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就要開

就連紫灰色的煙霧似乎都活躍了起來，浮動着，似乎在鼓勵方印趕緊把門打開。

方印突然輕笑了一聲，徹底鬆開了門把手。

在一片靜寂中顯得有點突兀。

他往後退了一步，將桌子移了回去。

「如果要偽裝成一個母親的話，建議你先了解一下。沒有母親會在明知前面是未知的危險時還會誘導自己孩子過去的。至少我媽媽不是這樣的人。」

方印屈指敲了敲手機屏幕，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可能是屏幕里的人，也可能是他自己。他揉了揉臉，提着伸縮棍去廚房給自己準備了晚飯。

他不是喜歡屯食物的人，清點了一番冰箱和儲物櫃里的東西。所有的加起來還夠他再生存三天。前提是，這三天不要再出現任何意外。

三天之後，方印將走上彈盡糧絕的窘境。

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夜裏十二點一過，「小兔子乖乖」的歌聲再一次響起。方印面無表情的看着那扇門。長時間的精神緊繃耗費了太多的感情。他現在只覺得從心底有一股濃濃的疲憊，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麼驚慌失措了。

當兒歌的最後一個字唱完時。

燈毫無徵兆的「啪」一下熄滅了。

方印一下警覺了起來，背緊緊的貼在牆壁上，渾身肌肉緊繃，握著那根棍子橫在了身前，做出了防衛的姿態。他總覺得，突如其來的黑暗並不簡單。

漆黑一片的寂靜中，他好像聽到「咔噠」一聲門鎖打開的聲音。手機的手電筒被飛快的打開，刺眼的白光第一時間對準了那扇門。

緊閉的防盜門，以及嚴嚴實實抵著門的餐桌。

並沒有人打開門走進來。

是方印過度緊張產生了幻聽。他定了定神，拿着手電筒開始檢查電路是怎麼一回事兒。沒有跳閘，電費是前不久剛剛交過的，所以也不是欠費而導致的停電。

突如其來的黑暗似乎是在逼着方印去打開那扇門。這個時候方印對於官方的短訊已經深信不疑了。開門，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停電之後的生活又持續了兩天。在這兩天，方印消耗掉了大部分的食物，手機和充電寶的電量告罄，他失去了所有用於照明的工具。最糟糕的是，那煙霧隨着時間的推移進入到房間里的越來越多。他已經開始感受到呼吸困難，粘稠的霧像是一塊浸透了水的布蒙在方印的口鼻上。

每天十二點一到，「小兔子乖乖」的歌聲都會準時響起。

方印聽的已經有些麻木了。霧一直沒有散去。太陽也一直沒有出來。失去了手機的方印就相當於失去了光源和計時工具。他已經不知道現在距離28號那晚過去了多久。只是在感覺餓了的時候吃一點東西，絕大多數蜷縮在角落一動不動。

最後一包餅乾終於被吃完了。

接下來，方印只有兩個選擇。繼續在房間里待下去，堅決不去開那扇門，直至餓死。或者打開門，面對未知的一切。

如果選擇前者，那麼結局就只有死亡這一條路。

一片黑暗裏，方印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像是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發出了妥協的訊號一般。他握着手裏的棍子，費力的站了起來，摸黑挪開了抵在門上的餐桌。

空氣中濃霧的含量已經很高了，單單是這麼一些簡單的動作，就讓方印的呼吸變得粗重，大汗淋漓的感覺到疲倦。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猶豫，握著門把手一鼓作氣打開了門。

於此同時，握緊手裏的棍子，豎起耳朵警惕著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開門之後的場景和方印想像中的很不一樣。

原本方印記憶里的樓梯口，變成了一條分岔的小路。周身紫灰色的霧沒有散去，反而像是會發光一樣，明明沒有任何光源，方印站在迷霧裏依然能夠看清眼前的景象。

沒什麼恐怖的東西。

方印擰著眉，打量着眼前兩個完全不同方向的路。只能看到眼前一小截，剩下的都被包裹在濃稠的煙霧中。

這是要他做選擇嗎？方印試探性的往前走了兩步。視線里的內容並沒隨着他的靠近而往前推進，能看見的東西依舊那麼多。

看來，並不是他往前走一點，就能多看到一點的。迷霧中能夠看到東西的區域是固定的，並不會隨着他的移動而移動。

或許只有選擇其中一條路，踏進去了他才會知道霧裏都是些什麼東西。方印回過頭去找來時的路，發現門已經不見了。

沒有退路了。方印臉色並不太好看。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完全在他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之外，難得的會讓人有一點無措。

