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一切都看似結束

黃淼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久很長久的夢，夢境中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小時候，小時候的他身形瘦小，一副發育不良的樣子，他所居住的地方——黃家浦，不過是一個處於華夏南部沿海地區的一個如彈丸般大小的小村莊，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那種。

正如其名，黃家浦中的大多數居民都姓黃，每家每戶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沾親帶故，所以鄰里關係都十分親近，每年過節也基本上都是一村子人把桌子都搬出來，聚在一起嘮嗑，吃年夜飯。因為華夏經濟發展的緣故，現在全國像他們這樣全都還是平房的村莊已經很少了，而他們村裏的大多數大人也基本上都到了大城市去工作生活，基本上只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他們才會回來。所以大多數時間裏，村子裏一般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子。

在黃家浦這樣的小地方，黃淼的家是最受歡迎的，無論是小孩還是老人，沒事都喜歡過來坐坐，基本上一天下來，除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和早上的一段時間，黃淼家裏的人數一直都是大於二的，這樣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黃淼——雖然很想這麼說，但並不是，甚至在黃淼小的時候，黃淼並不是很受歡迎，真正受歡迎的是黃淼的外祖母，那個村子裏頭鼎鼎有名的大好人，無論是對誰，外祖母都是和和氣氣的，就彷彿沒有什麼脾氣似的。當小孩來家玩的時候，她會掏出自己做的柚子糖給他們，其他老人過來嘮嗑的時候，她也會很樂意地拿出小凳子給他們，然後坐下來傾聽他們的故事。當外祖母笑起來的時候，她鼻翼兩側會有褶子顯露出來，眼角會向上翹，眼睛裏會發散出明亮的光，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讓人不自覺地就會產生親近感。並且黃淼的外祖母還很有主見，據說在外祖母年輕的時候她可是十里八鄉都很有名氣的才女和美女，黃淼的外祖父是打跑了上百個追求者才最後得以和外祖母在一起，這些消息的真偽無法確認，但在黃淼眼中，他的外祖母絕對是最美的女人，甚至沒有之一。

由於小時候的黃淼一直沉默寡言，就算是有人找他打招呼他也只是點點頭，然後就沒有下文了，一整天就抱着一些封面都有些破舊的書要麼坐在樓梯間，或者是門口的小木凳上，也只有在幫助他外祖母的時候他才會顯得積極些。其他小孩來找黃淼玩黃淼也都是一言不發，久而久之也沒有什麼小朋友過來找黃淼了，甚至後來，在小孩群體當中，還散播出一個言論：黃淼是被爸媽拋棄的孩子，是沒人要的野娃。

在聽到這些話之後，黃淼馬上就跑回了家，沒有找他的外祖母傾訴，而是自己躲在房間里，抱着雙腿蹲在角落，沒有大哭出聲，沒有很大的動作，僅僅是在那無聲的啜泣，淚涕直流，那是他記事以來的第一次哭，也是最後一次，哭得很傷心，很用力，連外面天什麼時候變黑了黃淼都不知道，他哭到身體一點勁都使不出來了，才停下，然後就靠着牆就那麼昏睡過去了。

第二天，當黃淼醒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床上，身上還蓋了一層薄被，想必是他外祖母晚上把他從牆角抱到床上的吧！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連續三天的時間裏，黃淼的家裏沒有出現任何小孩，而且黃淼也再沒有聽到別人喊他「沒人要的野孩子」，後來在他人的閑言碎語中，黃淼逐漸了解到，那時候，當黃淼的外祖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馬上就把村上的所有人都叫到了一起，發了一次很大的火，外祖母很少發火，所有人都沒想到，平日裏那麼和氣的老人發起火來是那麼的可怖嚇人，對於外祖母所說的事情，眾人也紛紛表示贊同。在眾人回去之後，紛紛給自己家嘴碎的孩子親切的做了一頓豐盛的「竹筍炒肉」，在那以後，其他小孩也不會拿黃淼取笑了。

