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間行並序
黃昏紀元1299年10月9日，下午2點07分。
一輛疾馳的黑色高級轎車內，多爾默放下手機，一臉凝重。
「怎麼了，事情不會……很嚴重吧？」坐在他對面的科研部長富蘭克林見狀忙問道。
「不，很小，小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多爾默看了看窗外，「他們在十分鐘前就收隊了，八位城防官和五十名高級警員無一傷亡，而且那裡沒有任何市民被波及或污染。」
「他們徹底搜查了目標區域，就是那棟去年我們兩家烤肉聚餐的那棟別墅，沒有從裡面找到任何可疑分子，邪教徒，被眷者……什麼都沒有。」
「呃……這算是好事吧？」富蘭克林扶了下眼鏡。
「是的，但他們發現了舊神的蹤跡，現場的尤加指數為10020。」多爾默說出了重點，「但是，污染只存在於那塊區域，沒有絲毫外泄和擴張，而且，觀測間的人沒有偵測到。」
富蘭克林沉默了，這些話的分量，他作為搞科學的非常清楚。
觀測間使用的技術在神禍持續的二十五年間得到了充分驗證，在後來的一百年至今也體現出了其可靠性。但在今天，出現了例外，出現了不存在於任何資料中的情況。
舊神從這一刻起回到了陰影之中，然後再聯想：現在，這座城市裡有至少一位舊神在遊盪……
開什麼玩笑？這就好比是進了澡堂發現裡面全是不懷好意的精壯漢子，地上還鋪滿了肥皂。
「……多爾，你準備怎麼做？」富蘭克林放棄了勸他的老友逃跑的打算，他知道這不會成功。
「封城，不允許任何人進出。」多爾默言簡意賅地回道，「通報總公司，告知情況，等待支援。」
「任何人？那你的……」
「沒錯，任何人。」
富蘭克林也看向了窗外，沉默了一會才說道：「該死，這座城市爛透了……」
多爾默這次沒有接話，他在想一個人，一個在舊神降臨中突然出現的人。
那個帶領陌爾去往別墅的僕人已經被第一時間控制住，目前正在審問。在剛剛的通話中，他得知了這次行動得到了「自己」的允許。
那個偽裝者是誰？
陌爾沒有去那座豪宅，那他去了哪裡？
……
黃昏紀元1299年10月9日，下午2點07分。
陌爾做了個美夢，夢的內容記不清了，反正他就是遲遲的不願醒來，就算外面警笛聲不斷，他也強撐著維持半夢半醒狀態。
然後他的腰子就猛吃了煲大人一發衝撞，差點沒給他懟出一口老血……
「我靠你丫幹什麼！打人不打腰知不知道！」陌爾的夢在劇痛中撕扯得支離破碎，不得不捂著腎爬了起來，「痛死了……真敢下手啊你……」
這次輪到煲大人無視了他的話，向一旁退開介紹道：「這位是剛才救了我們的人，給洒家好好道謝。」
女孩笑了笑，鏡面一樣的瞳孔倒映出陌爾那寸頭，還有他眼中的墨綠沙漏和猩紅十字。
「哦，你好你好，失敬失敬……」陌爾聞言，雙手在破破爛爛的衣服上擦了幾下向對方伸出，擺出了一臉的恭敬。
心之距看到的線是微微的泛紅，很正常的陌生人心態，知覺懷錶也看不出什麼破綻，簡直就像是一具人偶，結合煲大人所說……這是位不好惹的人物，得裝孫子……
女孩看著陌爾的手，大大方方地握住搖了幾下，
然後把那張肖像畫展示給他：「我應一個朋友的囑託過來這裡找人，他大概長這樣。」
陌爾一看，表情沒崩，但內心何其精彩……
這神乎其技的畫術還在其次，標題直接給他驚出了一後腦勺冷汗。
上次當著他的面挑明這仨字的還是一位自稱的舊神，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吧……能與那些錘爆尼羅門薩的傢伙為伍，肯定也不是什麼善茬兒。
那這位至少與其同列啊……樞機司的名頭太大，他現在也把握不住……
「……這上面畫的玩意兒，我還真沒見過。」陌爾想著，用非常合理的答案進行了回答，這幅畫正常人確實是品鑒不出什麼味來。
他說話時女孩就直勾勾地盯著他看，還可勁兒露出那種賤里賤氣的微笑，陌爾被看得是心驚膽戰，只能硬著頭皮講完。
