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蟄龍訣

第二章 蟄龍訣

吉祥村東嶺山腰上坐落着一間破敗的城隍廟,據說有着七八百年的歷史。清末附近的村裏曾經出過個舉人,為這城隍廟修繕過。百多年下來,這座城隍廟也不至於坍塌。屋頂瓦礫尚在,樑柱也還算結實。只是裹在外層的紅漆,早因為歲月的久遠斑駁脫離,露出了裏邊緊密的橡木。

說也奇怪,這麼多年來,這些樑柱竟然沒有絲毫蟲咬的痕迹,只有些許因為人為碰撞而磕掉的缺痕。屋子裏原本供奉城隍神的香台上沒有香燭爐鼎,只有一層不厚的灰白的棉布褥子。在這褥子上,有一個看起來頗有仙風道骨的青衫老道士,正斜靠着身後石雕紅臉城隍神,盯着手中的手機猥瑣的笑着。

「老頭,我回來了!」秦東隨手將提在手中的雞扔在門口,扭身從牆上取下掛着的有些黑的一塊布,放在地上的沾了沾水,隨意的在臉上擦了幾下。原本臉上混著汗水的泥土被抹了去,露出了他蒼白的面孔。由於毛巾上沾染的冷水這麼一刺激,秦東的臉頰剎那間泛起有些范紫的紅暈。

「帶着他們跑了三圈?」老道士頭也不抬的問道。

「三圈,不多不少。」說話間秦東將手裏的毛巾重新掛在牆上,「老頭你又看愛情動作電影呢?笑的那個猥瑣!」

「胡鬧!」老道士抬起頭板起臉瞪了秦東一眼,「為師教你的尊師重道,都哪裏去了?」

秦東嘿嘿一笑,「都還給師父您老人家了。」說話間他走到老道士身邊,瞥了一眼老道士手中的手機,「星座運勢?老頭,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專註這玩意兒了?」

「你懂什麼?」老頭冷哼一聲,「早在西漢時期,華夏已用十八飛星研究星耀命數,后又有呂洞賓所創更為jīng妙的紫微斗數……」頓了頓,老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更早的夏商時期已經有巫祭記錄星耀天體……」

秦東趕緊打斷了老頭的滔滔不絕,「師父您是雙子座啊?今天的運勢事業五顆星,財運五顆星,婚姻也是五顆星!」

「蠻夷之術不足為信。」老頭一臉鄙夷。

「我也這麼覺得。」秦東點頭認可,「人都說雙子座周圍總會圍繞無數美女,自從我記事以來,我怎麼只看到您周圍偶爾冒出個三姑六婆大媽大嬸之類的?」

「其實這點它說的還是蠻有道理的,想當年為師也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家有妻妾九十又九。要是你那九十九個師娘還活着,過年你磕個頭也能讓你得個腰肌勞損。」

秦東點頭,「紅包也能拿個手抽筋。」

「孺子可教。」老頭眯着眼睛捋了捋銀白的鬍子,剎那間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轉而怒道,「你腦子裏怎麼全是這些金銀世俗的東西?」

「您是不用考慮啊……」秦東嘿嘿一笑,「可我要不考慮這些,咱師徒倆喝西北風啊?」

「為師我早已修得半仙之體,已過千年壽辰,飲得葉尖晨露三滴,便能不食不飲百rì……」

秦東不理這老道士,自顧自走到門口,提起丟在地上大公雞,背着身高聲問道,「這公雞還是老辦法做嗎?」

「記得讓這公雞在門口跑夠七七之數,臟要掏空,血要放盡,配料的藥材不能多也不能少,黑泥必須取院裏那顆百年老槐樹西面老根下一尺的黑土……」

「燃火之薪取屋后梨木,黑泥之漿取師父珍藏多年的百年紹興……」

原本坐在香案上眯着眼睛的老道士剎那間眉毛倒立,瞠目急道,「那酒有大用,可不能亂用。你還用之前那六十年汾酒就行。」

「您這六十年汾酒賣了,也值個萬把塊,從此我也不用去干那偷雞摸狗的勾當了。」秦東回過頭不滿道。

「你要不去偷,怎麼能帶着那群孩子在咱這山上繞圈?怎麼能讓你在食用這九品酒香叫花雞之前行這煉體之舉?」老道士重歸平靜,捋著鬍子道,「此乃一舉多得,為師這是為你好!」

