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機莫露

第24章 天機莫露

「為什麼要回來?」

「因為我還活着。」

「回來為了什麼?」

「為了不能回來的人。」

老者咧嘴,笑。

白熙摘下斗笠。

「老爺子,許久不見。」

「你也是,近日可好?」

「很好,衣食無憂。」

「但也食之無味吧?」

「老爺子說笑了。」

「坐吧。」

白熙坐下。

老者指著桌上酒壺。

「自斟。」

「多謝。」

「你也會喝酒了?」

「潤之入肚,暖之心腸。以前不懂喝酒,現在倒也懂些。」

「你倒是越來越像他。」

「是嗎。」

「遲來,該當如何?」

「當自罰三杯。」

三杯入肚,白熙微醺。

見狀,老者哈哈大笑。

「這點你倒與他不同,他只會嘴硬,而你會一板一眼。」

「這不好?」

「很好。就是......」

老者沉默。

就是什麼?

其實他也說不出,卻冥冥之中感覺......

「老爺子,不說那麼多了。我到此所為何事,你應該也是明白。」

「心裏明白,嘴卻不說。」

「這是何意?」

「若你推辭,討碗茶喝,老頭子自然是無所不言。可你卻喝了這三杯酒,呵,那就莫怪老頭子我緘口了。」

一茶一酒,卻試出,一人一心。

「我不想動粗,你是前輩,還對我們有大恩。」

「那你又能動什麼粗呢,小子。」

老者仰頭望月。

「有些人或事既然已經逝去,那就隨他去吧,時間會撫慰傷痛。大河東去,多少愛恨付之滔滔。你還年輕,當你有心無力的事經歷得多了,你自然就會明白。此言非虛。」

「有心無力的事我經歷過,自然懂得此理。可經歷得多了,我也明白,哪怕朝代更迭,大浪滔滔,有些道理流傳至今,亘古不變。」

白熙戴上斗笠。

「血債血償!」

老者嘆。

「你若執意如此,只能一戰見分曉了。」

「謝老爺子成全。」

白熙抱劍而拜。

老者又嘆一聲,起身進屋。

「老頭子在裏面等候了。」

話語剛落。

四面八方忽動,閃出八個人影。

「這便是老爺子的貼身侍衛——八門影士嗎?」

白熙緩緩拔劍。

「乾!」

一人執劍刺來,劍氣凌厲,卻被白熙識破劍招。

劍把一擊,便昏倒於地。

「坤!」

一人捉刀砍來,殺氣弒天,白熙招架幾招,再看準時機,飛出一劍破其戾氣。

再趁其不備,劍鞘一拍,亦倒下一人。

「震!」

一人旋流星錘,如聚驚雷,白熙連躲數招,先一劍破甲,再一劍震魂。

那人頭暈目眩,再難支撐,轟然倒地。

「巽!」

一人舞棍如風,變化無常,白熙戳上幾劍,不甚入效,只得以劍氣逼住,戳中命門。

再擊之以鞘,又倒一人。

「坎!」

一人搭弓射箭,無孔不入,白熙以身法躲之,再屏息凝氣,趁其不備。

彈出劍鞘,擊其脖頸,才倒其人。

「離!」

一人執槍來刺,

其勢如火,白熙過上數招,一時難以招架,只得鋌而走險,飛出一劍引其注意。

再踏空行之,一腳踢中其後腦,放倒此人。

「艮!」

一人舉斧劈來,勢大力沉,白熙不可正面敵之,只得一躲,踏斧身飛至其前。

擊去一掌,此人渾然不動,略驚,再來一掌,那人方才暈去。

「兌!」

一人使兩柄鐵鎚,即出震空,如虎出林,白熙退幾步,再猛衝而出,凝氣一掌,竟被防下。

皺眉,召劍回,稍聚劍意,劍氣縱橫,向錘勢弱處而擊。

擊畢,最後一人搖搖晃晃,不一會兒便敗陣倒地。

「痛快!真痛快!」

哪知那人並未昏倒,反而挺身大笑起來。

白熙奇,作揖。

「在下方才多有得罪,還請諸位前輩見諒。」

「無事!無事!技不如人罷!我敗得心服口服!」

兌稍整氣力,當即站起。

「來,小兄弟,這邊請!」

「那就多謝前輩了。」

白熙亦不多客氣,當即進屋。

他進屋后,兌踢旁邊乾一腳。

「起來。別睡了!」

「啊、啊!」

乾驚醒,環顧四周。

「怎麼就只有你,莫非你也敗了?」

「你說呢!」

「意料之中。這位小兄弟雖心尚有餘慮,但於劍道造詣,我甘拜下風。」

「就像當年那位。」

「對,就像那位。」

二人感嘆。

「真英傑出少年也!」

屋內。

漆黑一片。

忽起一燭之光。

「你竟然進來了,看來傳聞不虛。」

老者便坐於堂中。

「世上莫非真有換骨之術?」

「有與無有,不就在眼前?」

「哈哈哈,老頭子糊塗了,見諒,見諒。」

老者笑罷,捧出一鐵盒。

白熙接住,問道:

「莫非這鐵盒裏就是?」

「非也,你打開看看。」

白熙打開鐵盒。

裏面赫然放着原先拍賣出去的唐乙真跡。

「老爺子還真是會故弄玄虛。」

「人老了,也就這點樂趣了。」

「還請老爺子指點迷津。」

「你且打開一觀。」

白熙將畫展開,與之前無異,還是那雙虎嘯山圖。

可但老者捧燭於前,異變忽生。

只見原先雙虎忽變其形,竟合成一騰雲駕霧之龍。

山林亦隨之一變,化作那小魚點點,見水波粼粼。

何等奇象!

