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方之勢
第四章三方之勢
教會被襲擊的事件過去兩個月後，入冬的第一場雪從天而降。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飄然而下，路上的行人們紛紛加快腳步。員工宿舍里的暖爐中火焰燒的正旺，爐子上的水壺裏發出輕微的氣泡升騰聲。李峰抱着像小貓一樣蜷縮在他懷裏的安，愜意的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初雪，並時不時的拉一下稍稍滑落的毛毯。
那晚與暴怒之書持有者的初次交鋒損毀了教會大量的建築，主教以修繕房屋建築為借口向中央教會申請了一大筆維修資金，並且以同樣的理由將李峰趕出教會，讓他帶着兩位聖職者繼承人搬進了學校的教師宿舍，並派出了大量守衛駐紮在學院周圍。而聖神峰教會被巨獸襲擊的事卻不脛而走，成為了湖畔之城居民茶餘飯後的話題。聖神峰教會為了平息輿論，給出的官方說辭是教會建築內部管道管理不慎，導致可燃氣體泄漏造成的爆炸。只是公告發佈后，傳聞反而愈來愈誇張起來。
望着窗外零落的雪花，李峰陷入沉思。這兩個月來，他一直回味咀嚼那晚主教對他說的話。
「這一切的一切在三百年前就已經成為定局，我們所有人都是棋子，命運早已註定。」
……
「老爺，客人來了。」惡魔小姐在李峰耳畔輕輕低語打斷了他的思考，玫瑰花的香氣從一旁飄來。
李峰微微側頭，感受着她細膩的臉頰。「今天是女傭的裝扮嗎？告訴過你多少次了，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書。」
「您這樣讓小孩子看這麼刺激的畫面，會不利於心理健康發展的。」惡魔小姐輕笑着離開李峰，帶走了縈繞在他鼻腔間的香氣。
李峰笑了笑，然後用手捏了捏安的臉蛋，說：「不要裝睡了小傢伙，有人來了。」
好夢被打擾的安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嘟著嘴從李峰懷裏爬起，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李峰一愣，顯然惡魔小姐的話並不是針對安。
「你們太惡趣味了，剛才格蕾絲小姐紅著臉跑開了。」一個中性十足的聲音在房間門口響起，李峰能夠感覺到來者散發出的濃郁的獨特氣息，和兩個月前與自己一戰的暴怒君主一模一樣。
「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新生的王座。」李峰扭頭看向暴怒之書的持有者，微笑着詢問道。
「現存的惡魔君主只有你我二人，我認為沒有必要遵循這些古老的規矩了。」暴怒之書的持有者面帶笑容回應他，與兩個月前威風凜凜的樣子不同，現在她以一位貴族淑女的人類姿態出現在這裏。「我是邁威共和國成員國萊拉國的現任公爵之女愛拉·諾亞，你叫我愛拉就可以了。」
「我想我們會聊很久，愛拉小姐隨便坐。」李峰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惡魔小姐適時的上前為愛拉和她的隨從搬來椅子。
「客套就不必了，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愛拉微笑着拒絕了李峰的好意，然後對他說：「請離開湖畔之城，如果可以的話，把格蕾絲也一起帶走。」
「據我所知，格蕾絲對這邊教會的主教是十分重要的人，我沒有這麼做的理由。」李峰看着愛拉翠色的眸子，試圖在其中尋找些什麼。
愛拉用右腳輕輕跺了一下地面，一陣微風以她為中心向四周吹散開來。待整個房間都被她的力量佈滿之後，才開口對李峰說：「請救救這個國家，因為這裏會降臨一個巨大的災難，足以毀滅這個國家的災難。」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李峰迴絕了她的請求，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看到的未來里，你會在玲瓏之匣的廢墟里抱着死去的格蕾絲哭泣。」愛拉鄭重其事的對他說道。「請不要懷疑我的話，我的契約惡魔是喀爾特草原游牧民族神話中的金狼神，它能夠回望過去，預見未來。」
