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 14

寂靜。

是詭異的寂靜。

然而沒過幾秒，不知人群中的誰沒憋住，笑了一聲，然後整個大廳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如果在外面，或許沒人敢嘲笑一個身世顯赫的明星。

可這是軍校統招現場，最不缺的就是天之驕子。

洛維亞虛偽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佩戴光腦那隻手的手指微微抽搐，像是強行克制自己用相機照鏡子的衝動。

雖說聯盟的科技早已發達到使用特殊投影就能完成上妝，但誰讓這破基地自帶高科技屏蔽儀。

洛維亞進基地時專門帶了一些平時根本就不會正眼瞧的化妝品，就是為了在考試的高清直播中，展現出最完美的狀態。

洛維亞強忍着怒火，鼻翼微微煽動，勉強維持住微笑問：「…你剛才說什麼？」

哪知頌晨眨眨眼，無辜道：「我說……你真是個好人，謝謝你的關心。」

洛維亞：「…………」

旁邊維斯爾的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盡，稍稍往旁邊挪動，試圖離這人遠一點。

洛維亞還要維繫人設，只能深吸一口氣，後退一步說：「不客氣，期待你後面的表現。」

說完也不等頌晨回復，轉身就走。

離開人前，洛維亞的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好在為了保證考生休息時間的私隱，休息大廳的攝像頭不是納米飛行機械人，所以沒人能看清洛維亞此刻的狀態。

所以在直播間觀眾眼裏，兩人只是進行了一波還算友好的問候。

跟班們瞬間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安慰：

「洛少，頌晨就是運氣好！她的精神力才E，複試肯定過不了的！」

「沒錯沒錯，她算哪根蔥啊，和這種下等人生氣不值得！」

「她——」

「閉嘴！」洛維亞煩躁地打斷：「是嫌我不夠煩么！」

幾人悻悻閉嘴。

洛維亞深呼吸了幾次，才勉強壓住心中暴戾，開口問：「你們確定頌晨的精神力真的是E？只有十歲的測試記錄？分化時候的呢？」

一人道：「確、確定，但是……」

洛維亞皺眉：「但是什麼？」

「但是她分化那年正好遇上居住星球大氣屏障碎裂，地表磁極紊亂，當時測試的人的數據都丟失了……」

那人咽了咽口水道：「就，聯盟再測試是需要自費的，她好像因為經濟原因，就沒補錄了。所以精神力公示一直是E，您也知道，小地方管理都很隨意。」

洛維亞只覺得心裏有一股邪火在燒，腦殼隱隱作痛。

洛維亞精打細算，想好考試之前用頌晨作為炒作焦點，想好頌晨初試淘汰后要怎麼利用她最後的價值，想好要怎麼在三輪測試中拔得頭籌，想好最後要如何在花團錦簇之間選擇三軍，再炒一波勇敢正義不畏犧牲的人設，正式轉型……

軍校的統招說是綜合測試，還沒有報名限制，可實際考試內容都是圍繞精神力進行。

初試看似是視覺聽覺記憶測試，可這三項哪一項不是在摸底精神力。

一個精神力潛力為E的人，就算有所改變，也頂多到D，怎麼可能晉級呢……

跟班道：「二少，我覺得也不用過於在意她，因為複試的內容是對精神力最直觀的考察，她怎麼也不可能超過您的。」

「而且我之前打聽過，」他小聲說：「今年的複試是由保衛科準備東西，她一個四等民怎麼可能有機會接觸那個，她比不過您的，我們的計劃還是可以繼續下去。」

「如果她和您分到一個考場，在同一個直播間里，對比更直觀。」

洛維亞聞言，終於將心裏那點不妙的感覺放下。

她冷笑一聲，看向頌晨目前所在的位置：「現在看來她初試成績出色倒也不是壞事。」

反正現在頌晨的支持度，在複試以後就會成為她的。

站得越高，摔得越慘。

不屬於她的世界，她終究是立不住的。

.

好巧不巧，頌晨也是這麼想的。

在洛維亞離開后，頌晨便找到了黎禮，維斯爾不知出於什麼考量，也跟了過來。

黎禮對頌晨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頌晨！你真的開始火啦！」

在維斯爾疑惑的眼神中，黎禮自來熟地跟他解釋起前因後果來。

頌晨打開了自己的星網，輸入自己的名字，勾選一天之內的熱搜，一條條看了起來。

聯盟的新聞傳播速度快得驚人。

早上頌晨的話才剛說出口，五分鐘內就有上百家媒體爭相報道，不過標題都是負面的。

比如#頌晨口出狂言，疑似受到刺激精神錯亂#、#當代普信A典範：頌晨#、#頌晨自嘲沒錢吃飯，所屬娛樂公司一哥親自闢謠#……

評論區和彈幕皆是謾罵聲一片。

這種情況一直到她的初試開始，才逐漸緩解。

軍校統招直播有個很有趣的點——聯盟群眾通過直播可以比選手更早知道個人排名以及黑馬考生，而考生只有在休息大廳時，才能短暫搜索一些信息。

有人將頌晨的成績帶出去了，洛維亞的粉絲就會跳起來反駁，兩相作用下，更多觀眾被吸引來。

然後頌晨的熱度就像是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人類的本質之一是慕強，所以關於那段採訪，也越來越多人開始想辦法求證。