「哦，確實，我本來也只是感受到氣息，想探望一下老朋友，結果找錯人了。」女孩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攤了攤手小心收起了畫，看向了地上的電飯煲，「關於你是什麼，就等到找到那個人之後再講吧……」
陌爾鬆了口氣，只要這些個大人物對自己沒興趣一切好說，但旁邊的煲大人可就坐不住了：「我們可以陪你一起找！」
一聽這話陌爾立刻抬起了手：「誒，打住，是『你』可以，我不行的。」他隨即後退了兩步，又補了一句：「其實呢我和這個電飯煲不熟，兩位慢慢聊，我走了哈……」
煲大人見如此明目張胆的無恥行徑，立刻電線一抽把這個寸頭佬拽在地上：「你小子真就臉都不要了是嗎……是誰救了你啊！」
「放開，要死了……」陌爾死命掙扎，奈何煲大人確實動了真火，導致現在場面像是鹹魚在案板上撲騰一樣滑稽。
女孩看著這一幕，看著那兩個莫名向著奇怪方向一去不回的活寶，漸漸露出了像貓一樣的微笑。
「對不起，其實我也希望兩位能幫助我呢……這座城市我是第一來，很多東西都不熟。」她開口道，說出了一句讓陌爾瞬間停滯的話，「而且，我對你很有興趣……」
「一具身體內容納著兩顆靈魂，其中一顆還來自異界，但它們卻融合在了一起……據我所知這絕無僅有，世界上從沒出現過這樣的案例呢。」
她說話間陌爾不止一次看向了煲大人，後者也是同樣的疑惑，用知覺懷錶來看它的反應並不是偽裝，那麼……這個女孩為什麼會知道，猜嗎？不，先前也完全沒有提到過這方面，這毫無依據……讀心？或者更具體點……讀取記憶？
女孩笑的很乾凈，很陽光，不染一絲塵埃，頭頂大洞送下午後的陽光，在丁達爾效應下化作一束束流星穿過她恍若透明的冰藍長發，知覺懷錶的視野中，似乎連她面頰上的細軟絨毛都在熠熠生輝。
非常攝人心魄的一幕，使陌爾臉色蒼白得像吃了蒼蠅，完了，又來一位重量級……
見到陌爾那生無可戀的表情，女孩的笑臉逐漸變得得意而奸詐，她上前拍了拍陌爾的肩膀：「那麼，接下來幾天，還請多多指教……」
最後一個單詞的尾音剛剛響起，女孩的身影突然就毫無徵兆的頓住，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半秒后，她的身體突然像混亂的圖層那樣開始瘋狂閃爍！
「卧槽？」這突如其來的衝擊使得陌爾一下子沒繃住罵了一聲，腳下馬不停蹄的向後竄去，還沒忘記順帶捎上煲大人。
他邊退邊開始考慮是否要救人幾秒間，那個女孩的閃爍便已劇烈到看著就要爆炸的地步！
她那幾乎無法分辨的臉轉向了陌爾，似乎是要說什麼，但閃爍在下一秒吞沒了她……
接著，她消失了，只留下一片空地。
陌爾站在原地望著這一幕，煲大人從他懷中掙脫，跳到地上。
「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後者問了一句。
……
麗艾爾帝睜開了雙眼，但她根本沒閉上過雙眼。
眼前的景物已經不是深邃漆黑的地下走廊，也看不見那個寸頭和電飯煲，這裡是陌生的街道，來來往往的是陌生的人，汐城內城再平常不過的一個路口。
她沒有從那座別墅走到這裡的任何記憶。
「……被拖入了亞空間啊……剛剛卻被趕出來了。」稍一尋思麗艾爾帝便找到了答案，「不需要任何門或洞口這樣『聯通』的介質，擬真程度能騙過我，而且不引起我任何注意，還有舊神的氣息……」
她露出微笑：「什麼啊那群傢伙，一看到樞機司回來就直接動手了嗎？」
理解到這一層，麗艾爾帝明白自己應該立刻動身了，以現在樞機司的能力，絕無法直面舊神，尤其是掌握空間的那位……
她的眼前閃過了那個人向後逃竄的身影。
「……」麗艾爾帝笑臉僵住，褪去，鏡子一般的瞳孔反射著陽光。
「那個人不是樞機司，絕對不是，羅西萊說她定位到樞機司的位置在這裡就被干擾了，還說蠟燭又滅了，執行部的人也報告上來這裡有舊神降臨，那些潮汐重工的城防官也是為了阻擊舊神才去到那座別墅……樞機司一定就在這裡，只是我認錯了……」