「您要為我好,就讓我把這雞肉全吃了,別只讓我吃那雞背後那點肉!」

老道士一副痛心疾的模樣,「你怎麼不明白呢?這雞在宰殺之前,在這院子裏跑了七七四十九圈,血液毒素凝聚於翅膀和腿之中,毒戾之氣最重,而雞背上的肌肉毒素最少,也最為滑嫩……」

「師父……您對徒兒真是太好了……」秦東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徒兒無以為報,甘願以身試毒!」

「…………」

此時太陽有些偏西,秦東偷雞不像別的賊一般半夜行竊,而是下午三四點鐘,午睡剛起,人有些睏乏的時候。偷雞的時候順便鬧出點動靜,也好讓沒事閑賦在家的娃娃們跟出來。秦東記得,從六歲開始,他就這麼幹了。起初身子骨不行,經常被抓到,半路上挨頓揍。後來老頭子每晚擺弄秦東睡覺姿勢,說是一套在睡覺也在煉功的蟄龍訣。隨着時間的推移,秦東身子骨越來越好,再加上他對山林也越來越熟悉,從此偷雞摸狗的勾當再沒失手。

秦東提着二狗家的種雞走到院子裏,這隻雞並沒有被捆綁着雙腳,而去卻僵硬著身軀一動不動。

當秦東摸了摸雞冠后,他喊了句,「跑吧!」

這隻公雞原本僵硬不動的身軀剎那間抖動起來,牠瘋狂的提着雙腿,撲騰著翅膀想要逃離秦東的魔爪。秦東順勢送開了手,只見這隻公雞搖擺着身軀努力的向前奔去,然而牠奔跑的方向卻突然靠着左傾斜。站在秦東的角度,剛好能夠看到這隻公雞正繞着七八米半徑的圓圈打着轉。

眼見沒有問題,秦東輕輕閉上雙眼,坐倒在廟門口,享受陽光的溫暖。

恰在此時,秦東便聽到撲通一聲悶響。

秦東睜開雙眼,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人正跪倒在地上,向著廟門叩拜。

秦東起身讓開。

正當這人抬起身的時候,秦東這才認了出來,竟然是小半年前自己下山救的麻子臉。

麻子臉完成一個叩拜之後,跪在地上,滿臉悲痛,「小師父!請你救救我媽。」

秦東伸手去扶麻子臉,順便瞥了一眼屋內,不知道什麼時候,洪老頭消失不見了,「你快起來。」

「您要不答應,我絕不起來。」麻子臉一臉倔強。

「按道理,你母親只是怒極攻心,不會長病的。」秦東皺着眉頭道。

「您說什麼我都信。」麻子臉抹了一把眼淚,「那天馬路上當真是第四輛車下來人救了我,在醫院我母親就因為我又行騙病倒了,妻子突然間帶着孩子離開了我,而我家裏的房子卻不知道怎麼着,在一天雷雨交加的晚上,著了大火,怎麼也撲不滅……」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身的債,和年過花甲的老母親,您一定要救救我媽。」麻子臉抽噎道。

「不可能!」秦東皺着眉頭說道,「我師父小半年前才為你家祖墳看過風水,也為你和你母親批過八字。你母親有祖上護佑,雖常常有疾卻總能得愈,只是要jīng神要差些罷了,財務甚至都少有失去。你把你母親的生辰再拿來。」

麻子臉急忙擦了一把淚,有伸手在衣服上搓了搓,這才從懷中取出一個黃布包裹着的布條。

「癸巳年丙辰月丙午rì申時……」秦東皺了皺眉頭,「右弼獨坐命宮,輔以孤辰。皮膚黝黑,身上必有大片胎記。早年喪夫,后又子女遠去。看夫妻宮天空在位,子女宮天馬,也證實了這點。可這惡疾宮中,地空以jīng神空虛,天使以祖上神明護佑。也證明了我剛才說的,就算有疾病,也能得愈,只是jīng神要差些。」

「你母親病了多久了?」秦東思索了片刻問道。

「自小半年前,我被小師父救過之後,知道我又去行騙,就一直病著,到現在每天幾乎什麼也吃不下,身體也越來越差了。」麻子臉急道,「您一定要救救她。」

秦東掐指算了算,這命看來不算是長壽的命,可七八十歲總能活到的。不該才到花甲之年,就重病纏身,每況愈下。

秦東看了一眼在地上繞着圈跑的公雞,又晃了晃屋內,沒看到師父,這才悄悄的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白sè瓷瓶,塞到麻子臉手裏,低聲道,「拿着這藥丸你先回去,每天早晨一天一次的喂。你留下家裏的地址,過兩天我就去看看。」頓了頓秦東補充道,「這是我師父煉製的,就算要死的人,吃了也能續命,你將一粒藥丸磨碎,每次取指尖大小溫水服,別多了,老人身子骨虛耐不住大補。」