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方印捂著口鼻，儘可能的讓自己少吸入一些霧氣，他總覺得那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他試探著，踏上了一條距離自己比較近的分岔路。

四面八方的霧氣像是突然活了過來一樣，爭先恐後的朝着方印涌了過來。方印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覺得眼前一黑。

完了！

他想着，拼盡了渾身的力氣去掙扎。

終於睜開了眼睛，整個人像是觸電一樣彈了起來。

他有些愣怔的看着眼前的場景。

熟悉的卧室，熟悉的陳設，剛剛趕完的作業還放在桌子上。外面天氣很好，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透露進來，在地面上鋪了暖烘烘的光，光影交錯，能夠在陽光的形狀里看到空氣中翻飛的灰塵。

陽光？

方印的手用力一握，握了個空。原本一直被他緊緊攥在手裏的那根伸縮棍不見了。他拉開抽屜，發現它安安靜靜的躺在床頭櫃里。

方印探身去摸被陽光照了許久的床腳，是暖的，充滿生命力的溫度。

他有些着急的翻找着手機，發現原本早應該沒電了的手機此時的還有着百分之六十多的電量。信息欄里沒有那條詭異至極的官方短訊，通話記錄里也沒那通細思極恐的電話。

手機上顯示的日期是2025年7月28日，上午10點35分。

距離凌晨兩點只僅僅過去了七個小時。

所以……他只是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嗎？

方印有些疑惑，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他努力回憶著昨天晚上自己到底是怎麼上床睡覺的，可是那一段記憶卻很模糊。

他心有餘悸的下了床去洗漱。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有一瞬間的恍惚。

夢會有那麼真實的感覺嗎？

他明明在夢裏……方印一愣，有些遲鈍的想着，他在夢裏都做了些什麼呢？怎麼想不起來了。

果然是夢啊，醒來之後細節就都忘記了。

這麼想着，方印越發覺得輕鬆了起來。

「寶貝！早飯放到桌子上了，媽媽去上班了哦，你一個人在家裏要乖乖的。」母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方印一邊擦著臉，一邊應道。

餐桌上放着豆漿和油條，方印吃完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習慣性的坐到了電腦面前，然而等到電腦開機之後，他又不知道自己打開電腦是要做些什麼。

桌面上有一款關於虛擬女友的小遊戲，方印順手點開就玩了起來。

晚飯的時候，方印的媽媽做了方印最喜歡的菜，吃過飯，方印的爸爸去方印的房間里輔導他功課。

第二天方印背著書包踏進了學校。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頭總盤繞一種極其強烈的熟悉感。

因為太過熟悉了而讓他心生不安。

午休的時候，女朋友送了方印一盒草莓流心軟糖，紅撲撲的笑臉看的方印心都軟了，他把人揉進懷裏，可是心裏卻總是七上八下的。

「方印，你在想什麼啊？」女孩子嬌嬌軟軟的聲音響起，有些不滿的看着方印，指着他手裏的草莓軟糖發問：「你吃啊，你怎麼不吃？吃了，我們就會變得更加親密啊。」

方印不知道女孩子的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麼，親不親密，和一盒草莓軟糖有什麼關係。但他還是依言打開了軟糖的包裝盒，裏面的糖都是獨立的小包裝，方印拆了一袋塞到嘴巴里，這種糖的草莓味道應該是很濃的，聞起來就覺得甜膩。

可是當方印把糖放到嘴巴里的時候卻嘗不到任何甜味，聞起來香甜的軟糖，嘗起來居然味同嚼蠟。

方印又拆了一顆送到女朋友的嘴邊：「你要不要吃一顆？」

女孩搖著頭，看起來有些興奮的看着方印：「我不要。給你的。你吃。」

方印只好又把糖又塞到了自己的嘴裏。和上一顆一樣，沒什麼味道。

「晚上你送我回家吧，好不好？」女朋友見他吃了糖，看起異常高興，挽著方印的胳膊撒嬌。

方印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晚風穿過小巷，餘霞鋪陳，夕陽半山。方印騎着自行車，校服的外套系在腰間，後座上載着自己心愛的姑娘。

本來是溫馨又浪漫的。直到方印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看見了腰上搭著的雙手。

女朋友的胳膊環着他的腰，雙手交疊搭在了他校服袖子挽的疙瘩上。

蔥白似的手指上，套著一枚指環。

方印對於那枚指環再熟悉不過了。

一瞬間，晚霞好像失去了溫度。方印只覺得手腳發涼，後背沁出些冷汗，就好像自行車的後座上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而是什麼吃人的怪物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