車流在她旁邊擁堵著，就像是淤積著脂肪的血管，鳴笛聲此起彼伏。
……
這邊，仍然不明所以的陌爾和煲大人大眼瞪……嗯……煲大人沒有眼睛……
「剛才確實有一個女的站在這兒對吧？」許久，他問了句廢話。
「洒家證明你沒看錯……」後者十分默契，回的也是廢話。
「那就怪了……她用一種未知的酷炫方式出場並退場，目的只是為了向我展示樞機司的稀罕程度？」陌爾捏了捏下巴心想，「還說什麼來找人，對我有興趣之類的話……只是為了嚇唬我？」
「這種不合情理的發展很眼熟啊……」
他聯想到昨晚剛經歷的夢境，那次也是有很多事物發展的邏輯說不通，與現在他經歷的情況很是相似。
那麼，大概他們踏入這座別墅時就已經進入夢中了……
而已知的最快掙脫夢境的方法，就是往自己頭上開一槍。
「昨晚的影響果然還未消除，一位舊神怎麼說也不會就這樣放棄……」陌爾無奈地念叨著，左右看了一眼，向煲大人喊道，「喂，你有看到我的槍嗎？」
「如果你指的是那把丑的可憐的垃圾炮，是的，你被炸飛時洒家有順手收起來。」煲大人滾過來煲蓋彈開，半磅炮靜靜的躺在其中。
陌爾第一眼看過去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半磅炮的樣子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大概也是夢境無法完美呈現這方面的細節。
他伸手抓起槍柄，立刻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砰！
依然是非常清脆的巨響，但是，這一槍卻打空了。
「……你幹什麼？」陌爾轉過頭，看了看纏在手腕上的電線，有些奇怪地問道。
「是你要幹什麼啊！」出手的自然是煲大人，它剛剛差點沒攔住，「這不至於吧，想不出來也沒必要這樣打開思維吧！」
聞言，陌爾意識到自己當時沒有跟這電飯煲講清楚脫離夢境的細節：「……那個，是這樣的，我們現在被拖入夢境中了，想要離開，這是最省事的辦法……」
「給洒家等下，你憑什麼這麼肯定？」煲大人打斷了他。
「事情發展的邏輯順序不合理……解釋會很花時間，等我們出去后我再跟你講。」陌爾掙了掙，發現煲大人仍然沒有放開電線，「……你鬧夠沒有？」
「不夠，洒家從來都是肆意妄為的！」煲大人大聲喊道，「這點理由無法說服洒家眼睜睜看著你把自己的腦袋爆掉！如果你搞錯了呢？」
「這不是已經很明顯了么？你這只是在浪費時間……」陌爾繼續用力把槍指向自己的頭，「奇亞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莫名其妙地爆炸，這門還莫名其妙的鎖住了……要是這屋子裡有其他人你不是早就可以發現了么，所以快點放開我……」
不得不說，這些話的邏輯沒問題，結合夢境的特性可以解釋的通。
但煲大人確信這不是夢境。
「你聽著，那個女孩爆炸的時候飛濺到我體內的血肉絕對是『真實』的，那是鮮活的生命，我感到了和你落入我體內時相同的眩暈感……」它努力控制住陌爾的動作，但能量的消耗有些大，而且陌爾的力氣突然變得異常驚人，它已經開始有點力不從心。
「那只是夢境模擬出來的罷了……」陌爾另一手也抓住電線用力撕扯，「這都是假的，不是現實，奇亞她根本就沒死，這只是夢境用來拖住我們的謊言……」
「如果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要殺掉奇亞！讓她活著不是能更好的糊弄住我們嗎！」煲大人見電線漸漸被拽開有些冒火了，怎麼回事這個人，突然話都聽不進去……
這個瞬間，它突然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知覺懷錶的負面效果——思維極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