最能證明這點的就是——頌晨經紀公司的一哥已經從個人平台刪除了所謂闢謠聲明。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朝頌晨想要的方向發展着。

中場休息總共一個半小時。

中途軍方給所有晉級考生髮了補給營養液。

頌晨三人填飽肚子后，小憩片刻，就聽到廣播聲再次響起。

「請叫到考號的考生跟隨橙色指示燈前往複試考場，其餘考生耐心等待。」

「12873、89537、28394…………38475……23483，請以上考生迅速前往複試現場。完畢。」

廣播一口氣叫了一百五十名考生，頌晨和黎禮包含在內。

或許是緣分，洛維亞也在。

只不過這次洛維亞沒有主動過來觸霉頭，而是在聽到考號之後，徑直前往考場。

頌晨黎禮稍慢一步。

黎禮在一個半小時內已經成功加上維斯爾的通訊好友。

看到黎禮起身後，維斯爾鬆了口氣。

不是所有人都擅長應對一個話癆。

頌晨朝維斯爾點了點頭，和黎禮一起走出了休息大廳，跟着橙色燈條來到複試考場。

剛進門，就被安排抽了個簽。

等一百五十位考生抽籤完畢，監考官拿着擴音裝置大喊：「現在打開籤條，黑色靠左站，紅色靠右站，兩支隊列，動起來！」

頌晨展開籤條，發現上面有個紅點。

黎禮甩著自己的籤條興奮道：「這次我們終於可以在一個考場了誒！」

隊列很快劃分完畢，兩支隊伍被帶往不同的考室。

頌晨和黎禮跟着隊列進入一間巨大的考室。

和初試不同，這間考室牆壁光滑，除了正面牆上掛了一個顯示【00:00】的計時器外，再無其他東西，像是一個鋼鐵打造的牢籠。

緊接着，二十位監考官魚貫而入，分散在四周，靠牆站立。

黎禮忽然「啊」了一聲，小聲道：「我們抽中抗壓了。」

頌晨注意到他的用詞：「抗壓？」

黎禮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之前沒看過統招直播嗎？」

頌晨面不改色：「沒辦法，生活比較拮据。」

「啊抱歉，」黎禮撓了撓頭：「看直播和回放確實要付費，我跟你大致說一下吧。」

「複試不像初試考題多變，每年內容都是一樣的，」他繼續說：「複試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抗壓，一部分是實操。」

黎禮說：「軍方雖然勢力複雜，但總的來說都是為了對抗異變體而存在的……你應該知道，人類的精神力本就是因為異變體輻射而來，所以軍隊去清除一些高等級異變體時，如果抗壓能力不夠，就會被異變體的精神力污染。」

「那些被污染的人……」他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

頌晨察覺到黎禮的情緒發生了瞬間的變化。

黎禮很快調整了狀態，回歸正題：「我們將要進行的就是抗壓測試，以往三軍會隨機抽一個隊內S級兵力，通過稀釋對方帶有精神力的信息素來測試，但保衛科內部沒有S級精神力個體。」

黎禮：「不過保衛科也不是什麼都沒有，他們有一堆異變體樣本。」

「卧槽！」旁邊一個一直偷聽的哥們忽然插話：「朋友，你是說這群機械人會拿6級以上的異變體提取液搞我們？！」

常規異變體分1到6級，大致可對應人類精神力F到A，而再往上的異變體就會被編為X類，人類中只有極度稀少的精神力S級兵力能與之對抗。

這哥們嗓門有些大。

監考官大聲呵斥：「安靜！」

幾人迅速閉嘴。

黎禮湊近頌晨，小聲補充：「其實也不是沒有好處，因為往年用S級Alpha的信息素測試，老有些A和O被帶動，出現意外情況，但是異變體沒有信息素這種東西，對我們來說說不定是件好事。」

「這樣啊……」頌晨若有所思。

異變體真的沒有信息素嗎？

還是說，大部分人類聞不到。

頌晨錯了搓手指，想着看來她能聞到味這事，還真要捂嚴實一點。

很快，考室門口進來了一個端著合金箱子的監考官。

他走到考室最前方，輸入密碼打開箱子，從裏面取出一管試劑，將試劑架在早已準備好的架子上。

監考官進行了簡單說明：「本場考試為抵抗能力測試，這是一管X類異變體的基因提取液，考試開始我將打開它，請各位考生自己想辦法在完全暴露的環境下堅持。」

「如果堅持不住，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可以舉手或大聲呼喊監考官，會有人帶你們出去。」

