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幻覺

第二章 幻覺

雲霄宗外門供奉桑無相,是個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人,平時跟人打交道,不過是點頭、寒暄而已,誰也沒見過他跟哪個人談笑晏晏、呼兄喚弟般親熱交往,用句流行的話說,就是沒朋友。

桑無相不跟別人親近,別人也無意接近他。一個外門供奉而已,在宗門內無權無勢的,沒人上趕着巴結也是當然。按理說,以他的歲數,正常修鍊的話,最起碼也應該到了聖元一層境,可以做宗門的長老了,可他的修為竟是一點聖元境的氣息都沒有。說好聽點,是他的修為深藏不露、令人捉摸不透,不過這也僅僅是說說而已,在一般人看來,又怎麼有那個可能?說難聽點,就是他太不長進,對增進武功修為毫不上心,弄得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因為這樣,當初他來投靠雲霄宗的時候,蟄羅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探查出他有什麼高深的武功修為,本來不想收留,後來通過比武,看到他打敗了幾個核心弟子之後,才勉強收下他,封了個外門供奉的稱號。

任命儀式上,宗門裏的長老、供奉們對桑無相這個新來的外門供奉或多或少有些譏諷的神色,而桑無相卻毫不在意,流露出的反倒是多年遊子終於回家的欣喜感覺。

說是外門供奉,其實就是掛個名而已,沒有資格參與宗門裏的核心事體,所以桑無相平時倒也清閑自在。縱然清閑自在,弟子們也沒見他怎麼花功夫在武道上修鍊。平日所見,唯有品茗飲酒、翻看文字古奧的典籍而已。

放眼整個宗門,唯一能跟桑無相親近的,大概就是燕陽了。至於桑無相為什麼單單跟燕陽親近,弟子們有若干猜測。一種猜測是,燕陽歲數小,不諳世事,胸無城府,容易哄騙,桑無相在他面前可以盡情發揮,施展任何手段,從而滿足一個成熟男人說一不二、頤指氣使的慾望,博取成就感。另一種猜測是,燕陽一生下來就被父母拋棄,是宗主在外頭遊走的時候撿回來的野孩子,身世可憐,桑無相惻隱之心發作,想替燕陽的父母代為撫孤,把自己這個形影相弔的孤單老漢變身為膝下有子的良父形象,總而言之,還是為了滿足自私的慾望。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不曉得桑無相知不知道大家的議論,但是看樣子即使知道,他也不會理會,照舊是每天教燕陽認識那些古奧的文字。燕陽打小身體虛弱,五歲那年,黃龍洞主蕭萬年給他做過診斷,結論是他的體質不適合練武,否則極易夭折。所以,雖然已經十五歲了,燕陽仍然沒有修鍊任何武功。在這種情況下,桑無相每天教燕陽識字,也算是燕陽消磨無聊時光的一種方式。

無奈桑無相所傳授的文字,並不是時下流行的通行文字,而是古怪至極的古奧文字。最開始的時候,燕陽死活都不願意學,桑無相只得板起臉來痛加教訓:「俗話說不學武便學文,小陽你學武不行,難道學文也不行?如果文武都不學,將來拿什麼立身?」

燕陽撅著小嘴,嘟囔起來:「學文也不一定學這個,這麼難認!我要學時文!」

桑無相咬着牙說道:「時文好學,但是對你來說並不能立身。我教你的這些文字,目下雖然學起來難一點,但是以後你會知道,這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男子漢大丈夫,一生碌碌無為,那是空頂了一個虛名,不過是在世上空走了一遭而已。你不想就這麼虛度一生吧?」

燕陽委屈道:「當然不想,可是,人家蕭萬年都說了,我這個體質根本不能練武。」說這話時,臉上寫滿了沮喪。

桑無相道:「聽蝲蝲蛄叫,那就不種田了?別人無論說什麼,你都無須理會,因為那些話對你毫無益處。而我教你的這些東西,將來或許能改變你的命運,說不定能讓你頂天立地、變成這個世界上最為強悍的人。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希望你跟我有同樣的期待。」

燕陽拗不過桑無相,只好無奈地嘟噥道:「好吧,那就先期待着,說不定到時候你做的這些也沒什麼用呢!」

一個懵懂少年,從此跟着桑無相學習起來。

桑無相規定了具體的學習時間,每天一個時辰,雷打不動。燕陽除了應付看守宮門的差事之外,反正也不像其他弟子那樣修鍊武功,時間寬鬆得很,每天的學習時間倒也不會耽誤。不過那些古奧的文字,應付起來並不輕鬆,每每讓他十分頭疼。好在每天學習結束,桑無相都給他一顆甜蜜的丸藥。燕陽感覺一天中最幸福的時光,就是吞服那顆丸藥的時候。

