啊!」

金大娘子道:「他偷了我什麼錢?我怎麼不知道?」

祝纓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給要回來了,你塗了紅色的那些個銅錢就是了。」

金大娘子的習慣,兌點紅色的顏料,把自家銅錢塗一塗,然後就散放在一個錢匣子里,用的時候抓一把。

她說:「哦,原來是這樣。」祝纓道:「大嫂你也是,別聽街上那些神棍瞎說了,他們那個符水不靈的,都是騙你錢的。」

張仙姑伸手在祝纓面前晃了一晃,說:「不對啊,沒毛病吧?老三啊,你是不是醉了啊?老頭子,你快看看,這孩子跟平時不大一樣啊!」

金良也不打兒子了、金彪也不嚎了、金大娘子也不再問了,摒氣凝神地看著祝大和張仙姑怎麼問祝纓。祝纓仍然坐得板板正正的,只有腦袋咔轉到正對著張仙姑:「娘,你也是,別再跳大神了,你算命從來不準,驅鬼從來不靈……」

「哎喲!造孽哦!你說這個幹嘛?啊?!!!」張仙姑十分不好意思。

祝大這回機靈了,喝著老婆:「你鬼叫什麼?快把她帶屋裡,叫她睡覺!睡一覺就好了!」

祝纓腦袋又轉向了他:「爹,你藏私房錢……」

張仙姑不拉女兒了,尖嘯一聲:「你從大牢里出來身上一文也沒有,你身上的錢哪裡來的?!!!」

金良看著不是個事兒,拽著祝纓起來:「走,我送你回屋去。大嫂,他住哪間門屋?」

祝纓的眼睛又對上了他:「大哥,大嫂是好人,你別在外面弄相好……」

「哎!你這小子恩將仇報了啊!娘子,娘子,你別聽他的!我沒有我不是!」

陸超道:「邪了門兒了啊,以往聽說發酒瘋有打人的、有唱曲的、有罵人的也有問什麼說什麼的,這算什麼啊?三郎,三郎,你說,甘大有什麼……」

祝纓的腦袋轉了過來:「陸二,你賭博出千,不好。你的手藝又不好,還使灌鉛的骰子……」

甘澤道:「什麼?陸二,你?」他一直知道陸超會出千,但是從來沒抓住過,所以自己了小賭,但是從來不在陸超那裡押大注,他的癮頭也不大,輸的也不多,不過聽到的時候還是要生氣的。

陸超道:「你聽我說!三郎,你快閉嘴!」

一時間門,祝大、金良、陸超三人合力,把祝纓扔到了西廂房,張仙姑跟去照顧,把祝纓鞋襪除了,人塞到了被子里。

來福在後面吃飯,聽著前面吵鬧,對丫環說:「哎,前面可真熱鬧啊。」

丫環道:「那咱們快些吃,吃完了也熱鬧去。」

等他們吃完,金良和祝大還在跟老婆解釋。一個說:「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什麼相好的!是那天一個大嫂的車陷到地里了,我給抬了一下,人家謝了我!不對啊,這小子又不在場,他怎麼知道的?」

金大娘子嚶嚶地哭:「那就是有了?!」

「沒!人家謝我,就拿個荷包裝了點香料!」

「我跟你拼了!」

那一個說:「我不偷不搶,每回自己省下的酒錢,不行嗎?男人身上不能沒錢!」

「那是你掙的錢啊?!」

陸超老婆沒來,好點兒,跟甘澤說:「明天我請你喝酒。」

金彪高興了,他娘打他爹,他脫身了,卻不知道這場酒吃完,爹娘回家又想起來了,他爹恨他偷家裡的錢,他娘恨他喝酒,一起打了他一頓。

打完兒子,金良摸著臉上的爪痕說:「以後再不能叫三郎喝酒了!哎,你還叫人賣符騙了錢?」金大娘子道:「怎麼?要翻舊賬?你荷包呢?」

兩下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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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纓等祝大和張仙姑送走了客人,下了床,趿了鞋,說:「都沒吃好飯吧,來,吃飯了。」

