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大盛七十六年冬,位於蜀中道最北的劍門關外有一座名為仙客來的客棧,今日客棧內只是零零散散的做了幾桌客人,其中靠窗有兩桌坐着七八人,衣服上都綉著會友二字,一看便知道是會友鏢局的鏢師。桌上有兩人看上去年紀都是二十來歲,穿着裝束與其他人並不相同,其中一人雖然也是穿着會友鏢局的衣服,但左右兩袖之上卻各綉有一條金線。這是會友鏢局鏢頭獨有的標誌,說明這人正是這支鏢隊的主心骨,領頭人。

另外一人一襲青衫,眉目清秀,頭上戴了一塊逍遙巾,打眼一看便知道是一位文人士子。此人名叫宋瀟,乃當朝狀元,本來是要留在京師翰林院擔任修撰一職,將來再另行安排的,可不知為何卻又突然被外放到了蜀中做了一縣縣令。宋瀟與會友鏢局少東家李牧雲自幼相識,交情匪淺。所以這次入蜀李牧雲特地從自家鏢局中挑了一支鏢隊護送他入蜀。

這支鏢隊的鏢頭也就是那位兩袖綉有金線的年輕人名叫陶坤玉,雖然年紀只有二十齣頭,但因為武藝超群,師父與會友鏢局的東家更是莫逆之交,所以被會友鏢局破格聘為鏢頭。這次更是被少東家李牧雲派來護送宋瀟入蜀。本來他們昨天是打算在此處休息一夜,今日便從劍門關入蜀的,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給留了下來。

宋瀟有些着急,一邊吃着飯一邊不時的推開身後的窗子看看外面的風雪停了沒有。陶坤玉笑着說到:「宋公子,看這樣子這雪今日是停不了了,而且就算明天雪停了我們怕是也得在這等上幾天。」

宋瀟回頭看了陶坤玉一眼,疑惑的問到:「雪停了我們不就可以動身了嗎?為何還要等上幾天?」

「嗨,公子,您是讀書人,想必也聽說過那句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吧。蜀道難行,再加上積雪路滑,我們要是貿然入蜀的話多半是要出事的。」

「是啊,倒是我心急了。」宋瀟順手把窗戶合上,回過頭打量了一個客棧四周。正中間是客棧里請來用於招攬客人的說書先生,正在說着雲劍宗祖師爺黃逸的故事,雖然客棧里客人並不多但這位先生依然是十分賣力,直說的口沫橫飛。客棧里其他的客人和夥計大多都在聚精會神的聽着。

宋瀟聽了一會轉頭向陶坤玉問到:「我聽牧雲說陶鏢頭便是雲劍宗的弟子?」

「是啊,我自小便被師父帶到雲劍宗跟着師父學劍了。」

「哦,那看來陶鏢頭武藝確實不俗啊,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做了鏢頭。」

「哈哈哈,宋公子謬讚了。」

之前一路上,因為二人身份不同所以並未有過多的攀談。可此時的宋瀟彷彿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

「其實我挺羨慕陶鏢頭你們這樣的江湖人,說不盡的快意瀟灑。不像我們這些酸腐文人,整天都要為功名二字苦苦掙扎,好不容易有了功名又要體會官場的爾虞我詐,整日都要去想着怎樣往上攀爬。」

陶坤玉看了一眼宋瀟,他聽李牧雲提起過一些,說這位新科狀元本來是要留在京城翰林院任從六品修撰一職的,卻因為一些事不小心得罪了京中一位大人物家的子弟便被外放到了蜀中做一名七品的縣令。

「其實江湖並不像很多人想的那樣美好,人心險惡不弱於官場廟堂。採花賊夜入女子閨房毀人清白,為了錢財殺人滿門老小,為了一本武學秘籍同門相殘,手足相殺的事情也是常有的,要不然朝廷為什麼為下那麼大功夫組建錦衣衛和六扇門來制約我們這些江湖武夫呢。」

宋瀟聽完陶坤玉的話后輕笑了一聲:「如此說來江湖還不及廟堂。廟堂黨爭大多時候也不過是貶官流放而已。」

這時客棧里的說書先生正說到熱鬧處,音調驟然提高了幾分引的宋瀟和陶坤玉一同回頭看了過去。

「話說這位黃逸黃大俠那可真是了不得啊,都說咱們蜀中出劍仙,可當初這位黃逸黃大俠問劍蜀中之時確實無人敢應。當年也是如同今日一般風雪大盛,劍門關守關兵將只聽的耳邊一陣鶴鳴之聲,一隻碩大黃鶴飛過劍門關。有一人從黃鶴背上縱身躍下,落至劍門關最高的一處城牆之上,朗聲喊到『雲劍宗黃逸代中原劍士問劍蜀中!』說罷以後拔出腰中佩劍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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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出,一時之間劍氣四溢。一道劍氣割開風雪直衝劍門關外一座山峰而去,竟是將山峰生生斬去一丈,黃大俠在劍門關停留十日,整個蜀中無人敢應,黃大俠離開劍門關時以劍為筆在劍門關外一處峭壁之上留下四個大字『蜀中無劍』。」