「能夠窺測未來是違背世界意志的行為，盜竊權能的人最終會受到懲罰。」李峰的耳邊迴響起遙遠的過去，一位老人訓誡學生時說的話語。他對愛拉說：「能夠預知未來的權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你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有興趣聽個故事嗎？很長的那種。」愛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輕描淡寫的用腳尖點了一下地面，展開一個絢麗而複雜的煉金法陣。
「跟我來吧，在這裏我會告訴你一切。」
李峰猶豫了一下，然後把安推到惡魔小姐身邊，拿着惡魔小姐遞過來的嵌有水晶的木錘走進愛拉佈置的法陣之中。「對於美麗的女士的邀請，我向來無法拒絕。」
「不要太緊張，奇美拉。我不會對雷諾先生做什麼事情的。」愛拉無視了李峰的話，向惡魔小姐做出保證后，帶着李峰進入了她製造的幻覺世界。
煉金法陣一道光芒閃過之後，迅速在地面上消失，愛拉隨着法陣消失不見，而李峰則無力的摔倒在地上。
「你為什麼會知道『雷諾』這個名字。」李峰看着眼前晦暗的巷子，心裏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這是我母親記憶中的地方，這裏對她來說永生難忘。」愛拉笑着對李峰說道，語氣充滿了悲傷與憐憫。「我能夠看到過去和未來，所以對您的事情有所了解」
兩人靜靜的在陰暗潮濕的巷子裏行走，不久，在前方轉角處傳出的低語聲吸引了李峰的注意力。他跟着愛拉轉過巷子的拐角，眼前發生的一幕讓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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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男人正整齊的站在那裏堵住了這個狹小的過道，在他們中間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女人衣不蔽體的在男人身下瑟瑟發抖。
「這個男人是現在萊拉國的公爵威爾·諾亞，他身下的女人是我的母親。」愛拉平靜的向李峰解說眼前的情景，彷彿是在訴說與自己無關的人的故事。「我的母親只是個普通的平民，而威爾公爵那時候是個惡名遠揚的混蛋，對他來說強姦不認識的女性就像是隨地大小便一樣，雖然有損形象，但是想做就做。」
李峰聽得出來，愛拉在提到威爾公爵的時候，言語間充盈了濃稠的恨意，她似乎十分痛恨這位玷污自己母親的男人。「後來呢？」
「我出生了。」愛拉隨意的回答了李峰的問題，然後轉身帶着李峰走進了一家地下酒館。「年輕的女人戴着被強姦的醜聞辛苦的養活着年幼的我，甚至不惜出賣自己的身體。」
李峰和愛拉站在酒館入口的樓梯上看着下面吵鬧雜亂的場景，在其中一處陰暗的角落裏，一個女人雙目無神的捂著嘴站在男人身前，身體異樣的抖動着。
「你……」李峰想要詢問愛拉什麼，但是即將出口的話語又被他強行咽了下去。
愛拉一聲不吭的走下樓梯，李峰緊跟在她身後。兩人來到了剛剛女人所在的位置，現在只有那個男人坐在這裏一臉舒爽的喝酒。
「這個男人是威爾公爵曾經的護衛，後來被他殺掉了。」愛拉看着桌子上潮濕的痕迹，冷冷的宣告著身邊男人的命運。「威爾公爵家發生過一次變故，子嗣都被人殺光了，我作為他的私生子被接納進公爵家，然後他就把所有關於母親的關係者都秘密做掉了。」
「那你母親呢？」李峰最後在櫃枱附近看到了這個可憐的女人，她正在努力的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剩飯。
「她死了。」愛拉自嘲的笑了笑，憐憫的看着母親滿頭大汗打掃衛生的樣子。「她為我留下一小筆錢，然後死了。這個女人感染了性病，沒有錢醫治。不，其實是沒有去醫治，那年我十四歲，親眼看着她在床上痛苦的斷氣。」
李峰看着愛拉，她現在渾身散發着悲傷的氣息。
