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內,從木屋裏出來一個老者,不顧滂沱大雨跑到地里連拔幾顆草藥,看到唐升卡倫兩人衣服濕透,必定是避雨,來不及說什麼,又急忙回到屋內。

「他那麼急着拿止血藥草幹什麼。」卡倫說道,兩人這才發現院子內是一大片藥草,想必是一戶以種草藥為生的人家。

忽然屋內婦女一聲痛叫,又有產婆在旁邊快速說話聲,彷彿在引導着什麼事情,唐升和卡倫相識一笑,原來是這戶人家產子,剛才那老者應該是她家公,難怪那麼匆忙。

「此子定然不凡!出生之時竟有我們兩個給他當門前侍衛。」唐升欣喜地說道。

唐升日後自然是風揚城的城主,他從小就崇武動槍,一手弓箭更是百發百中,而卡倫是風揚城四大家族之一的繼承人,主文明理,更是在大陸法術最高學院——奧術塔都有名,兩人絕對是屬於風揚城年青一代的天之驕子。

一文一武,現在因為避雨,不得不在此站着,給尚未有出生之人充當門前守衛,看來天意如此。

卡倫也覺得這場大雨來得太突然,經唐升這句話,微微一笑,或許這就是緣分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一聲響雷劈開天空,驚得兩匹駿馬長嘶仰起,雨從大雨變成暴雨,周圍四處都有轟轟作響聲,伴隨電閃雷鳴,烏雲撕裂,彷彿下一刻天就塌下來一樣。

卡倫連忙安撫駿馬,可完全沒有用一樣,馬兒越來越驚,如果不是兩人在這都想脫韁跑去,雷聲漸漸小了下來,遠處竹林中,突然有一聲嘯聲傳來,驚得馬兒怕,又有踩草碰葉聲,只聽得越來越近,一陣肅殺之意躍然而來,唐升和卡倫同時看去,竟是一頭吊晴白額錦毛虎。

「你這畜生,竟覓食到這來。」唐升罵道,原來馬兒驚的是這頭大蟲,難怪安撫不定。

那大蟲,不知何由瞎了一隻眼,盯着駿馬已久,張開血口,飛身一撲,同時一個大火球向它飛去,大蟲被炸得橫飛回去,翻滾幾圈,再次爬起身上已是皮焦肉熟,可依舊不死心,忌諱唐升與卡倫,又在找機會撲殺二人。

「小心。」卡倫說道,注視着大蟲,顯然剛才這發火球與在客棧時不是一個級別的,唐升立馬拉弓搭箭。瞄準大蟲,風吹竹林動,導致遲遲沒有射出。

大火球的爆炸聲絲毫不比雷聲小,屋內老者,走出門口,看到是一隻大蟲,大驚失色,又悲憤落淚,拿起鋤頭沖向門口,大喊著:「畜生!還我兒命來!」

老者的加入讓大蟲躁動,還沒有等老者來到,大蟲已然想跳走,唐升看準時機,利箭一放,一支白金箭直直插入大蟲眼睛,大蟲僅剩的眼睛也沒有了,倒地翻滾。

卡倫看準時機,右手二指一揮,唐升腰間唐橫刀,直徑飛出,直插大蟲咽喉,好一招御劍術,大蟲掙扎幾下,倒地不起,徹底沒了氣息。

老者來到門口方才發現這大蟲竟然比一匹駿馬還大,如果不是有唐升和卡倫恐怕自己一家都難逃厄運,唐升詢問老者為什麼如此激動,平常人看到大蟲早已避之不及,若非二人武藝超群又怎麼會站在這裏。

老者便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我兒前些日子上山採藥,都說被一隻獨眼大蟲叼了去,和他同行的都被抓傷,我家三代單傳,可憐他才三十歲,正是年輕時候,算命先生常言,三代單傳,四代就絕!看來真是如此。」老者說道,眼淚汪汪。

