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浮光

諾博貴族學院三年級教室

偌大的教室里坐着數名衣着光鮮的少年少女，他們是周邊國家前來求學的貴族子弟，因為他們無法繼承家業，所以只能拚命學習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

雷諾翻開面前的書本對學生們提問：「我昨天留下的問題有誰能來回答一下嗎？」

片刻的沉默后，一名坐在前排的女生慢慢站起身看向雷諾，待見他點頭示意，少女開口回答：「花卉妖精和花精靈是兩種不相同的物種，花卉妖精是仙境妖精的一種，誕生於山川河澤地帶的仙境中。有穩定的族群和社會結構，它們的部落之間各自擁有獨立的文化形式及長遠於人類文明的文化傳承，因其生性膽小怕生，鮮有發生傷人事故。現已知的有明確記載的花卉妖精的種類共12種，其族群在邁威共和國聯盟國各國均有分佈；花精靈的發現歷史較短，存在較多未探明的謎團，目前難以定義為它們是否真的是一種生物，它們多被發現於人類栽培養殖的花卉園藝區內，且終生不會離開該區域。花精靈會釋放花香蠱惑附近的動物進入花園，將其困在花園無法離去，因此花精靈存在一定危險性。」

「說的很好，薇薇安小姐，您的功課做的很用心。」雷諾輕輕拍了一下手，讚賞了薇薇安·戈斯的認真。「還有誰要補充的嗎？」

「花卉妖精的外貌比較接近龍，而花精靈外貌比較像人類。」另一名學生站起來，補充了瑪麗沒有提到的部分。

「很好，花卉妖精是霧之國的住民，它們和龍存在一定親緣關係，所以外形和龍有些相像。」雷諾微笑着向那名學生點了點頭。「妖精和龍一樣是居住在霧之國——尼伯龍亘中，它們……」

看着講台上授課的雷諾，格蕾絲心神有些恍惚。距離被惡魔襲擊的事件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了，那晚與瑪麗在房間中共同經歷的事情令她印象十分深刻，藏於陰暗中刺入骨髓的凜然殺意，瘋狂生長的綠色植物，纏繞在植物間穿行中的金色巨蟒，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之後，被破開的房間外面時不時傳來爆炸的轟鳴聲和野獸的嚎叫聲。她們膽戰心驚的等待了數個小時后，那個男人笑嘻嘻的出現在房間中，他神奇的將暴戾的巨蟒變成了一支精緻的發卡，將野蠻生長的枝蔓變成了枯柴，這都是自己不曾聽聞的神技。

「唉——」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那聲音中彷彿充滿了對人世的厭倦與無奈。「不過百年時間，人們卻已經忘記了曾經盛極一時的文明產物了。」

「是誰？」格蕾絲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迷霧之中。

「一個被執念困擾的鬼魂罷了。」那個聲音的主人發出一聲自嘲。

迷霧漸漸散開，露出了一片青色茂密的草原，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少女坐在格蕾絲的不遠處，專心編織着手中的花環。

「剛才和我對話的人是你嗎？」格蕾絲走上前去，向少女詢問到。

「當然是我，難道還有別人嗎？」少女熟練的編著花環，在她的身邊，數只大拇指大小的粉色花卉妖精在一邊翩翩起舞。「說話不要太大聲，小心驚擾到龍。」

「你是誰，這裏又是哪裏？」她緊張的盯着少女，手中暗自積蓄力量以防不測。

「我是在這裏遊盪了幾百年的亡靈。」少女停下手中的工作，抬頭看着她，說：「而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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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霧之國，妖精與龍與亡靈的國度。」

「這裏是尼伯龍亘？」格蕾絲被少女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好好的在課堂上上課，突然就來到了尼伯龍亘。

「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少女笑着將手中編織的花環戴在她的頭上，一語道破了她的疑惑。「你的靈魂與這個霧之國產生了共鳴，霧之國為你敞開了大門。」

「什麼意思。」她的身體變得僵硬，手指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白衣少女雖然沒有表現出敵意，但是她的能夠感受到來自少女體內強大的氣勢，而且書本上曾經提過，活着的人是不能接受來自尼伯龍亘的住民的饋贈，否則將會永遠留在那裏無法離開。

「不要太擔心，霧之國也是多種多樣的，你只要小心別吃下這裏的東西就可以了，只是碰觸的話是沒關係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臉頰，輕笑着說。「曾經輝煌時代有許多研究霧之國的書籍資料，可是後來改朝換代的時候被燒掉了大半，所以現在的人對霧之國了解的並不多。」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格蕾絲的心裏有些惱火，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這個陌生的少女分毫不差的看穿，彷彿自己正赤裸裸的站在她面前一樣。她一把抓起少女撫在自己臉上的手，試圖將其拿開。可是在碰觸到手腕的那一刻，一絲觸電般的酥麻感從指尖流入自己的身體中，陌生的記憶從腦海中浮現。那是一段印象模糊，但是又令自己感到傷心欲絕的畫面。