張仙姑小心翼翼地說:「老三啊,你……」

祝纓說:「花大價錢訂的,不吃就浪費了,這些夠咱吃到明天了。」

父母二人不明所以,不過也是真的餓了,三人掃蕩了半桌席面,又把剩下的都收進新碗櫃里。祝大喝了點酒,雖然被老婆撓了,還是去睡了。張仙姑不放心,跟著祝纓回房,見祝纓正在磨墨準備練字。

她小心地說:「老三啊,你也睡會兒吧,廚房我來收拾,你大嫂子送了好些家什呢。」

祝纓道:「娘,我沒喝醉。」

「啊?你?!」

祝纓道:「他們都不是壞人,可我不能喝酒,萬一露了相就不好了。有這一次,叫他們知道我有這個毛病,以後就再也不會灌我酒了,有誰勸酒,他們還會替我擋著的。」

張仙姑放心了:「哎,對對,這樣就最好了!不沾最好!你要饞酒了,我弄好酒來,咱就在家裡關起門兒來隨便喝!」

祝纓道:「娘,我不饞酒,酒喝多了腦子不好使。」

「那你寫字兒,我收拾家什。」

她說去收拾,一會兒過來問一遍:「你金大嫂送的兩口箱子,我弄一口放你屋裡吧,以後盛東西好使,你這屋裡東西也太少了。」

又過一會兒來問:「去年從老家那兒帶來的貨,怎麼弄?」

又過一會兒收拾完了,又端了熱水來:「喝口水歇歇,再寫吧。」

祝纓已經習慣了她這樣,放下筆說:「明天我再去訂幾個盒子,給京兆王大人和陳相公家送去。還有當時的牢頭,一塊兒蹲班房的。」

「啊?為什麼?」

「王大人是好人,陳相公也給過錢,陳大公子也沒作踐過我,不得謝一謝么?當時的牢頭,也沒為難咱們。」

「行,我這兒還有花姐花的錢,你拿去使。唉,花姐……」

祝纓道:「那就這樣定了。」

她第二天真的買了幾個盒子裝了一些茶果之類,都是京城還算可以的老字號。送兩位大官可能不夠,卻合她的身份。她給京兆府遞了帖子送了一盒,給陳丞相送了一盒,給陳萌卻送了兩盒。門上都覺得奇怪,一是這禮物在相府實在寒酸,二是怎麼給大公子的多,給丞相的反而少了?

祝纓笑道:「你給大公子看了,他就知道了。」

然後提著剩下的幾盒去了京兆府的大牢轉了一圈兒,牢頭和獄卒都在,兩人有些驚喜:「三郎?怎麼有空來的?」

祝纓出獄后好久沒出現了,這種事他們也經歷過,坐牢的時候喊你是爹是爺,一出獄當你是瘟神,再也不想見。

祝纓道:「有點事兒,耽誤了,早該來看你們的。如今得閑了。二位,一向可好?」

獄卒道:「可累呢!外快還少了,哎喲……」

牢頭道:「又胡說了!三郎,我們好不好的不一定,你看著是真的好啊!新衣裳,這點心,我等閑可不買。」

「我等閑也不買,這不是來看你們嗎?喏,送你們的,跟送王大人的都是一家買的。」

「那可要嘗嘗了。」

祝纓又問他們牢里怎麼樣了,牢頭說:「虞立安,流放了三千里。老馬和老穆都出去了,老文,也是流放三千里——聽說路上死了。」又說了一點事。

祝纓提著最後兩盒子點心,說:「我就來看看你,明天開始,我又得有事兒啦。等閑著了,再來看你們。」

牢頭道:「這麼忙?你現在在哪兒發財呢?」

祝纓道:「現在也沒定下來,再過幾天就能定啦。等定下來,我一準兒告訴你們。」

兩人笑著把他送出去。

祝纓蹓躂了這麼一圈兒,回到家裡的時候,張仙姑又把昨天酒席的菜給熱了幾盤子,祝纓吃著剩菜,聽張仙姑問她:「該送的都送出去了?」

祝纓點點頭,心道,以陳大公子的心眼兒,一準兒能把點心送到花姐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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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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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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