還沒有等唐升回話,又聽得屋內接生婆喊叫:「林大夫,你家媳婦不行了,你快來吶!」

老者連忙扔下鋤頭,跑進屋內,只見媳婦臉色蒼白,接生婆抱着一個嬰兒,婦人看着嬰兒,臉上微微一笑,終於把孩子生了出來,對得起已故夫君,便沒了氣息。

一陣馬踏聲傳來,赫然是孫付與張百功,二人將書信送到鎮太爺手上,看見突然下雨,唯恐與少主走失,便不顧暴雨尋着馬腳印追了上來,只見兩人衣服盡濕,看到一旁的大蟲屍體,自知兩人來遲,立刻下馬向唐升請罪。

「無事,你們把大蟲的皮剝給我。」唐升說道:「還有虎牙我也要。」唐升面無表情地看向卡倫,輕嘆一聲,聞得老者命運如此坎坷,卡倫深呼一口氣,似乎內心已做出了什麼決定。

老者痛苦不已,自己老老實實務農,一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卻還是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

嬰兒如同知道她母親離開了一般,嚎啕大哭了起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老者抱着嬰兒,走出門口,眼睛早已紅腫,說道:「感謝兩位恩公救命之恩,老頭一生務農,實在是無以回報,請受我一拜。」

說罷老者就要跪下,唐升連忙上前攔住,道:「用不着如此大禮,老人家有心了,何況我們也是自保。」

說來也奇怪,老者襁褓中的嬰兒一哭,彷彿天公知道了一般,剛才還是暴雨,卻馬上就停了,烏雲已然散去,太陽也再次出來了。

卡倫也上前,說道:「老人家,我曾在書中看到過,老虎乃是百獸之王,被其咬死之人,因虎牙殺氣之重,老虎一日不死,其魂魄一日不能入輪迴,我看他娘親感應到他夫君的魂魄,才一起去了。」卡倫從懷中拿出五根金條:「人死不能復生,這錢就算我們有緣,還望你將這小孩帶大成人。」

唐升也從懷裏拿出五兩黃金,說道:「這孩子一出生暴雨便停了,想是老天爺知道有一隻老虎會來這裏,特意要我們二人來守門,我看他的命數非一般。」

老者本想拒絕,二人卻把黃金放在嬰兒上面,還沒有等老者開口,孫付張百功二人從門口走來,前者已把虎皮剝下,後者拿着唐刀和一支精箭,唐升把刀插入刀鞘,接過其他。

「這張虎皮你留着吧,還有這四顆虎牙,據說不光有威懾百獸之用,掛在門口還能鎮凶驅邪,就當我二人送給這孩子的護身符。」唐升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準備回去了。」

「這孩子還沒有姓名,我姓林,不如讓恩人取個名字。」老人家連忙道。

「好,那就取現在這場景為名,這一番下來,我們的衣服都被這雨淋濕。」唐升看着此時天上的陽光明媚,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孩子出生后雨卻立刻停了,雨過天晴,想來他的到來是好事。」

「不如就要這個濕字,將濕改為佛教的釋。」卡倫說道,看到在場所有人沒有一件衣服是乾的:「取名為林釋,是希望他以後遇到所有挫折,都能釋懷,如同現在的太陽一般。」

卡倫這言一出,眾人都覺得不錯,唐升手裏還拿着射中大蟲眼睛的箭,順手也送給了老者,道:「我看老先生被稱為大夫,談吐也不凡,定識得不少字,還望老先生把這孩子帶大,好好教他識字,待到他長大成人時,拿這支箭到風揚城天頂宮找我,這是我專屬的箭,若是教成有才之人,定然有職位安排,下半生不必憂慮。」

四人眼看不早,拜別老人家,便向著風揚城駕馬回去,現在已是一副風和日麗景象。

「風揚城天頂宮,這是他專屬的箭。」林大夫看着遠去的背影喃喃自語,又看向小林釋,小林釋身邊放着十根金條,還有平常人難有的虎牙虎皮,現在又加一支白金箭,這幅景象,平常嬰兒哪裏一出生會有這種東西,讓林大夫有點相信唐升說的:此子定然不凡,一出生天地都不一樣了。