少女見到格蕾絲神情恍惚，慌忙甩開她的手，生氣的瞪着她。「沒想到我們的相性居然這麼好。」

「你……」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女，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充斥着內心，自己明明不認識這個白衣少女，但是那段記憶所帶來的恨意卻沸騰不止，她現在十分痛恨眼前這張清秀的臉龐，恨到想立即將她撕碎，揉成齏粉，可其中又摻雜着痛楚，想要痛哭喊叫到嗓子嘶啞，流血。

「你看到了什麼。」似乎是察覺到了格蕾絲的憤怒，白衣少女謹慎的退後了幾步，防止她再碰觸到自己。

「那是……李峰？」格蕾絲跪倒在地上，雙手撐著身體不停的乾嘔，同時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向外涌。她腦海中的記憶開始逐漸清晰起來，這些零碎的記憶碎片每一段都讓她痛徹心扉。

「可憐的孩子，幫我向李峰帶一句話。」白衣少女走上前去，俯下身子用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說：「湖畔之城東邊有一個叫密理伽的村子，兩個月後會有異象伴隨着流星雨降臨在那裏，告訴他離那裏遠一點，包括你也是。」

「可惡，別這麼自顧自……」格蕾絲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混雜的情感與身體的異樣讓她的視野逐漸變得昏暗起來。

白衣少女看着她昏倒在自己面前，口中喃喃自語:「不知道能不能阻止這場災難。」

「……，不要跑這麼快，小心摔倒。」

似乎有人在呼喚我，這是多麼令人溫暖和懷念的聲音，胸腔彷彿被他言語中的關切與愛意充滿，發脹。

「快來呀。」對他的愛意填滿了我的頭腦，他的樣貌充斥在身體中的每一個細胞中，即使遠方即將落入山中的夕陽，它的光芒也不及他的餘輝耀眼。

「你這個調皮的小傢伙。」

奔跑的身體突然騰空而起，前方昏暗的樹林在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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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糊之後變成了赤紅色的晚霞。他的氣息，他的溫暖，將我緊緊的包覆起來，嚇得我激靈了一下。我的頭腦因為他的氣息變得昏脹，臉龐因為他的溫暖變得燙人，我的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都在向我訴說着對他的愛意。

「……」我似乎在對他說什麼，但是我聽不清也記不清了，就連深愛的他的樣貌也是灰暗模糊的，唯有一點我能夠確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充滿著對他的愛。

可是，為什麼。

大雨粗暴的沖刷著大地，眼睛被流淌下來的水滴刺的生疼，連在天邊的雷龍發出的震耳的轟鳴聲，都不及眼前你的木槌上滴落的鮮血令我動容。

「你欺騙了我，還殺死了他們……」

我為什麼會認為那就是事實。我不斷的譴責自己，懊悔與仇恨的心意如同炸彈一枚炸彈在心底炸裂。

「惡魔，到底還是惡魔！」

帶着最純粹的惡意，我將手中的長劍刺下，用盡生命的力量將他封印在這片土地之上，完成了身為聖職者的使命。

「我將生命獻給了世界的意志，而現在我只想遵從我的本心。」

起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可以拋棄一切，安靜的看着你，等待着死神的到來。

你，為什麼不為自己辯解呢？

混合著消毒水味道的空氣被猛地吸入肺部，格蕾絲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初春時節的微風吹在臉上，帶來了些許涼意。她緩緩坐起身來，突然感覺到臉上有水珠滑落的瘙癢感，，這些水珠最終滴落在被子上，越來越多。

「我怎麼哭了？」她喃喃自語，只是覺得心中藏着莫大的哀傷，卻不知道為什麼，腦中僅僅只是回蕩著一個陌生的聲音，讓自己和李峰不要靠近湖畔之城東邊的一個什麼村子。

湖畔之城聖神峰教會地下研究室

巨大的水晶石棺中隱約可見厚厚的冰塊有一個人影，一名白衣少女靜靜的盯着那個影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您見過格蕾絲了嗎。」主教倒背着手從陰影中走出來。

白衣少女沒有理睬主教，雙眼依舊注視着水晶石棺中的人影。

「您後悔了嗎？」主教笑着對少女說，只是那泛著冷光的眼中並沒有一絲笑意。

「手持禁忌之物的悠久傳承者會再次蘇醒，他的長矛會終結不死者的未來，他的巨盾會撞毀偉大之人的傑作，永恆的王座必將碎裂，所愛之人與所愛之人必將離去，過去的結束即是未來的開始。」少女輕聲說出繁星之座的預言，這是三百年前她從色慾之書持有者的遺物中發現的。「如果這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的，世界的意志實在是讓我覺得毛骨悚然。」

「我覺得您這麼看着自己的屍體也是一件挺毛骨悚然的事情，妮娜小姐。」主教笑着說道。

「威廉先生，您會對未來感到不安嗎？」妮娜扭頭看向主教，輕聲問道。

「不會。」主教搖了搖頭「結局早已註定，再怎麼不安也是徒勞的。」

「到時候繼承者的事就拜託你們了。」妮娜的表情染上了些許寂寞的神采。「要是能再光明正大的見到他就好了。」

「緣分已盡，就不要強求這些了。」主教搖了搖頭。

妮娜轉過身去，又看着棺材中的自己，不再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