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線索

傍晚，一場急雨漫過山間，田野里飄蕩起絲絲水汽。

勞作完的農戶們，三五呼哨著返家吃飯；踩水玩鬧的稚童，也依依揮別新朋友，伴着雞鳴犬吠，踩着蒙蒙暮靄，奔向炊煙升起的地方。

林淵放下揮動的手臂，轉身走向村尾的李老漢家。

距離剛穿越那日，已過了三天。

那日深夜在靈州城外，林淵四五歲的身體到底還是撐不下去，直接暈倒在了林小花的墳前，醒來后就到了這裏——李家村，李老漢家。

清閑道人見他蘇醒，扔給他一本名叫《基礎鍊氣》的冊子，向林淵草草介紹了此間世況后，便口稱「有事」，不見了蹤影。

走前留下了一句話：「打探一下趙遷的消息」。

此處地界乃周國下轄的靈州城附近，而除了周國，還有昭國、齊國、敏國，總共四個大國，當然其中還夾雜着數不勝數的撮爾小國。據清閑道人近年遊歷所見，如今世道艱難，到處都是過不下去的可憐人，真到了山窮水盡之時，也就只能振臂一呼，揭竿起義。可能今天剛成立了某某天國，明日就被其他起義軍剿得滅了國。

總而言之，凡人的日子大體是很難過的。

而在凡世之上還有修行宗門。上萬年來，宗門在與世俗王朝起過數次傷亡慘重的衝突后，終於和各大王朝統治者達成共識：凡間王朝對修行一事，不鼓勵不反對不宣傳。這也就導致修行界超然物外，極少插手凡間事，而絕大部分老百姓，更是壓根不知道修士的存在。

在修行宗門內，此方世界被稱為：天元小千世界。名小千，自然是因為其上還有中千、大千世界，而「天元」二字，則取自那座貫穿三界的巍峨高山——天元山。

天元小千內，宗門派系林立，足有上千之數，其中勢力最大的有六個，清閑道人出身的一線天，就被認為是此界第一大派。

林淵一邊回憶著，一邊走進李老漢家的院子裏，一屁-股拍在樹下矮凳上，掏出懷裏的小冊子再次翻閱起來。這本《基礎鍊氣》是天元小千世界通行的道家鍊氣功法，因不拘靈根不問根骨，故流傳極廣，不論是散修還是宗門修士都是籍此鍊氣。

三天前，林淵得到了這本冊子，三天後，他卻還沒開始修鍊。

因為他明明看得懂上面的字，卻不知道《基礎鍊氣》在說什麼。就像小學三年級的普通學生，已累計識得約三千個漢字，基本可以覆蓋日常生活絕大部分的使用場景，但你拿給他一本《楚辭》，不帶註釋，三年級的小朋友就很難去理解。林淵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而且他突然意識到，《基礎鍊氣》寫的明明不是漢字，他卻看得懂，和人交談時用的也不是漢語，他卻能聽能說。如果這算是「穿越福利」的話，為什麼就不能「福利」得更徹底一點呢？

林淵現在急需清閑道人的指導。

可清閑這廝去了哪裏，林淵根本一無所知。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美男子，提前給了這家主人一些銀兩，讓人家去城裏客棧住幾天，然後就把一個四五歲的小孩獨自扔在這裏，自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不食人間煙火××

不靠譜√√

也幸虧這個軀體內里住着的是一個20歲的靈魂，換做真正的四歲幼童，話都說不清楚，早就得崩潰大哭了。

說起來有點羞恥，林淵憑着自身的「聰明才智」，成功躋身均齡十五六的李家村「孩子王」之列，靠着小弟們日常進俸的點心糖水，和周圍鄰居們的接濟，林淵倒也勉強填飽了肚子。

更令他沒想到的是，趙遷的線索，竟然在孩子堆里找到了。

這天清晨，天光大盛，碧空如洗。七八個豆丁擠在李老漢院子裏的老槐樹下。

「大哥，你看我這口哨吹得咋樣？噓——噓——」小瘦猴雙手攏在嘴前，努力朝里吹氣，把臉都吹紅了，聽起來卻不像口哨，更像是姥娘把尿。林淵強忍笑意，周圍的小夥伴們卻是毫不客氣，一矮胖小子笑話他：「李年，你是不是腎虛啊？」

幾個頑童頓時亂笑作一團，雖然不知道「腎虛」啥意思，但聽着就不像好話，瘦猴子李年梗著脖子反擊：「李有財，你，你才腎虛，我昨天練得可好了！我娘說了，你隨你爹，一樣嘴賤。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李有財反唇相譏：「呸，你還是小偷的兒子呢！你爹翻牆偷隔壁家的杏子，別以為沒人看見！」