可生活總要繼續,事情不做永遠在那,林大夫回到屋內,要把自己唯一的媳婦安葬,還要把小林釋帶大,想着這些事情,剛才想的那話也慢慢遺忘。

林雲一輩子沒有離開過南木鎮,年輕時自己識得幾個字,喜歡看書解悶,從中學得一些醫藥常理,所以村裏的人有小病小痛都來找他,林雲也收一些小錢,久而久之也被稱為林大夫。

除了看病收入,他自己偶爾也種草藥拿到南木鎮上賣,以上就是他全部的收入來源。

唐升和卡倫給的十根金條,是多少呢,恐怕連南木鎮都沒有幾個人拿得出來,林雲也是換算才知道,原來一根黃金都夠他活幾輩子了。

深思熟慮后,林雲覺得這裏竹林茂密,蛇鼠蚊蟲多,不利於帶大小林釋,終歸太陰沉了。

便搬到了村子的一座山腳處,這裏空無一戶,可周圍通光通明,不會像竹林那裏,野獸來到門前都不知道。

選在山腳一處空地,背靠着這座山,木材改用石材,前院後院都圍了起來,有大片可以栽種草藥的地方,這樣的房子在村裏也算的上是一等一了。

在這裏可以看得到棠葉村所有的農田,對於整個村子都盡收眼底,因為這是棠葉村乃至方圓十幾里唯一的一座山,其他地方要麼是竹林小坡,就是茂盛的樹林,這也是南木鎮名字的由來。

手頭寬裕了的林雲,每逢去到南木鎮都買幾本自己喜歡的書,大部分是一些草藥書籍,偶爾林釋也會要求買自己想要看的小說。

漸漸地,家裏的書籍也越來越多,林釋也慢慢長大。

手裏拿着那十兩黃金倒沒了生活衣食之憂,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送到南木鎮讀書太遠了,怕自己照顧不到林釋,實在不放心,林雲便一有空閑時間就教林釋念字,識草藥,偶爾也教一些聖賢道理,雖然他根本聽不懂。

春去秋來,年復一年。

時間如白駒過隙。

「一鄉二里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義,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一個清脆聲念道,又自言自語:「四書五經六義是什麼意思啊?」

屋內一眉清目秀的男孩念道,他就是林釋,手裏正拿着一本書,借窗口的陽光閱讀,此時正是風和日麗,微風徐徐,可他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顯然對剛才的話不理解。

用毛筆劃了一下,翻過了一頁。

「六耳不同謀。」林釋又念道,眉頭舒展開來,很是開心:「一個人有兩個耳朵,六個耳朵,那就是三個人,應該是說總有二人意見相同,從而孤立一個人,所以三個人不能同謀,容易分歧。」

林釋開心一笑,站起身來,胸口的兩顆虎牙搖擺,看向窗外木樁掛着的一把打獵弓和一大袋竹箭,和三個稻草人,這是他自己做的射箭練習場地。

把手中書本一扔,縱身一躍,竟隔著書桌越過了窗口,再落在走廊處一個翻滾卸力。

木樁上的弓與箭赫然不見了,只一個翻滾便同時把箭弓拿走,說時遲,那時快,他半蹲著立即拔弓,雙目如鷹眼,口中念道:「老夫聊發少年狂!」

啪的一聲,一支竹箭射入稻草人中,再看林釋,卻已不在原地,只見身影已沒入屋檐的石柱后,沒入同時又放一箭:「會挽雕弓如滿月!」

又一聲響,再射中一個稻草人,箭插入之時,林釋已經從石柱后出來,縱身跳出,同時搭弓挽箭,陽光映射下好不威武,嘴裏不忘念道:「看我西北望,射天狼!」

最後一箭直中稻草人頭部,比前兩箭都要精準,而林釋完美落地,看着全部都射中的箭,很是滿意地看着稻草人。

又過了一會兒,手裏拿着的弓自然垂下,林釋換作一副冤屈不得志的模樣,眼裏還有淚花閃過,念道:「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惜我年少有為,卻得不到賞識。」