「母親死後，我進入了公爵府，而這才是故事的開始。」愛拉站起身，走到母親的身前，看着她被客人揩油強顏歡笑的樣子，低聲嘀咕道：「你這個女人真是蠢死了，自始至終都在祈禱神明庇佑女兒的成長，可到最後神明都沒有看你一眼。」說完，頭也不回的走出酒館。
李峰看到愛拉離開，也跟着走了上去。打開大門之後，眼前的景色卻不是陰暗的巷子，變成了一間古樸莊重的學院禮堂。一襲華麗禮服的愛拉微笑着在舞池中央和一位男性共舞。
「我在公爵府被監禁了三年，三年裏我受到幾近嚴苛的貴族教育，被調教成一位合格的貴族女性，公爵的交易籌碼。」愛拉看着舞池裏的自己，眼中浮現出些許複雜的神色。「那是萊拉國的三皇子，英俊瀟灑又富有智慧，十八歲的少女情竇初開之際為這位英俊的王子墜入愛河。」
愛拉沒有看完舞會，在舞池中的少女們在舞伴的引導下旋轉的猶如綻放的鮮花之時，她默默的轉身走出禮堂。李峰看了一眼舞池中央綻放的最為耀眼的花朵，然後快步跟上了愛拉。兩人最後在庭院的噴泉旁邊停住腳步，在那裏站着一對幽會中的情侶。
「愛拉，只有你可以幫我了。」三皇子深情款款的握著少女的雙手，「我需要的東西只有你可以拿得到。」
少女感動的泣不成聲，她激動的說：「殿下，我一定會幫您從教會裏把它拿到手的。」
「可能是遺傳吧，我也是個愚蠢的女人，嗯，這位王子殿下也是個愚蠢的男人。」愛拉看着幸福的趴在男人懷裏的少女，憐憫的說。
「因為我們都是別人的計劃里的一枚棋子。」
「什麼計劃？」李峰出口問到，他的心中有種逐漸涉足巨大陰謀核心的預感。
「教會革新計劃。」愛拉轉身看着李峰一字一頓的說，「共和國想要趁著教會內鬥的時候清洗整個教會，改變雙方的主導地位。」
李峰苦笑着說道：「我可相當討厭參與這種權力鬥爭。」
愛拉搖了搖頭，說：「這只是一個契機，共和國想趁聖神峰教會和湖畔之城分部之間的內鬥狠狠的打擊教會一下，動搖教會的主導地位。」
「可是共和國一方在這種敏感的時期讓一個女孩子去教會裏偷東西，太不合理了。」李峰略微思考了一下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簡直就像在告訴教會，我想搞你一樣。」
「是的，共和國並非鐵板一塊。中央教會位於萊拉國境內，萊拉國國王是站在教會這一邊的。」愛拉和李峰走進庭院中的涼亭，涼亭的桌子上擺着一本畫着一匹神態威嚴的狼的書本。「國王讓三皇子身邊的謀臣獻策，通過三皇子煽動我去偷竊惡魔之書，這樣既可以讓教會警戒起來，又可以一舉剷除三皇子，打擊威爾公爵勢力，一石三鳥。」
「那你是怎麼拿到『暴怒之書』的？」李峰又問道。
「內部人接應。」愛拉苦笑着回答道。「教會內部也漏洞百出，上一任『嫉妒之書』的持有者在三百年前為後裔留下了一個預言，讓他的後裔在那天接應我去喚醒惡魔之書。」
「沒想到那傢伙居然留了這麼一手。」李峰突然有種哭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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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的感覺，教會萬萬不會想到會被三百年前的死人擺了一道。
「之後我順利到達封印之地，被其中的『暴怒之書』選中並簽訂契約。」愛拉拿起桌子上的暴怒之書，輕輕翻開它的封面，從裏面取出一封信。「這是嫉妒之書的持有者留給我的信件。」
李峰接過這封信，閱讀其中的內容：
致萊拉國公爵之女愛拉·諾亞：
您好，愛拉小姐，我是曾經輝煌時代的君主『繁星之座』。在窺探時間長河時，我發現沒有一個時代是永恆不變的，在其中我也看到了王座們的凋零和人類王國的崛起。但是其中有一根絲線卻受到命運女神的眷顧，被她們編入三百年後的一場災難中。
我們的生命對於世界的意志是那麼的無力與渺小，即使我能看到三百年後發生的一切，也無法插手其中。我的老師曾經告誡我，肆意窺測過去與未來是違背世界意志的行為，偷竊權能的人最終會受到造物主的懲罰。所以我只能用這種方式傳達出我所知道的未來，期望您能改變我可憐的同胞的命運。
手持禁忌之物的悠久傳承者會再次蘇醒，他的長矛會終結不死者的未來，他的巨盾會撞毀偉大之人的傑作，永恆的王座必將碎裂，所愛之人與所愛之人必將離去，過去的結束即是未來的開始。