看到瘦猴兒再次滿臉通紅，矮胖墩很是得意。下一秒，就見李年真像個猴子似的，一蹦三尺高，揮着雙臂一把撲倒李有財，拳頭咣咣錘他，大叫道：「我爹幫狄娘子照顧她男人，她走了，俺們吃她兩顆杏怎麼了！」

其他孩子頓時低頭圍作一圈，竊竊私語起來。林淵湊近時，只見那個叫李昊的半大小子低聲說：「我娘說，狄娘子家藏着一個男人呢。你們可別告訴別人啊！」

一個矮豆丁淌著黃鼻涕接話：「她院裏曬過男的衣裳。吸吸~」

林淵插嘴問：「你們見過這個男人嗎？」

「沒有。」大家異口同聲，林淵也沒有灰心，繼續問：「你們可知他姓甚名誰？」

語畢，幾個湊在跟前的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林淵以為這意思是否定，就要開口再問。

「大哥，幸什明誰……啥意思？」李昊滿臉茫然，低頭反問。

林淵一怔，才意識到這些孩子可能沒上過學，遂改口說：「就是問他姓什麼，叫什麼的意思。」

還是那個李昊積極回答：「狄娘子上我家討水時，說她在老家說過親，夫家姓趙，叫趙錢，但後來好像出啥事耽擱了。」

趙錢？趙遷！

聽到這兒，林淵大為激動，欣慰地想去拍兩下李昊的肩膀，展現一下「孩子王」的肯定。然後就發現，自己竟然夠不著，踮腳也夠不著！

遂火速放棄。

轉頭再看，倆泥猴兒還在互錘，林淵又連忙上前，扯開滾做一團的胖子與瘦子。

一隻手抓着矮胖墩，教育他:」以後不許再說這些傷人的話，聽到沒有?」李有財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林淵剛來就能把「前任大王」踢下去，李有財實在不敢惹。

「如果一句話，會對你的朋友造成傷害，那就能不說就不說。懂了嗎？」胖墩訥訥，這種話以前沒人對他說過，大家都是用拳頭講話，你拳頭強，自然你說話有道理。

林淵放走李有財，對另一邊輕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在理？」被林淵鉗住胳膊的李年，梗著脖子不說話。

「我告訴你，你錯了。你錯在沒有分清朋友和敵人，朋友說了傷害你的話，你要立馬錶達出來，要求對方道歉，對方不改你就絕交。但如果是敵人，那就不多逼逼，直接干。」

「不多逼逼，直接干……」李年越琢磨越激動，他眼睛發亮，一臉崇拜地看着林淵，一副躍躍欲試，現在就想把這句話甩給李有財的樣子，被林淵一把攔住。林淵只得轉移話題：「李年，我晚上可以去你家吃飯嗎？聽說你娘做飯很好吃。」

「那當然。」李年快樂得要飛起來了，「我娘肯定很高興！」

得到承諾的林淵雖鬆了口氣，但還是得抓緊時間，從孩子們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因為小朋友們看問題的角度，往往和大人們很不一樣，而且更容易套話。

果然，還真有額外收穫。

比如燒餅大爺家的女娃說：「狄娘子從沒來我家買過燒餅。可她也不種地，吃什麼呀？」

木匠家的小子也迫不及待地爆料：「狄娘子半年前來我們村的時候，連個包袱都沒帶。她後來還找我爹打了一套木床木桌木椅子，但沒要木碗木筷子，也沒箍個恭桶。」

至此，林淵越發肯定，這狄娘子和她藏起來的趙qian，十有八九都是修士，還得是可以辟穀的，過了鍊氣期的修士。

清閑道人臨走前有介紹過，天元世界的道修們將修行境界劃分為：鍊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洞虛……後面的境界，就需要修士到上界尋得了。小千宗門的絕大部分功法，至多只能修鍊至化神大圓滿，至於為何會如此，清閑道人也沒有多講。

修士引靈氣入體，將其轉化為真元，儲存在丹田中，自此進入鍊氣期。鍊氣士的丹田普遍不大，可儲存的真元也就不多。真元既是修士力量的源泉，也可以為修士提供人體所需的熱量。

直到進入築基期，丹田進一步擴大，修士才可以儲存足夠多的真元，去用作日常的熱量消耗，築基后的修士因此也就沒有了進食的必要。

所以，狄娘子和那個疑似趙遷的男人，至少都是築基期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