「現在，考試開始。」

樣本試劑塞子被拔了出來，牆上的電子計時器開始跳動。

考場氛圍瞬間凝重。

大家都感覺到——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正在擴散。

離樣本最近的考生最先有反應，大多臉色頃刻間漲得通紅，牙關緊咬，發出痛苦地悶哼。

這種情況逐漸蔓延在整個考場。

頌晨緩緩抬起頭，雙目無神看着天花板。

是魚香肉絲的香味。

她餓了。

煮熟的鴨子就在嘴邊，頌晨卻只能看着。

——這是什麼人間酷刑。

罷了，狗命要緊。

她要敢在這撲上去，十分鐘後人就會出現在保衛科的監獄里。

頌晨緩緩調整呼吸頻率，讓香味儘可能少地進入她的呼吸系統。

兩個考場的考試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直播間的觀眾正愉快互通情報。

【報——隔壁洛維亞已經考完了，用時是二十秒。】

【複試考題不像初試會變，她應該在家族裏做過模擬測試的，放在所有統招里能排個前五十吧。】

【人剛來，頌晨如何？】

【這邊才過去半分鐘，現在啥也看不出來啊。】

【她精神力是E啊，按理說應該有反應了吧……也不是我拉踩，每一屆精神力A的就那麼幾個，洛維亞的精神力基礎在那，註定複試差不到哪去。】

【總感覺頌晨的眼神有點生無可戀？】

【怕不是準備放棄了吧。】

然而無論彈幕如何唱衰，頌晨還是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又喪又頹，但就是不下去。

五分鐘過去，超過三分之一的考生申請退出。

二十名監考官忙碌起來。

還有一些硬撐的，要麼失去意識，要麼狂吐不止。

監考官提着人的衣領，冷冷道：「撐不住趁早主動退出，下面還有兩輪測試，你們自己看着辦。」

此話一出，又陸續有考生主動舉手。

如果在這損傷過重，那成績再好也撐不過下一測，得不償失。

黎禮面色通紅，牙齒不斷上下磕碰，發出「咔咔」聲，還不忘叭叭：「……這群四軍畢業的也是夠變態，雖然稀釋過，但好歹也是X類異變體的提取液。」

一點反應沒有，這合理嗎！

等等。

黎禮忽然一頓，開始打量頌晨。

——臉不紅，沒出汗，就是不知為何有一點頹。

「……」黎禮嘆道：「變態竟在我身邊。可以。」

又過了三分鐘。

黎禮捂著嘴，拍了拍頌晨的肩膀道：「……我要吐出來了，先走了。」

說罷，舉起手。

監考官立馬過來將他架了出去。

十分鐘過去，偌大的考場只剩不到兩個巴掌的人還在苦苦支撐。

幾乎每個人都汗流浹背，痛苦呻/吟。

當然，也有例外——

「咕嚕嚕——」

在所剩無幾的痛苦呻/吟中，一道分外格格不入的聲音響起。

距離聲音最近的監考官轉過頭，看向聲源處。

頌晨捂著肚子，朝他扯了扯唇角。

監考官：「…………」

他不禁看向前方的稀釋劑。

雖然其他考生的狀態讓他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疑惑——是這玩意兒的效果還不夠猛嗎？

為什麼還有考生毫無波動，甚至餓了。

考場直播間彈幕幾乎把直播屏幕淹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孩子都被餓成這樣了，經紀公司做個人吧！！】

【我在我奶奶身邊看直播，奶奶問我為什麼哐哐撞牆哈哈哈哈哈哈】

【頌晨：弱小可憐無助，但能吃。】

【我第一次見保衛科的人臉上出現這麼豐富的表情！】

【黑馬，這絕對是這次統招的黑馬！！】

【不是粉，但個人覺得複試兩測還是隔壁更有難度，頌晨在這邊堅持這麼久也有可能是因為精神力太辣雞，所以對污染源不敏感，到那邊直接亮精神體，怕是直接翻車。(此評論公民等級三等以下不可見）】

【披皮粉放NM的屁，洛維亞粉絲就這素質？異變體對人類的污染是絕對的，精神力低下只會更快掉san，神他媽不敏感，把你扔變異星球試試？(此評論公民等級三等以下不可見）】

不知不覺中，除頌晨外的其他考生全部退場，測試自動結束。

計時器停止在了15:34:47。

與往屆不同的是，這串數字的後面出現了兩個小小的字母——RB。

彈幕清空一瞬，徹底被引爆。

——因為這一份成績，打破了統招考試中保持了二十年的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