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推土
自從買了這個房子燕子就是這樣，每天天還沒亮就推著小車出去，有時候推土，有時候撿磚頭的。現在屋裏地面已經墊好了，該收拾院子了。院子也很低，下雨就存水，出不去進不來的。燕子現在每天早晨就是這樣一小車一小車地四處找土源往回推土，終於把院子也墊起來了。院子中間只留了一米寬的路，鋪上了磚頭。兩邊墊土，準備種上了青菜，栽了秧苗，窗枱下面栽了幾株花。芍藥、夜來香、百合還有萬壽菊，柵欄邊種的是牽牛花，每到了開花的季節，紫的、粉的、白的還有藍的，像天空一樣的藍色爬滿柵欄，就像一道屏障，也是一道風景呢。燕子很勤勞，種的菜自己吃不完，有時候還會把最好的送給姐姐、弟弟和同學、朋友們。
燕子是個閑不住的人，只要不出去幹活就會呆在菜地里，除草、間苗、給秧苗打叉。燕子覺得靠打零工掙錢不夠兒子上學的費用，非要又要砌豬圈養豬。可她既捨不得花錢買磚，又不想耽誤白天的活減少收入，只好起早貪晚地干自家活，這樣不耽誤白天上班，好多一些收入。屋裏屋外都收拾差不多了，就剩這豬圈了。
其實沒有人知道燕子的心裏有多苦，身體有多累啊？自打買了這個房子燕子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為了能多賺幾個錢，她白天去地里幹活，家裏的活也只有兩頭不見太陽地幹了。
分居這六年燕子就一刻也沒有停歇過，因為她不敢歇，她知道自己沒有工作，只能靠打零工維持生活的。農活是有季節性的，就這麼幾天，錯過了就不會再有，況且農活因為要趕農時，所以掙得也相對多些，所以她捨不得耽誤。如果她歇下來沒有了收入，她和兒子的生活就會更加艱難，她掙錢不只是解決和兒子的吃飯穿衣問題，還要供兒子上學啊！在燕子的心裏埋着一個希望，那就是希望她的兒子——琦兒，能夠和其他孩子一樣健康快樂地成長。讀高中，讀大學，兒子是燕子活下去的最大希望，也是燕子的精神支柱。燕子不知道沒有兒子的日子會是什麼樣？會怎麼活下去？
燕子三點鐘起床，推著車走着想着，想着走着來到了一塊沒有人開墾的地方放好車子，拿着鐵鍬用力地戧著草皮。土露出來了，燕子一邊想着心事一邊一鍬一鍬地往車上裝，不知不覺中已經裝了滿滿一車。燕子就是這樣，從離開自己家的那刻起腦子就沒有不想事情的時候。本來燕子是個很開朗很健談的女人，可是分居后卻總是心事重重的不愛說話，有時候叫她幾聲都聽不見。同學和朋友都擔心她會憋悶壞了。有時候找她出去逛街唱唱歌什麼的，都被她拒絕了。她不是不喜歡逛街，也不是不喜歡唱歌。知道嗎？66年期間她還是學校宣傳隊的一個主力呢。現在是因為她沒有時間逛街唱歌。也怕，她被別人恥笑。怕人家笑她窮，笑她沒錢還逛街，不知愁。
她老是說：「我是一個失敗者，如果我要天天上舞廳歌廳，還不讓人笑掉大牙啊。」誰都不知道她天天想什麼，雖然誰都沒看不見她哭過，但是也很少看見她真正的笑過。她的笑只是嘴角微微的上翹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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腮邊的兩個深深酒窩。其實這是她的正常表情而已。
燕子把鐵鍬插在滿滿的一車土上，看了看，又搖了搖頭，很顯然她自己也覺得好象多了些。最後還是咬了咬牙抬起了車推走了，不遠處有一個小爬坡，燕子助跑似的較了勁，可還是沒有上去，燕子停下車子用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然後又重新提起車子往後退了退，準備再次往上推，剛一動身一雙大手從後面按住了車把，燕子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來人拉過車把順勢推上了土坡才停下來。原來是鄰居欣欣的丈夫友子。
「你幹嗎裝這麼多啊？一個大老爺們也夠嗆推得動啊，真是的。」一停下來友子就大聲嗔怪道。
「也沒想裝這些，不知道怎麼裝着裝着就裝多了，那既然裝了就推吧。呵呵。」燕子笑妗妗地擦了擦汗說。儘管鄰居住着有幾年了，可是好像還沒有看到燕子真正的笑過。因為燕子每天都是忙的兩頭不見亮。所以友子獃獃地看着燕子，這才是真正的燕子啊。燕子發現友子的眼神不知所措了，以為是自己的臉上或者身上有什麼東西，就用手胡亂的擦了一下臉又撣著身上灰。
友子「呵呵呵」地笑着說：「你臉上身上什麼也沒有。我就是好奇，鄰居住了這麼久，就沒見你笑過，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你笑呢。還真......挺......好看的......啊。」發子有點語無倫次地說完匆匆走了。