這時客棧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桌子,操著一口濃重的蜀中口音說到:「你這個龜兒子,當着我們這些蜀中人的面你還敢說啥子蜀中無劍,我日你個仙人板板。」

說書的趕緊一臉堆笑說到:「您別生氣,別生氣,我呀歲數大了,胡言亂語,這樣吧我給在座的各位說一段咱們蜀中劍仙的故事。」

說着話拿起手邊的驚堂木拍了一下說起了當年蜀山派的一位武林名宿遊歷四方,行俠仗義的故事,而那拍桌子的人也重新坐了下來。

陶坤玉拿手指了一下那位說書先生扭頭對宋瀟說到:「您看到了吧,這就是江湖的一部分。」

宋瀟笑着搖了搖頭說到:「這黃逸黃大俠的故事我之前在京城也是聽過一些的,這位黃大俠便是你們雲劍宗的開山祖師吧?」

「是啊,我們這位祖師爺可是了不得啊。」

「怎麼個了不得,莫非那些說書先生說的都是真的不成?」

陶坤玉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宋瀟急忙提起放在一旁的茶壺又幫他添了一杯。

陶坤玉這才不緊不慢的說到:「問劍蜀中是真的,不過一劍斬去山峰是假的,在劍門關外留字是真的,到時候咱們經過劍門時便能看到『蜀中無劍』四字了。不過嘛不是因為無人應戰才留的字,當初我家祖師爺在劍門關足足停留了半月有餘,有不下數十位蜀中劍士請戰俱都被一一擊敗,最後青城派、峨眉派、蜀山派三派掌門宗主聯袂而至,三人聯手仍是輸在我家這位祖師爺劍下,我家祖師留下這四個字后便是揚長而去。這三位掌門回山以後還各自立下門規,門下弟子不得損毀此字,到現在還經常有蜀中劍道宗師帶着門下弟子來此觀字,感悟其中劍意呢。」

宋瀟點點頭說道:「這樣啊,那以一人之力迎戰八千北羌騎兵的事也是半真半假了?」

「嗯,迎戰北羌騎兵是真的,不過肯定沒那麼多,也就不到千人。當年我家祖師雲遊至大盛邊境正好碰見北羌國騎兵南下劫掠,為保護百姓才被迫與北羌騎兵正面相抗。」

宋瀟聽完後點點頭說到:「我讀書時書里曾有一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們這位祖師爺當真是俠之大者啊。」

陶坤玉聽完也微微點了點頭,剛想張嘴說什麼,從客棧後面走出來一位年紀在三十來歲的婦人,面容姣好,身段妖嬈穿的更是十分艷麗。一邊往陶坤玉這邊走着一邊跟其他的客人插科打諢。走到陶坤玉面前以後順手從旁邊帶過一把凳子一屁股坐在陶坤玉身邊說到:「喲,小陶子來姐姐這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啊,要不是剛才夥計更我說起來昨天晚上有會友鏢局的人住進來看着像你我都不知道呢,怎麼?你還怕姐姐吃了你不成啊?快點喊聲姐姐讓我聽聽。」

陶坤玉嬉皮笑臉的說到:「哎呦,春姨啊,你可是跟我師父一個輩分的人物,幹嘛每次都讓我喊你姐姐啊?」

「喲,現在嫌姐姐老了,不是以前抱着姐姐不撒手,腦袋一個勁的往姐姐胸脯里扎哭着喊著說要娶姐姐當媳婦的時候了。」

旁邊幾個會友鏢局的鏢師都是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倒是一邊的宋瀟一臉吃驚的看着陶坤玉。陶坤玉趕緊一邊擺手一邊說到:「春姨,那時候我還不到十歲,什麼都不懂呢。」

被陶坤玉稱做春姨的女子扭過頭看了一眼宋瀟說到:「喲,這位小哥看着俊俏,被小陶子可強多了,文縐縐的倒像是個讀書人。」

宋瀟家裏雖說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稱的上是書香門第,家風甚嚴,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樣的婦人,一時間竟是有些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一邊的陶坤玉趕忙說到:「春姨,什麼叫像讀書人啊,人家宋公子就是讀書人。」

「哈哈哈,得了得了,不跟你鬧了,我這兒啊還有幾壇上好的竹葉青,你走的時候啊給你師父捎兩壇回去。」

被陶坤玉叫做春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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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婦人自顧自的向櫃枱走去,宋瀟一臉茫然的看着陶坤玉「這位是?」

