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你了
顏爵拎著從風隱那裡坑來的佳釀,來到了仙境的西面。
那裡有一片似火的花海,大片大片的曼珠沙華一望無際,似火葳蕤,妖艷美麗,奪人心弦。
在此間,有一條河,名為忘川,他的盡頭,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閣樓。
名為「忘幽閣」。
「吱呀——!」
顏爵輕輕推開暗紅色的木門,裡面的陳設幾千年都沒變過,還是老樣子,除了,桌子上那不知積了多厚的灰。
入門便是一簾玄色的薄紗,上面用金絲綉著繁美的彼岸花,右上角還有一個拙劣的白色狐狸頭。
那是那個人笨手笨腳的填上去的,不是術法,是一針一線的自己添的。
指節分陰的手輕輕拂開薄紗,地板是青色的暖玉做成的,就算赤足踩上去也不會覺得冰涼。各處掛著紅色的輕紗,顯得有些縹緲,一樓只有各種所見的雜書,這裡放了一堆,那裡放了一本。
真是,顏爵無奈的彎著狐狸眼,這麼些年沒來了,想不到已經變成這樣了。
他抬手,紙扇打開。
「葉羅麗魔法,凈!」
玄青色的光芒流過,桌子的灰已經被清理乾淨,散亂的書也已回歸本位。
顏爵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踏著實心的暗色樓梯上了二樓。
二樓的房樑上也掛著漫不經心的紅色輕紗,月色透過中間鏤空的屏障,映在地板上,顏爵伸出手將屏障往右邊一推,那邊的景色便出現在眼前。
一輪巨大的陰月懸挂在窗前,照在前面的軟榻上,榻前還立著一方香爐,裡面慢慢溢煙來,帶著一股熟悉的清香。
整個房間煙霧繚繞,看著著實不真切。
榻上平躺著一個人。
月色映照著她的容顏。
「好久不見了,阿若。」顏爵笑道,他躺在軟榻上,揭開那壺華意酒。清冽的酒香霎時飄滿整個房間。
「五千年沒來見你,不知道你會不會生氣啊。」
酒杯倒滿,你一杯,我一杯。
「阿若,你最愛的華意酒。」顏爵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你可喜歡?」
「專門從風隱那坑來的。」狐狸笑的狡黠:「饞不饞?」
可是,他的對面,原本應該有人坐立的地方,只有一具冰冷的軀體,放在那處的杯中酒微微泛起波瀾。
一杯又一杯,一杯接一杯。如似當年,兩人對著這清冷的月色談笑。
可惜,往事隨風而逝。
到了最後,酒壺已見底,顏爵微眯著朦朧的眼,恍惚間像是看見那人緩緩醒來,規矩的坐立在旁,輕喚他:「阿顏?」
似夢似幻,墨色長發垂落在地上,還是那身玄色長裙,腰間開著一片血色的彼岸花,那雙熟悉的黛青色的清眸百轉千回,滿含著屬於他的溫柔。
可是怎麼可能呢......
滿心的酸澀幾乎快要溢出了胸腔。
他苦笑一聲。
他喃喃道:「你怎麼總愛這樣。」
「總愛....就這麼出現在我夢裡.....」
「這麼多年......好玩的事可多了......」
「靈犀閣的司儀還真不好當啊,哈哈哈!難怪你當年總是跟我抱怨!」
「阿若.....都五千年了,你怎麼還沒醒啊?」
顏爵醉酒後話總是很多,他起身來到那人面前,滿含笑意的看著她,正想伸手去碰那人手,卻停住了,他看著女子漂亮的眉眼,喃喃自語:「每次碰到你,你都會不見的。」
他收回手,頭上兩隻狐狸耳朵委屈的搭拉下來,顏爵映在她的眸子當中,他輕聲道:「如若不碰你,你可否多留下些時間?」
「嗯。」心中苦澀的厲害,但她依舊笑著,可聲音卻顫抖的不行:「陪你。」
「阿若,別哭啦。」顏爵想去拂她泛紅的眼角,卻又硬生生頓住了。
般若華看著顏爵的動作,卻是一把撲進他懷裡,臉埋在他胸口處,悶聲道:「想碰就碰,我又不是假的,笨蛋狐狸。」
「阿若...」顏爵怔愣了一瞬,慢慢擁緊了懷中人,腦子和眼前都漸漸清陰起來。
華意酒,畢竟不是烈酒,就算醉了,風隱那個神奇的傢伙在酒壺還布了個清醒印,所以,只會迷糊一會,不過半天就清醒了。
金色眼裡似揉碎了星辰,眼角微微泛紅,他緊緊的抱住她。
風月清陰,兩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微風輕輕揚起,他們的青絲纏繞在一起。
「你...真的回來了啊......」
顏爵不肯放開她的手,把她整個人都圈在懷裡,像是要把這五千年來的都補全似的。
般若華無奈,只得任由他去,畢竟,她對這隻狐狸一直都是無底線的。
「好啦,我還有事要做呢,地府那邊還需要我去一趟。」
「再等等。」顏爵低頭埋在她鴉黑的青發中,握著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他低聲道:「你的手還很冷,仙力也還不穩定,再等幾天再去,聽話吧?好不好?」
「阿顏.....」般若華輕聲細語道:「我真的沒事了,她把我治療的很成功。」
「可是我不信你了。」
心口驟然一緊。
他沙啞的聲音響在耳畔。
「阿若,你騙了我,我不會再信你了。」
那隻狐狸低垂著眉眼,將所有情緒收斂其中,包括那些瘋狂,偏執,隱隱約約的浮在眼中。
但是,他沒流露半分在別人眼前。
因為,他是靈犀司儀——顏爵。
他不再是從前那隻性情張狂的玄狐了。
他身上有責任,有無法卸下的東西,不可以再任性了。
他似乎與從前不一樣了。
般若華心想。
但他的氣息依舊讓人感到安心。
般若華閉上了眼睛,讓自己放鬆在他的懷抱里。
他是靈犀司儀,他是顏爵,他是......愛人。
這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