最後，關於您自身，我個人希望您能解開對於母親的心結，因為無論發生過什麼，她對您的愛是真實的。
至此敬上
繁星之座李峰
「你不是問我代價是什麼嗎。」愛拉看着李峰，語氣有些悲傷的說道。「契約代價就是滅絕『繁星之座』的後裔。」
「他借用契約的力量殺死了自己的後裔，這樣做既可以順應世界意志降下的懲罰，又能讓你繼承暴怒之書。」李峰抬起頭，發現周圍的景色變成了一片殘垣廢墟，淡藍色的火焰歡愉的跳動在各個地方。瘋狂吞噬著一切可以作為燃料的東西。「這就是信中提到的災難？」
愛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過去的『繁星之座』看到的未來是什麼樣子，這些是我看到的未來的一段景象。」
「只看到這些嗎？」李峰看着遠處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的自己，不禁向愛拉問道。
「是的，目前只能看到這些。」愛拉站起身，走到一棵枯樹旁向李峰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李峰皺起眉頭，徑直走向愛拉。待他走到愛拉的身邊時，令他動容的一幕映入他的眼帘。在那裏，躺着惡魔小姐的屍體。屍體的胸口上插著一根花紋繁雜的長槍，那是聖職者特有的武器。
「我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愛拉嘆了一口氣，說：「按照信件中的描述，我推測這一切都與你有關。」
「所以你才想出手刺殺格蕾絲，試圖改變未來。」李峰蹲下身子，想要用手撫下惡魔小姐的眼瞼，但是前伸的右手毫無阻礙的浸入惡魔小姐的臉龐。
「是的，可惜失敗了。」愛拉的表情有些遺憾。
「你還有別的線索嗎。」李峰起身，目光炯炯的看着愛拉。
「湖畔之城東邊有一個叫密理伽的村莊，那裏東北角上有一間舊屋子，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去看看。」愛拉轉身背着李峰走開。
「我有一件事很好奇，你為什麼會先告訴我你和你母親的過去。」李峰轉身看着愛拉離去的背影，叫住她問道。
愛拉停住腳步，沉默許久后才緩緩回答說：「她死了，記得她的人也死了，我不想她死的這麼徹底。」說完便如輕煙一般隨風消散了。
李峰緩緩睜開眼睛，眼前是愛拉似笑非笑的臉龐，他知道了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名為愛拉·諾亞的女人在她繼承暴怒之書的那一刻或許就被吞噬了，在環境中與自己交流的那個女人應該就是她被吞噬的靈魂之火。「好久不見，輝煌時代的預言者·繁星之座李峰。」
「好久不見，偷取我名字的老朋友，輝煌時代的煉金王者·永恆之座，雷諾·烏勒塞爾。」李峰雙臂交錯在胸前，笑着說道。「愛拉可並沒有死，她現在可正在房間里等着我回去呢。」
雷諾皺起眉頭，說：「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李峰搖了搖頭，「我確實已經死了，現在的我只是我活着的時候使用一些手段穿越到三百年後而已。」
「你想要做什麼？」雷諾凝視着他的雙眼，濃稠的迷霧瀰漫在房屋中。
「終結輝煌時代的餘輝，我們一直在等着你，雷諾。」李峰溫柔的看着雷諾，「即使跨越了三百年的時光，我們依然是最親近的家人。」
雷諾垂下眼帘，不再與李峰對視。「說實在的，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有點噁心。」
「過分，愛拉也是個相當不錯的美人好吧。」李峰壞笑起來，「難道說你害羞了嗎。」
「咚」的一聲，窗外傳來午夜的鐘鳴聲。李峰轉頭看向窗戶外飄零的雪花，不由得嘆了口氣。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向雷諾。
「時間快到了，我要回去了。」他對雷諾說道。「明天傍晚時分，你會收到我的訂婚典禮邀請函，到時候怎麼決定就看你了。」
「愛拉告訴我一個叫密理伽的村子，那裏有什麼？」雷諾開口問道。
「是死者的過去和另一個故事的開始。」李峰笑了笑，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