這畫有傾城之價,絕不止五千萬兩!

「可看出什麼?」

「唉,老爺子,你就別再賣關子了,快說吧。」

「你聽好了,這畫可是在說你如今境況。」

「什麼?可這畫明明是在那之前所出,怎能預言現在之事?莫非......」

白熙思索道。

「此畫並非唐乙真跡,另有他人所著?」

「非也。此畫確是唐乙所著。」

「那這異象,莫非也是唐乙所為?」

「非也。」

「這一來一去,倒把我繞糊塗了。」

白熙甚是失落。

見狀,老者嘿嘿一笑。

「莫急,且聽我緩緩道來。你可知,南海之濱,有座小島,名曰仙樂島?」

「知道,那可是傳說中的仙島。」

「傳聞那唐乙科舉不中之後,心灰意冷去捕魚為生,卻突遇風暴,小船傾覆,其快淹死之時,幸得一人魚所救。醒來時,就已至一島,此島便是仙樂島。島上居民熱情好客,唐乙痴迷於其中異景,潑墨而作數十傳世之畫。這第一畫,便是你手中的《雙虎嘯山圖》。」

「甚為玄幻,可若此言不虛,唐乙此畫乃他親手所著,怎會生此異象?」

「這便要從唐乙作畫之初開始說起,可看你這樣,似是不信此事為真?」

「信,我當然信,還請老爺子但說無妨。」

白熙生怕老者一生氣就不講了,勸慰道。

老者輕笑,接着講下去。

「唐乙作畫之初,仙樂島並無合適之墨。只得向一島上女子央求,那島上女子取來一墨,果然極適合作畫。唐乙作畫三載,在畫將成之日,異象橫生,所著之畫,竟能預言所贈者前途命數。」

「竟有此事。欸?」

「怎麼了嗎?」

「從前我也持燭觀畫,怎麼不見其中變化?」

「這有何疑,只因你所持者非我手中之燭。」

「可有說法?」

「可曾聽說,人魚淚落成珠?」

「聽過。」

「取人魚珠研磨成粉,融入燭中,便成這人魚燭。持此觀畫,便可窺探畫中變化。」

「竟有此等奇物,實在大開眼界!」

「島上不僅有此奇物,還有記錄天下諸事的全知捲軸。你欲知的,皆在那裏。」

「謝老爺子點醒,在下感激不盡!」

「說在下就太見外了,來,陪我品完此茶吧!」

老者熄滅手中燭,點亮周圍長明燈。

屋內燈火通明,泉水沸騰滾滾。

白熙奇。

「老爺子不是喜歡喝酒嗎?怎麼今天......」

「一直喝酒多無趣,更何況今日來者是你,你也不要再裝成你哥,以你自己的身份來陪我品完此茶吧!」

如此話語,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聽到。

白熙心中一暖。

「謝老爺子盛情款待,不過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說吧。」

「還請讓我,為你斟茶。」

「可以,但我要求一事。」

「你需在意水溫,切不能因為無痛之症而燙傷己手。」

「我知道了。」

二人靜默,相自品茶。

忘年之交,莫過如此。

茶足未涼,白熙請去。

「我知道,你還有個弟子,怕她醒來找不到你是吧。」

「老爺子見笑了。」

「這人之常情,哪裏可笑,快去吧。此畫便留於我處,你次日來取吧。」

「是。那白熙告辭了。」

白熙不疑有他,自是離去。

他離去后。

老者臉色一沉。

長明燈皆滅,唯老者燭亮。

手中畫卷展,只見異象生。

騰龍鎖江墮,姦邪橫向起。

「唉,前路漫漫,只能你自己去走了。」

次日清晨。

端木心剛醒。

便覺旁邊有窸窣之聲。

「誰!」

「是我。」

她定睛一看。

原來是白熙。

也是,有誰進她屋還能讓她安睡的,怕也只有白熙了。

「師父你做什麼,真嚇我一跳。」

「收拾行李,我們現在就出發。」

「那麼急?」

「兵貴神速,我們現在就出城。」

「唔、昨晚師父肯定就出去了。」

「的確。」

「師父去哪兒。可以告訴我一下嗎,雖然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師父不可能說的。」

「自然可說,我可是去見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機老人了。」

「天機老人?莫非是號稱無所不知的江湖神話?」

「正是。」

「那為什麼不帶我去。」

「你現在還不夠格,以後自然會帶你去見。天機老人值得尊敬與信任,你以後可要帶禮好好拜訪。」

「我就知道,師父就是存心將我練累趴的。唉。」

這丫頭還是了解我。

白熙笑,不做解釋。

可下一刻,他怔住了。

「心兒,你那麼了解我,你能知道接下來我會做什麼嗎?」

「還能做什麼?」

端木心嘆。

「自然是馬不停蹄地出城,甚至連讓我下車買串糖葫蘆的工夫也不給。」

話音剛落。

白熙便在房間里消失。

只餘一開的窗在晃動。

端木心怔住。

她從未見師父如此驚慌失措。

此刻,白熙正在街上狂奔。

街上行人覺似有疾風掠過。

老天,別,千萬別像我想的那般!

他驚慌著,他央求着,他迷惘著。

直到推開門時,一切都已成定音。

「你都知道這一切,為什麼還讓我離開?」

白熙跪下,於血泊中抱起老者。

老者手中緊握一燭。

烏雲在卷,大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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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骨義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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