燕子笑笑搖了搖頭，然後推起車子吃力地往家走去。
今天的土太多了，用車斗是和不了泥了，燕子索性把土倒在地上，用鐵鍬把土扒了個坑，準備就地和泥。和泥砌磚都是力氣活，這哪裏是女人乾的活啊！可是燕子沒辦法，總不能讓兒子來干吧？
這剛剛進院鄰居王姐就隔着柵欄說：「我說妹，你是鐵打的啊，不知道累啊？這一天天把你忙的，兩頭不見太陽的。」王姐是山東煙台人，說話帶着濃重的山東口音。燕子剛剛搬過來的時候，王姐說話還聽不大懂呢。
燕子微微一笑：「我也累啊，可是不幹吃什麼啊？喝西北風啊？呵呵。」燕子說着話，手裏的活可沒有停下來。
「那你怎麼不管他爸爸要孩子的撫養費呢？他只管生不管養啊？」王姐有點生氣也有點心疼燕子。
「呵呵。」燕子搖搖頭，苦笑一下拎起水桶進了里院，在水缸里舀了水拎了出來。
王姐看着院子裏的小青菜說：「看這院子讓你收拾的多好，這屋子是怕空不怕住的。原來這院子裏的草長的一人高，蚊子特別多，我都不敢在院子裏呆。在院子裏洗個衣服都要被蚊子咬。」
燕子把水倒進土堆的坑裏，然後又拿起鎬頭刨著土，水在土裏又浸了一會就可以用了。燕子右手握大鏟挑泥，左手碼磚，幹得飛快。一會功夫幾層磚就碼了起來，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燕子跟前。
「兒子，幾點了？」燕子沒有停下手裏的活問兒子。
「六點。」
「是嗎？哦，過的這麼快。好，媽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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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就進屋做飯。」
「你怎麼不看看你都幹了多少活了？」王姐說。
「你快去洗臉，我去做飯，洗完臉再把缸接滿水。」
燕子扔下手裏的活計進屋做飯去了，琦兒把塑料管的一頭放到門口的水缸里，另一頭插在水龍頭上面接水。燕子平時儘管很是嬌慣兒子，但是凡是兒子能做的事情，燕子還是會讓兒子去做的。
「兒子，吃飯了。」燕子喊道。早飯基本都是前一天晚上剩的，燕子切了根火腿腸給兒子炒了雞蛋飯，這是兒子的最愛吃，做起來即簡單又快。
燕子做什麼都麻利，六點半已經帶兒子出來了。兒子個子不高，瘦瘦的，眼睛不大卻很有精神。穿一套月白色小西裝是燕子用自己的衣服改版的，書包是朋友給的皮夾克改的，背出去人家都以為是買的呢。衣服改的很合身，給人的感覺就是那麼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的，兒子背著書包在道口等媽媽，燕子推著新買的五羊牌二七五型自行車出了門。買這輛自行車燕子是下了很大決心的，燕子每天都是六點半準時送兒子學校，然後再去地里幹活的。如果沒有自行車，就把時間都浪費的路上了。所以燕子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買了。
上了國道就看見王姐到垃圾回來：「現在不是放假了嗎？你兒子怎麼還上學？」
「是放假了，我給兒子報了一個特長班，費用不高，既培養孩子多項技能又能幫助我帶孩子。要不然我出去幹活，孩子自己在家也不行啊。」
「你幹活就放你媽家唄，讓你媽幫着看。」
「我在媽媽家住已經夠意思了，再讓媽媽帶孩子不行，那麼大歲數了，不想讓媽媽太辛苦。」燕子苦笑着。
「王姐，不聊了，我走了。」
「唉！」王姐略微無奈地搖搖頭。「看你天天幹活還穿那麼利索。」
燕子今天穿了一件淺粉色的羊絨開衫，黑色體型褲，白色旅遊鞋，半長的頭髮很隨意地用發卡卡在腦後，有一綹在發卡外披着，顯得利落自然又很隨意。燕子這個人平時不是很講究穿戴，也不太注意個人形象，但是無論做什麼活身上都是乾乾淨淨的，這樣清清爽爽的。讓人看了很舒服，她就這性格。
燕子每天把幹活的衣服都是放在車筐里，到了地里再換，他們一群幹活的人但是這樣，用一起幹活的艷霞的話說：「咱們雖然打工，哪怕是掏廁所也不要把自己搞的那麼狼狽不堪。咱們就要天天精精神神的，不讓別人瞧不起。」
燕子呵呵地笑着說：「日子是咱們自己的，幹嘛讓別人說三道四的，怎麼高興怎麼過。」
其實燕子過的挺苦的，可是很少看到她哭過，聽說離婚的時候都沒有哭，有人說她心狠。其實分居了八年了，淚水恐怕已經流盡了吧？！這其中有誰知道這些年來燕子風裏雨里，水裏泥里的摸爬滾打的有多不容易。只是她從來不在人前哭訴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