黃淼從沉默寡言、膽小懦弱變成「別人家的小孩」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為了成為外祖母的驕傲，黃淼不斷地充實自己的能力，慢慢學會主動和人進行交談，不斷成長，直到變成了現在的自己。在這過程中，自然遭遇了許多的挫折，但黃淼都一一咬牙克服了，甚至可以說，支撐黃淼走到現在的支柱，就是外祖母那和善的笑容···

忽然，黃面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顛簸，所有的記憶都像紙片一樣，碎裂成小塊，黃淼極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但一觸碰到他的手，那些記錄着外祖母身姿的，為他織衣服的外祖母、給他擦臉的外祖母、陪他下棋的外祖母···所有關於外祖母的記憶都幻化成泡影，逐漸消散，遠去···

「不要。」黃淼口中念叨著，瘋狂的向前抓着，想把那些消散的泡沫重新抓回來，但還是無濟於事，所有的泡沫碰到手的一瞬間就都破碎了。看到這一幕，黃淼呆住了，隨後奮力向前一撲····

「不要！」

黃淼猛然抬起頭，發現並沒有小時候的自己，也沒有那些記憶泡影，有的只有旁邊呼嘯的車輛，還有坐在駕駛位上的林梁。

此時的黃淼正坐在林梁的車上，行駛在通往黃家浦的路上。

「呃···現在感覺怎麼樣，好受點了嗎？」

林梁眼睛不斷瞥向副駕駛的黃淼，小心翼翼的問道。

···

不出意外的沉默，林梁無聲的嘆了口氣。這也難怪的，他作為班主任，對於黃淼這種重點關注學生的家庭情況也是了解一些的，不僅家裏只有他和外祖母兩個人，而且經濟情況也並不是特別好，當初黃淼進入他們學校也是憑藉優異成績免學費的。

哎，這也難怪么，畢竟最後一個親人都走了,傷心是正常的啊。

「林老師。」

「誒！」聽到黃淼的回應，林梁趕忙應了一聲，用餘光一撇，發現黃淼依然把頭靠在窗邊，眼睛看着外面，看不見是什麼神色。

「我曾經在作文里寫過，我很感謝我有一個很優秀的外祖母對吧？」

「額，嗯！對，是有這一篇作文。」

「其實還有半句話，我有一個外祖母···也只有一個外祖母···」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黃淼就徹底閉上了嘴巴，無論一旁的林梁如何說話也都無動於衷。

黃淼看着窗外的風景，山清水秀，繁花似錦，美不勝收。不知道為什麼，現在他的心裏很平靜，明明心中最最重要的外祖母死去了，明明應該悲傷的沒辦法思考才對，可是現在，不僅能夠思考，而且思路比平時更加清晰，想的也比平時想的要快，內心除了感受到有一點點的失落，也並沒有感受到悲傷。

可能我天生就是個薄情的人吧！可惜了，外婆還想看着我考上大學的，明明錄取證都已經拿過來了，明明自己元旦就馬上要回去了···

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的叫着，黃淼順着從眼前飛過的鳥兒看去，忽然注意到了另一側的道路上好像有一輛大巴像是失控了一樣東歪西扭，直衝沖的像他們沖了過來，而一旁的林梁似乎還沒注意到大巴車的失控。

已經阻止不了了，馬上就要撞上了，肯定躲不開的，雖然躲不開，但應該能把傷亡降到最低吧。

即使是這時候，黃淼也依然很快很平靜的理清了思路，十分理性，甚至有點理性過了頭。

如果把方向盤往我這邊拉，林老師的身體就能成為肉墊作為緩衝，我可能會受點傷，不過也是能養好的小傷，而林老師，應該會死的吧，保全自己的生命為第一，無論在什麼時候，保全自身是最重要的，這是外婆說的，所以為了拯救自己，犧牲一下別人也沒有不可以的對吧？

···

在大巴馬上就要撞上他們的時候，黃淼把方向盤狠狠地朝着林梁那邊推了過去，並用自己的身體緊緊護住了林梁，下一刻，只感受到一陣撞擊，然後，黃淼馬上就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前，黃淼心中這般想着：「不過既然外婆已經走了，那我也沒必要再聽她的話了吧。」

對不起，外婆，你的外孫是個不聽話的壞孩子，所以，之後，請好好地說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