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截殺

直到五月十二日下午，陳知府再次來找陸挽，跟陸挽說：「陸先生，夏稅馬上就要開徵了，我們杭州府的慣例是五月十五開倉前，貳佐官和幕僚需要下到府下九縣巡視督促。

你知道的，咱們杭州府貳佐官只有郝通判和劉推官兩人，劉推官掌刑獄走不開。所以下面九個縣只能由你、梁先生和郝通判三人去巡視了。」

此乃份內之事，陸挽不好推脫，他說道：「但憑府尊吩咐。」

陳知府道：「我是這麼想的，臨安、於潛、昌化縣三縣崎嶇路遠，你年紀輕身體好，又沒家世拖累，就由你去巡視。不知陸先生意見如何？」

臨安還好，於潛、昌化兩縣水路不通，陸路多是山路，這份辛苦活交給年輕力壯的陸挽，陳知府這麼安排也算合情合理。

陸挽只能行禮領命。

陳知府又道：「三縣路途遙遠，下去后他們少不得還得請你吃幾頓酒，我看你就明天早上出發吧，我會派車去顧府接你，你就不用來府衙應卯了。」

陸挽道：「謝府尊關心體諒。」

最後，陳知府還吩咐道：「你去下面，按慣例會有一些孝敬，該收你就收。要是太清廉了，有很多事反倒不好辦。以先生聰慧應該能夠理會。」

五月十三日早晨，陸挽早早起床洗漱、收拾好行裝。等了個把時辰，直到卯正之時杭州府的馬車才趕到顧府。除了一個車夫，陳知府還派了兩個衙役來保護陸挽。

在府里，陳知府表面上對陸挽從來都是敬重禮讓的，胥吏們一直都以為陸挽是府尊的心腹。

對於府尊的心腹，怎麼巴結都不為過。所以，無論陸挽怎麼說，兩個衙役都不敢和陸挽同坐一個車廂。

他們跟着馬車步行，等出了城，車速開始加快后，兩個衙役才和車夫三人一起擠在前駕板上。

馬車顛簸，一個時辰大概也就只能行個三十來里路，再快的話，車上這四人的屁股就受不了了。

杭州離三縣中最近的臨安縣有八十餘里。馬車搖來晃去，走了兩個時辰還沒到臨安縣城，只趕到了會錦潭附近。

相傳五代時，伍家的祖先伍忠肅王早年家貧，常常往來徽杭二府販鹽，每次經杭徽官道回臨安府，總在石炮潭邊歇息一會。伍王發跡后，在石炮潭邊建了一座亭子，以供行人們歇腳，亭子起名「會錦亭」，石炮潭也因此改名「會錦潭」。

如果行人有暇登上此亭，便可縱覽兩岸。沿岸竹木陰翳，遠山如畫，碧水縈迴，深不可測，而游鱗無數，揚鰭鼓鬣。這就是臨安第一景「錦潭魚躍」。

時間已經到了午時，烈日正盛，四人餓得飢腸轆轆，哪還有心思停車欣賞美景。他們只想着抓緊趕路，等繞過前面的和尚山，就能看見臨安縣的城牆了。

馬車行到山腳下，左邊是苕溪，右邊是山樑，這倒是一個險要的地方。

就在這時，山坡上的樹林內衝出十來個持長槍挎腰刀的蒙面騎士，令往來路人茫然不知所措。多年以來，徽杭官道上，這還是第一次大白天出現攔道搶劫的山賊。

徽杭官道是徽州府和杭州府之間的唯一官道，乃天下有數的繁華道路。縱使現在正值中午吃飯時間，道上還有不少行人商隊。

蒙面騎士中有人高呼：「我等乃是饒州阮大王麾下，你們一個都不準走，乖乖把身上的錢財交出來。」

山賊們一邊喊一邊向陸挽這個方向衝來。陸挽前面還有兩個商隊，商隊里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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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夥計們還沒來得及逃跑，就被山賊們的刀槍加身。

丈二長槍左刺右扎，三尺腰刀上下翻飛。烈日之下，爍目的刀光槍芒挑起迸射的血花，比槍頭的紅纓更加猩紅。

這條官道也不知多久沒出現過山賊，道上商人們根本沒有任何防備。一群手無寸鐵的商人，面對一群拿刀拿槍的山賊騎兵，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轉眼之間，兩個商隊二十多個大活人，來不及逃跑全都倒在地上。

面對突如其來的山賊，目睹意想不到的血腥殺戮，官道上的行人商旅們終於知道恐懼了。挑擔的、牽驢的、趕車的。。。都已經顧不得貨物，紛紛拔腿就逃。有的甚至慌不擇路跳到左邊的苕溪之中。

不得不說，護送陸挽的車夫和衙役都非常機靈！從第一個路人被山賊殘殺的時候，他們就跳下了馬車，向右側的山谷中跑去。

往回走的道路已經被後面商人們扔下的車馬貨物堵住了。這時候掉轉馬車都來不及了，不棄車逃跑難道等死么。

衙役和車夫還算有點良心，他們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對車內的陸挽喊到：「陸先生，下車趕緊跑啊。」

此時陸挽剛從車上下來不久，他看了看前面倒在地上的被無辜傷害的路人，又看了看踏馬而來的山賊，除了露出憤怒的表情，並沒有任何動作。

山賊們聽見了衙役們的喊聲，也看見了站立在馬車旁巋然不動的陸挽。山賊們矇著面，看不清他們的表情。但是如果有人能湊近，一定會發現這十名山賊看到陸挽時，瞳孔都縮小了。

為首一賊槍尖一指，十騎同時沖向陸挽。賊人騎術高超，穿梭於路上被遺留下的貨物之中，轉眼離陸挽不過三丈距離。塵煙揚起，蹄聲如戰鼓，槍尖再有一個眨眼便能穿透陸挽的身體。