「哈哈哈,宋公子別見怪,這位是這兒的老闆娘,與我師父還有我們會友鏢局的老東家都是故交。人是挺好的,就是性子太外向了些。」

宋瀟微微點了點頭剛想說什麼,客棧的門突然被推開緊接着有兩人並肩走了進來,手裏都提着寶劍,帶進一陣冷風,其中一人二十來歲身材高大魁梧,長了一張四方大臉。另外一人看上去不到二十歲,面如冠玉,生了一雙丹鳳眼,兩人一邊拍打身上的雪一邊喊著店小二。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陶坤玉站起身來說道:「周師兄,香雲你們怎麼在這?」

兩人轉頭看過去「陶師兄!」「坤玉!」

那位年紀小些的少年緊跑了兩步來到陶坤玉面前「陶師兄,你怎麼在這?」

「這位是宋公子,是會友鏢局少東家的好友,我這次就是受了少東家的差派護送他入蜀的。」說着話微微一側身,攤開手朝向宋瀟說到。

那位長著一張四方大臉的漢子也走了過來與之前那位少年一起朝宋瀟一抱拳「見過宋公子。」

宋瀟站起身微微弓腰致意,向陶坤玉問到:「陶鏢頭,這兩位是?」「哦,這兩位都是我雲劍宗的同門,這位是我師兄周玄池」陶坤玉說完緊接着又指了一下少年說道:「這位是我師弟楚湘雲,別看他年紀小,武藝可以一點不差呢。」

「哦,原來兩位也是雲劍宗的少俠啊。」那位被陶坤玉叫做師兄的魁梧漢子趕緊擺擺手說道「宋公子說笑了,我二人可擔不起少俠二字啊。」

「周師兄,你們怎麼在這,也是打算入蜀嗎?」一邊的楚湘雲搶著說到「陶師兄,我們早就到蜀中了,本來是打算在青城派住一段時間與青城派的年輕一代多切磋切磋武藝的。結果前幾日宗主派人傳信要我們立刻返回雲劍宗。」「到底是什麼事你們要冒着這麼大的風雪趕路?」

一邊的周玄池面色凝重的說道:「是師叔祖出事了,之前他老人家一直在外遊歷,可前些日子突然返回宗門並且身受重傷,一回宗門便昏迷不醒,怕是時日無多了,所以宗主才趕忙派人傳信要我們回去。會友鏢局那肯定也派人去了,估計是沒找到你。」

陶坤玉一臉震驚的說道「怎麼可能,當今世上習武之人按內力高低由低到高分為一至七品,師叔祖他老人家早就躋身七品高手行列內力深不可測,劍術更是超群,這世上能把他打成重傷的人怕是寥寥無幾啊,難道是被人圍攻了?」

「坤玉,師叔祖是雲劍宗輩分最高的,現在他時日無多,你要不要也跟我們一起回去。」

陶坤玉低頭沉思了片刻說道:「好,我跟你們一起回去,你們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說完話轉過頭來對宋瀟說道:「宋公子,本來這次少東家讓我護送您入蜀,我本不應該半途而廢,可我宗門內一位長輩被人打成重傷已是處在生死彌留之際,我必須返回宗門,還望宋公子不要怪罪。」

「陶兄弟說的這是哪裏話啊,既是長輩有事就該立刻返回,我又怎麼會怪罪呢?他日再來蜀中可一定要去我那坐坐喝杯茶,我可是還想聽你給我講講江湖中的趣事呢。」「一定。」

陶坤玉又回頭對着會友鏢局的幾人一拱手說道:「諸位算起來都是我的前輩,不需要我囑咐什麼,護送宋公子的事情就拜託諸位了,也請幾位回鏢局以後代我向少東家告聲罪,來日宗門事了,我再當年向兩位東家告罪。」會友鏢局的幾位鏢師趕緊起身還禮,一位年紀稍大些的鏢師開口說道:「陶鏢頭就放心吧,我們幾個都算是鏢局的老人了,不會出差錯的。」

陶坤玉點了點頭,回過身來看了看櫃枱,發現那位被他稱做春姨的女子已經不在哪了,便朝鏢局後面走去,店裏的夥計知道這位跟自己老闆娘有交情,也沒攔著。陶坤玉走到鏢局後院正看見春姨正讓店裏的夥計從馬棚里牽出三匹馬來,馬上還掛着著乾糧和水囊。看見陶坤玉過來說道:「剛才我都聽見了,這馬啊還有乾糧都算我借給你的,告訴你師父以後可得他親自來還啊。」「放心吧,春姨,我一定讓我師父親自來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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