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雁翎
門裡一男一女，女的癱坐在地，男的手執一刀，刀尖正要朝她刺去。
「劉叔，又見面啦！」
金明微樂呵呵的打了個招呼，動作絲毫沒有停頓，腳底運起輕功，幾步化作一步躍過去，玄光琉璃傘向前方一架，又是哐當一聲，男子但覺虎口震蕩，手中的刀便被彈開三尺。
「金大姑娘，今兒是來認領你自己的屍體么？」劉三火陰鷙的挑眉，哪裡還是那個憨厚親切的仵作。
就是這一眨眼的功夫，金明微已經擋在鄭氏面前，玄光琉璃傘迅速打開，指尖在傘柄機關上一按，傘面每根傘骨飛出毒針，向劉三火殺去。
劉三火一聲冷笑，腳尖踢起地上的刀，穩穩接在手中，旋即手腕轉動，劃出無數銀光線圈，擋下毒針，但同時對面的玄光琉璃傘就已打著旋兒飛來，隨著幾聲機擴響，傘面邊緣現出利刃，讓整個傘如旋轉的刀片，但凡挨上就能皮開肉綻。
劉三火連忙運起輕功，閃身往後退，然而剛一邁腿，就整個人咚得跪倒在地，低頭一瞧，小腿上一柄匕首，入肉三寸。
他抬頭瞧去，金明微收了傘，俏生生的立著，一隻手握住傘柄，隱約可見裡面的寒光，原來那匕首，竟是一把把，藏在傘柄里的。
「英雄出少年啊……」劉三火站都站不起來，明白自己大勢已去，自嘲的咧了咧嘴。
金明微看了眼他手裡的刀，雁翎刀。
「你殺了阿福。」她遂不啰嗦，開門見山，「雁翎刀是六品及六品以上京衛司佩刀，按照阿福的死亡時間，她能夠跑出的距離，這個範圍內，沒有人用得起雁翎刀。」
「拐彎抹角的打聽我身份，或者我的主子？」知道一切已成定局，劉三火反而釋然了，意態輕鬆的道，「可惜了，我只能告訴你一句廢話：除了仵作，我確實還有其他身份，也確實，用得起雁翎刀。」
「確實是廢話。」金明微又看了看身後的鄭氏，「那你為什麼要殺害自己的妻子？」
……
上輩子，在這天，金明微是因為服了毒藥，身體日漸虛弱，父母帶著她來萬善寺拜佛，請平安符，然後周圍起了喧嘩，縣衙的仵作房也來人了，她看見鄭氏的屍體被從慈濟堂抬出來，露出的一截肌膚上，正好是和阿福一樣的，特殊的刀傷。
那時候，也是來送換洗衣物的劉三火，哭得肝腸寸斷，所以哪怕他前腳從慈濟堂出來，後腳鄭氏就沒了，也沒人去懷疑他這個情深義重的丈夫。
金明微記得，他當時背上的包袱，所謂裝換洗衣物的，其形狀，就極肖雁翎刀。
只是當時阿福還活著，所以她也沒有理由，去留意雁翎刀。
……
「我殺了自己的女兒，便想乾脆我們一家，去下邊過安生日子，以後再不分開了。」
劉三火的回答傳來，他的臉突然就扭曲了，渾身抖得厲害，眼睛如傻子般失焦起來。
金明微只覺當頭一記金鑼：「阿福是你女兒？！」
「是啊，我六年未見的女兒，她真的長成大姑娘了，我都不認識了……當年離開老家進城，就為了賺錢，想著有錢了，女兒就能買金釵，穿綢緞，嫁妝也能豐厚。所以但凡給錢的，我什麼都干……結果錢都要攢夠了，最後一樁任務竟然是……」
「我給她收殮時，還是從她的胎記上認出來的……想來那個時候，她似乎認出我來的，哭著要說什麼，我卻只想著趕緊完成任務，沒有讓她開口……」劉三火捂住眼睛，發出瘮人的聲音，也不知是在哭還是笑。
他頓了頓，突然悲涼的一聲慘叫：「報應啊，這是報應！！！」
金明微心裡悶得很，喘不上氣來，想起她認識的仵作劉三火，說起女兒時，眉眼裡的笑都能溢出來，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錢一個子兒一個子兒的攢下來，就為了早點回去，一家人不再過窮日子。
結果，造化弄人。
「最後一個問題，你和霍如淵是什麼關係？」金明微想確定的是，如果劉三火的主子，是背後給她下毒的，那霍如淵處在什麼地位，又是否和劉三火有勾結。
「金大姑娘，你和他斷了，是好事。」劉三火的話語間，不由流露出忌憚，側面回答了金明微的問題。
霍如淵不一定比劉三火地位高，但一定比劉三火，更像冷不丁咬你一口的蜱蟲，還甩都甩不掉。
劉三火掙扎著爬到鄭氏面前，眸光忽的變得溫柔，輕道：「阿翠，對不住了，我做了那麼多不光彩的事，最後還害了我們的女兒……我這就下去，給女兒道歉，估計再晚點，她就要哭鼻子，怨我是個木頭父親了……」
「夫君，剛才你要殺我的時候，心裡比誰都痛吧……眉頭蹙得太緊了，不好看。」鄭氏抬起手來，為劉三火撫平眉頭，淚滾下來了，「我十六歲嫁給你時，我的夫君，是村裡最好看的少年呢！」
金明微在旁邊沉默。她此番來的目的，主要是了解真相，阿福不無辜，所以阿福和劉三火之間，輪不到她來當包公，救下鄭氏，就更是順手了。
劉三火最後看向她，重新做回了那個憨厚親切的仵作，笑了：「我暴露了雁翎刀，只怕主子要罰我了。」
金明微想了想：「你的主子如此對你，想來也不是有道之士。我進來前有拜託小尼姑，若是半個時辰還沒出來，就幫我報官，算算時間，官差也快到了。是非對錯，自有官府來判，你主子也不敢越俎代庖的。」
「你報了官？」劉三火渾身一抖，臉上竟然浮現出扭曲的恐懼，比剛才說主子要罰他時更甚，「沒想到啊，金大姑娘真是……罷了，命數如此。辭別宴就不用了，我這就走了……對了，還請金大姑娘記得轉告金師傅，別忘了來給我的宅子滅蟑螂啊！」
言罷，血花在場中爆開，雁翎刀墜地，孤零零一聲響。
金明微震愕。百姓官，父母官，怎的成了催命符了？一聽到官差要來，劉三火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