然而，應對蹄聲還有破空的控弦聲。兩雙白羽從陸挽身側飛過，飛羽留下一道流光，轉眼沒入當先四騎的胸口。馬上騎士應聲落馬，跌落塵埃；戰馬則依然向著陸挽衝來。

陸挽側身一步，躲到車后，在後面的六名騎士眼中消失了身影。

驚變猝起，剩下的山賊尚未來得及反應，又有四隻羽箭破空而來。

弦聲接着弦聲，飛羽連着飛羽，竟然是連珠之箭！剛才還猶如殺神一般的十名山賊，眨眼就只剩下兩名。

對着最後的兩名山賊，飛矢改變目標，沒有射向他們的心臟，而是射中他們的肩膀。奔勢為前馬所阻，最後兩騎人立而起，把身上的騎士摔落下去。

他們落地時候，才看清陸挽的馬車後面多出了四名背着箭壺，握著彎弓的漢子。這四名漢子臉上竟然也蒙了面，他們手中的弓弦還在輕微顫動。

四名弓手在路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走向了最後兩名留下活口的山賊。他們把兩名山賊扛起來，扔到了馬背上。然後，四人騎着山賊的馬匹向山谷深處揚長而去。

太匪夷所思了，山賊來的快，隕落的更快！要不是路上還有受傷的路人在哀嚎，這青天白日之下，大家差點以為自己是經歷了一場夢境。

三名派來保護陸挽的杭州府衙役此時正身處山谷之中，射殺山賊的四名蒙面弓手們剛剛從他們身邊策馬平治而過。他們竟然嚇得不知躲閃。

衙役們還在發獃，陸挽已經在大聲喊道：「有大夫沒有？趕緊救人啊！」

路人這才反應過來，路上還有一些被山賊殺傷的行人在哀嚎。

就算反應過來，大部分路人還是先去找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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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貨物、車馬，只有少數人和陸挽一樣先去救護、查看路上的傷亡。

大家查看過後，發現山賊殺死了十六個行人，重傷五人，輕傷三人。至於那八名被射落馬下的蒙面山賊，均是要害中箭，而且都是一箭斃命。

真是慘案啊！杭州府治下也不知多久沒發生過這麼重大的慘案了。

這也是陸挽第一次見到被殺死的死人。死者痛苦扭曲的面容、滿身鮮紅的血跡、還有那皮開肉綻的傷口都令陸挽幾欲嘔吐。

這條路果然是艱難啊！才剛剛踏入塵世不久便已引發這種慘案，不知未來還有艱難險阻。

昨天陳知府讓陸挽去巡視三縣的時候，陸挽就感覺此行可能會有風險。他終於動用了恩師給他的那兩塊虎符，連夜去了城北的林氏腳行。在那裏，有衛老夫子替他預備的保命力量。

恩師智謀如海，交到陸挽手上的力量，陸挽敢於毫無疑慮的使用。腳行那邊的人也很配合，陸挽請求的事情他們都答應了。

陸挽本來只是預防萬一，誰料想猜測竟然真的變成了現實。本以為可能是萬分之一的情形，卻切切實實發生在眼前。

令陸挽難過的是，他沒有想到敵人竟然如此喪心病狂，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絡繹不絕的管道之上，公然設伏截殺自己。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場伏殺應該是張御史安排的。堂堂督察院御史竟然因為小小私仇就動用殺手偽裝山賊攔路截殺。這哪是朝廷官員？真正的山匪也不過如此。

可憐了這麼多無辜路人死傷累累。陸挽不懂醫術，但他知道流血過多也會致人死命。他現在所能做的只是撕碎身上的衣衫替倖存的傷者包紮一下傷口。

幸好，同路還有一個藥商隊伍，他們幫着陸挽一起救治傷者。並且無私的拿出他們攜帶的各種藥物給傷者使用。現場沒有大夫，誰也不知道這些傷者能不能活下來。

陸挽給傷者包紮的時候，三名逃跑的衙役也跑了回來。知府幕僚的實際權力有時候比府內的同知、通判還要大。三個人有點像戰場上被抓回來的逃兵，內心的惶恐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了。

看着他們畏畏縮縮的樣子，陸挽怒道：「你們站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去維護秩序？現在，我以杭州府的名義下令。

第一.在道路兩端設卡，所有後來的行人暫時不準進入事發區域。

第二.找一個會騎馬的，火速去臨安縣稟報情況；

第三.現場已有旁觀者就地休息，任何人禁止離開；

第四.路上的屍體、貨物、車馬要保持原狀，不準挪動分毫；

。。。

人手不夠，你三人就地徵召青狀維護現場秩序。此處如果維護好了，等回府我替你們向府尊請功。」陸挽有條不紊的將維護事項吩咐下去。

三名衙役不蠢，他們聽出陸挽話中的意思是讓他們戴罪立功，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嚴格執行陸挽吩咐下來的命令。

再說路人，有些人膽小，逃跑后都不曾回頭看一眼，跑了就再也沒回來。路上好多散落的無主貨物，有些貪心的人就開始爭搶起來。

還好陸挽應變及時，衙役們連罵帶打控制住了現場混亂的局面。雖然也有些人對陸挽的安排心懷不滿，但是他們還沒膽量抗拒杭州府的官差。

等把八名傷者暫時處理過後，陸挽找了一兩大車，把所有的傷者搬到車上，然後又讓人把這些傷者運去臨安縣城找大夫救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