這一天,燕陽從桑無相的茅廬里出來的時候,恰好碰到柳瑤姬。柳瑤姬扭動着身體從對面晃過來,挺挺高聳的胸脯,對燕陽說道:「小陽呀,學習結束啦?」

燕陽規規矩矩地回應:「結束了,柳師姐。」

柳瑤姬問道:「聽說桑供奉教給你的都是些古老的文字?」

燕陽答道:「也不是古老的文字。桑供奉說,這些文字歷史上從來沒有過。」

柳瑤姬露出吃驚的表情:「哦?不是時文,又不是歷史上出現過的文字,那是什麼?難道是另一個世界的文字?要是這樣的話,小陽你的學問可是大了去啦!」

燕陽皺皺眉頭:「我也不知道是哪個世界的文字,桑供奉沒說。興許是他自己創出來的吧。」

柳瑤姬滿臉興趣地:「那你能不能教教師姐?哪怕一兩個字也好。」

燕陽說道:「好吧。」隨即撿起一個樹枝,在地上畫起來。

柳瑤姬饒有興趣地在旁邊看着,一邊咋動着殷紅的雙唇。

畫了兩三個字,燕陽開始跟柳瑤姬解釋:「師姐,這個字是——」

話未說完,只聽耳邊傳來一聲斷喝:「燕陽!」

聲音震耳,二人都不由打了個激靈,抬頭望去,卻見桑無相站在不遠處,雙手叉腰,面色鐵青。

柳瑤姬見狀,沖燕陽吐了吐香舍,尷尬地一笑,急忙轉身離去。

「桑供奉!」燕陽不知道桑無相為何發乎,獃獃站立原地。

桑無相來到燕陽面前,抬手指着他,一時無語,過了一會方才開言:「哼,不錯呀小陽,想不到你也成為教師爺了!」

燕陽急忙否認:「不是的,桑供奉。方才柳師姐詢問,弟子不好拒絕,只好隨便應付一下。」

桑無相教訓道:「其他事可以應付,這等事豈能隨便應付!你難道忘了我的囑咐,我教你的這些文字不可以示人?」

燕陽說道:「弟子記得。不過,桑供奉,弟子記得你也說過這是莫大的學問。既然是學問,那柳師姐那些人應該也可以學呀。」

桑無相聞言,默然良久,而後嘆道:「小陽呀,你歲數還小,對世情的了解還比較朦朧,有些事情我暫時沒法跟你解釋。只是你要知道,世界上發生的事情,遵循的不只是明辨清晰的大道理,有時候純然是出於偶然,或者是緣分。緣分不到,便沒有置身其中的資格。我教你的這些東西,眼下你有你有緣接觸,其他人還沒有這個緣分,或者說,沒有這個資格!我說的這些,不知道你能不能領會。」

燕陽蹲坐在地上,甩動着手中的樹枝,說道:「桑供奉,你都把我說糊塗了。你這不是糊弄我吧?雲霄宗這麼多弟子,每個人都比我資質高、武功強,他們學起東西來肯定比我領悟得快。可是你老人家偏偏認準了我這個又沒資質、又沒武功的窩囊廢,硬要收我做學生,學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弟子不知道你到底圖什麼。或許你就是故意弄出這些稀奇古怪、沒有任何用處的東西來戲耍我呢!」

桑無相臉上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態,一氣之下抬腳就要走開,可是猶豫半晌,終於還是沒有挪動腳步,定定地看了燕陽一會兒,隨即坐在地上,臉上硬擠出一絲溫和的笑容,換用溫軟的語氣說道:「小陽呀,想不到你是這樣看我。我桑無相自從進入這個世界以來,基本上與世無爭,踏入雲霄宗之後更是清靜自守,難道會在像你這樣的小輩身上行什麼齷齪、欺罔之事?老子如果真想肆意妄為,這個世界上恐怕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攔得住!」

說罷,雙手往前一推,但見身前的地面現出層層波紋,猶如海上的波浪般呼嘯著往前推進,直到把前面五丈遠處的數排樹木連根拔起。

燕陽驚詫不已,兩隻眼睛都看呆了!

一瞬之間,那些被波浪般的泥土氣浪頂出地面的樹木,向上衝出兩尺高后,穩穩地矗立在半空之中,紋絲不動,似是被什麼東西綁定了一般。須臾,待泥土波浪翻滾過後,又毫釐不差地重新落回原來的地方,似乎從來未曾移動過分毫。

見此一幕,燕陽半晌沒回過神來。

片刻之後,十餘個弟子紛紛聚攏過來,有人哄嚷道:「剛才的波浪聲是怎麼回事,這些樹木怎麼突然長高了?嗯,剛才明明看到這裏的樹木長高了呀,現在看來,卻又沒什麼變化,奇怪!」

另一個說道:「慕師兄,你剛才是不是練功練得走火入魔,看花了眼了?不然的話,怎麼會告訴我們這裏出現了什麼異象!」

那個慕師兄遭此質問,一時之間也有些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至於走火入魔,他倒是十分確定自己並沒有在練功的時候出現差池。他放眼四顧,不得其解,看到一道身影飄然離去,又看到燕陽坐在不遠處,於是來到燕陽面前,問道:「這位師弟,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

燕陽尚自驚詫、懵懂,沒有完全回過神來,喃喃說道:「什麼事情?可能是幻覺吧!」

「幻覺?」聞聽此言,倒是那慕師兄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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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羅天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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