麻子臉咚咚咚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千恩萬謝的離開。

廟裏突然傳出洪老道一聲冷哼,「為師給你救命用的天香續命丸,你就這麼輕易送給別人?」

「這種藥丸,對師父您老人家來說,還不是隨隨便便煉個百八十丸的?」秦東拍著師父的馬屁,同時打着哈哈,「您這藥丸不是叫九天反虛丹嗎?」

「哦?」洪老道疑惑道,「這名字是霸氣一些,那就叫這個了。」

秦東拍拍胸脯,一副怕怕的感覺,總算糊弄過去了。

「練功!」屋內傳出洪老道的怒喝聲。

「龍歸元海,陽潛於yīn。人rì蟄龍,我卻蟄心。默藏其用,息之深深。白雲上卧,世無知音。」秦東心中默念蟄龍訣,「道在守本命,真火暖外腎。回光內視,神住丹田……」

屋內突然冷哼一聲,「左手托腮,右握外腎,左腿全屈,右手半屈半伸。心神凝定於下丹田之中,默數呼吸出入之數,共數三百六十息。心息相依,神勿外馳,綿綿密密,不即不離。」

秦東依言尷尬的改變自己的睡姿,這根姿勢與電影《蘇乞兒》的羅漢睡功有些相像,只是遠遠望去右手的姿勢有些猥瑣。剛開始他數十吸秦東的呼吸頻率還算正常,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秦東每次呼與吸的時間間隔越來越長。百吸之後,秦東每次呼吸都差不多要用半分鐘。

片刻之後,秦東的周身突然環繞着一層淡紫sè的霧氣。這道紫sè的霧氣緩緩從秦東頭部向下遊走。原本那隻繞着圓圈奔跑的公雞,忽然間撲倒在地上,努力的將頭埋在自己的翅膀里,羽毛似乎根根豎起,而牠的身體則不停的顫抖著。

「一念不生,主靜立極,先存后忘,入於混飩。」屋內傳來一聲輕嘆,「不過十三四歲,竟然能到築基的境界。尋常人三十歲都不見得能摸到築基的門檻,這孩子……」頓了片刻,老道士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抬手掐指一算。

忽然間老道士翻身從案台上跳了下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秦東的身邊,他半彎著腰輕輕-撩起秦東後背的衣服,只見一條蒼勁巨龍隱隱在秦東背後浮現,淡紫sè的光芒忽明忽暗,似乎每次光亮乍現,都想要破體而出,只不過眨眼就被秦東身上浮現的一陣白光所壓制。

睡覺中的秦東有些痛楚的皺起了眉頭。

「果然是紫耀真龍。」老道士冷笑一聲,「六十年多前京都易主,龍氣南移。你在黃河肆虐,我念你凝聚不易,未將你驅散,而封印於一女嬰體內,那女嬰長大成-人嫁為人婦,受你影響,太陽之rì誕下嬰兒,怎奈何天不遂人願,還是一女孩。」頓了頓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氣,「你可知那太陽之rì出生的女孩是怎樣的?」

「身體肌膚無一處完好,冬rì結痂猶如蟾蜍之脊,夏rì流膿如蛆在附;三歲而華,五歲而無牙;目難視物,耳聞無聲……」老道士長嘆一聲,「她為了能過正常人生活,用蛇蛻附着以砒霜治之,年過二十芳華而亡。」

「如你所願她臨死前果然又在太陽之rì誕下一子……」老道士盯着忽明忽暗的秦東背部毫無感情的說道,「這次確實是男孩,這極陽之體確實讓你更容易破封印。可如果他死了,恐怕你也只能隨他長埋於地下。更何況他作為封印之主,若不肯原諒你,又怎麼肯幫你從封印中釋放出來?你可是害苦了他的母親……」

「你自己好生想想……」說罷老道士輕輕將秦東的衣服整理好,扭身向院門外走去。

環繞在秦東周圍的淡紫sè霧氣抖動了片刻,轉而又歸於寧靜,而秦東原本緊蹙的眉頭忽然間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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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風水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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