林釋自己說着,自己悲傷,自己抒情。

在太陽下,十七歲的年輕人,含情脈脈,一副感慨萬千的模樣。

過了好一會兒,林釋拿起一把匕首別在腰間,整理了一下,臉上早已是陽光稚氣,而剛才那副模樣,是林釋從小看得離奇小說太多造成的,他熱於冒險的心無法按捺。

雙腳向著山邊走去,翻過這座獨峰,到另一面去採藥,林釋心想:要在阿爺下棋回來前找到甘露草,他最近有點咳嗽,順便砍幾支竹子削成箭。

在從小被阿爺林雲的教育下,林釋自然認識不少草藥,最近總是聽到阿爺咳嗽,林釋便想自己出去找一顆甘露草熬藥給阿爺喝,平時林雲不同意他翻過山峰,離村子太遠有危險,可林釋從來都不聽。

棠葉村的獨峰,是一座幾百米的高峰,是方圓十幾里唯一一座山,在林釋家這面斜坡平坦,適合靠山居住,另一面則是奇形怪狀,怪石嶙峋,以及一望無際的茂密盛林。

林釋圍繞着山行走,手裏拿着一支竹箭,對還沒有碰到身體的雜草,統統打斷,以方便自己行走,同時也可以驅趕蛇鼠,草斷裂的聲音如同林釋在甩鞭,呼呼聲響。

走的越遠,草越高大,林釋打的越來越用力,眼睛注視着眼前的雜草,心想:這裏雜草叢生不知道多久沒有人來,也不知道另一面那邊到底有沒有甘露草。

披荊斬棘的林釋,終於走出了草叢,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森林,落葉覆蓋地面,林釋繼續往前走去,靠着山邊,又繼續走了數十米,這裏山石崎嶇,看來是到達了另一面。

林釋慢步走着,抬頭仔細觀看上面,甘露草通常長在高山石縫中,這邊的山彷彿被一隻和它一樣高大的的熊,用力乃至發癲抓撓過一樣。

林釋尋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看到任何的雜草在上面,更別說什麼甘露草,難道自己真的找不到嗎?

正當林釋想要坐下休息一會時,一陣用力呼吸聲傳來,如同低吼的野獸一般,林釋立刻搭弓挽箭,氣息壓的極低,警惕地看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半身是血的人踉踉蹌蹌走來,衣服破爛不堪,身上儘是刀痕,雙手不時要扶著樹木,可腳下卻絲毫不敢停,回頭看向後身,如同被惡鬼索命,根本顧不上看自己腳下的路。

「你是什麼人?」林釋開口問道,這才看清楚,一個約摸四十來歲的人,身上的傷明顯是剛剛受得,血都沒有完全凝固。

那人被林釋這一聲嚇得一跳,還以為是身後的東西來到了他前面,可馬上又反應過來了,上下打量了林釋一番,氣息不穩問道:「你是附近村子打獵的人?救救我,有人要殺我。」

「發生什麼事情了?你怎麼全身都是血?」林釋說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如此行兇。

那人看到林釋不過才十七歲模樣,正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說道:「是……是個瘋子,我就罵了他一句,他就要我的命,你幫幫我,支開他,他還說要殺光我的全家,我只是個農民,從沒有招惹過他。」那人說完,便爬上了一棵大樹上,雖然受了傷,可兩三下就爬上去了。

林釋氣不打一處來,居然有人如此狂妄,就因為一句話就要大開殺戒,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林釋站在那人來時的路上,等待着這個瘋子出來。

被人罵雖然難聽,可遠遠不至於償命,殺別人全家更不至於。

對方都求饒認錯,自己也要大度一點,冤冤相報何時了,做人不能這樣的。林釋心裏想着這些話,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深呼吸一口氣,等他出來時,自己定要好好和他理論一番,教他些做人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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