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南部 第三十一章——敲打

蕭山城承平坊區，蕭田虎府邸內。

剛從城主府回來的蕭田虎喚來了自己的三個兒子，分別是蕭元清、蕭元潮、蕭元溪，和蕭元曜四兄弟乃是同輩。

只是互相之間年齡相差還是蠻大的，其中蕭田虎的最小兒子——蕭元溪都已經過三十歲了。

相比較於蕭氏分宗另外幾位領頭人，蕭田虎無論是家庭作風還是私人生活都比較守規矩，因此蕭元清、蕭元潮、蕭元溪三兄弟為人本分忠厚，對於蕭元暘、蕭元曜也是頗多支持，乃是蕭氏分宗元字輩當中的務實型人才。

「父親！」

蕭元清、蕭元潮、蕭元溪三兄弟一一向前行禮問安，神色恭謹、進退有據，一股古雅君子的氣質在不經意之間便是流露出來。

「嗯…」

年過六十的蕭田虎今日雖是早起，可精神倒是仍舊保持着充沛，雙眸之中也是炯炯有神，看向自己的三位兒子，內心的某些想法也是提上日程。

「元清！」

「兒在！」

今年才滿四十歲的蕭元清正值壯年，整個人看上去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聲「兒在」亦是中氣十足，渾身上下更是透出一股彪悍的行伍之氣，赫然是一員軍中猛將！

「元清啊，為父打算向侯爺提請讓你外派出鎮郡縣。」

「你意下如何？」

「父親如此安排，自然有父親的深意所在，兒子沒有異議！」

「好！」

「那明日你同為父一起前去求見侯爺，全力促成此事！」

「喏！」

原先的蕭元清和蕭元曜的二哥蕭元陽同樣是山陵衛的一名曲侯，已經就職超過十年，可依舊是毫無建樹。

並非是他能力不行，而是他時運不濟，就像這次南征之戰，多少蕭氏分宗的族人想要參與其中，可最終也只有一個蕭元雨可以從幕後走向台前，還是蕭元雨自己拚命求來的機會！

且不提蕭元曜是否對蕭氏分宗的族人有偏見，單單是蕭氏分宗族人自己的姿態就有大問題——拉不下臉面！

在蕭元雨之前，蕭田虎的內心很清楚：絕大部分的蕭氏分宗族人都看不起蕭元曜這個新蕭山候，認為蕭元曜就是一個依靠父兄餘蔭才得以上位。

可南征之戰的大勝徹底「打醒」絕大部分的蕭氏分宗族人，一看才發現原來蕭元曜這麼猛的？難道一直以來都是在扮豬吃老虎嗎？

可機會錯過也就是錯過了，除了一個蕭元雨之外，有哪個蕭氏分宗族人及時「下注」了？

蕭元曜的勢，成了！

蕭氏分宗族人的醒悟，遲了！

可依舊有機會！

這就是蕭田虎今日清晨從崇正宮回來之後的感悟，當他看見連蕭元曜都無需親自出面便輕易調動蕭山城一眾豪強權貴的貪慾之時，他就意識到蕭元曜對於一切事情都洞若觀火！

所以，他做出了他認為恰當的選擇！

隨後蕭田虎扭頭看向在大兒子後方束手而立的二兒子，帶着一抹愧疚之意說道：

「元潮，你善於算籌之術，對於經商頗有天賦，這些為父逼着你學習經書倒是錯了！」

「父親，孩兒從不曾有怨言！」

蕭元潮適時上前「自辯」，雖然他的確不喜學經書，可遵父命乃是《孝經》所提倡的「孝義」！

「莫要再將過錯歸咎在自己身上了，為父知曉你常常在深夜鑽研陶朱公的《計然篇》、《生意經》、《盧氏本草經》等著作，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成為陶朱公、子貢這等以商通國的蓋世先賢！」

「父親….」

蕭元潮神色複雜，內心更是感慨不已，原來他的父親一直都知曉他的志向啊！

「且去走一趟原芝山區吧！」

「父親這是何意？」

「今次侯爺放開前往原芝山區的商路，第一批通商權之中應當會有我們蕭氏分宗的一個名額，這是為了平衡各方利益！」

「為父會全力為你爭取這一個名額，你無需擔心，只需做好相應的準備！」

「那麼告訴為父，能還是不能？」

蕭田虎這時是一臉的凝重和嚴肅，不同於大兒子蕭元清已有多年軍中履職的經歷，二兒子蕭元潮並無經商之過往，他需要堅定自己和二兒子的信心！

望着父親那飽含希冀的雙眼，蕭元潮內心亦是大為震撼和激動，帶着一絲顫動的聲音恭敬回道：

「稟父親！」

「孩兒，能！」

「好！」

蕭田虎的一雙虎目頓時含淚，只是強忍着罷了，蕭元潮和蕭元溪看着這一幕，心想：「好久沒見過父親如此激動了！」

「元溪，你也上前來！」

「喏！」

其實，蕭田虎今日的異常表現已經讓蕭元清、蕭元潮和蕭元溪三兄弟有所懷疑，如今前二者都已經有了安排，那麼接下來也就是蕭元溪這位小兒子了！

「父親但有所託，孩兒定全力以赴！」

未曾等到蕭田虎說話，蕭元溪便是主動表態，他也算是看出來父親的某些想法了！

「哈哈哈….」

「元溪之智果然不俗，為父很欣慰！」

「不過為父並沒有打算為你作任何安排，為父希望你自己主動去做出一番大事！」

「嗯？」

這一點卻是讓蕭元溪感到非常意外，同時亦是有所猜測，只是還不敢肯定！

「父親，您是希望我做一個表率嗎？」

蕭元溪在小心試探。

「不錯！」

蕭田虎也沒瞞着這個小兒子，直接承認小兒子的猜測是正確的！

「果然！」

蕭元溪也有幾分聰慧，將父親的異常行為迅速聯想到剛歸來的蕭元曜身上，意識到後者的實力已經得到父親的肯定甚至是讚譽！

「父親請放心，孩兒會做出一番大事業來的！」

「嗯…..」

蕭田虎臉色平靜，也沒有了先前的激動和愧疚，只因他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放棄」小兒子蕭元溪，作為一家之主，心腸偶爾也需要堅硬起來。

蕭元溪也是「讀懂」了父親那一道輕應的深意——儘管去闖蕩，是成是敗就看你自己；成了，今後是扶搖直上九萬里；敗了，那就乖乖回來，安心當一個紈絝子弟！

為何會有如此區別對待？

只因蕭元溪不同於兩位兄長，他看起來外在忠厚老實，可內在卻是雄心壯志，天生就是一個追求挑戰和刺激的賭徒！

知子莫若父，蕭田虎正是清楚這一點，因此他沒有再「束縛」小兒子！

「孩兒告退！」

「且歸去吧！」

「喏！」

蕭元潮、蕭元清以及蕭元溪三兄弟各懷心思紛紛離開，徒留蕭田虎仍在自己的書房之內，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

「呵呵…」

「你這頭老狐狸還真是工於心計的大家，專門在等著本使者嗎？」

一道穿着青雲鶴服的蒙面人緩緩現身，只是蕭田虎的眼中多了一抹冷意和殺意，但終究是保持著剋制，冷聲說道：

「繡衣衛身上那一股令人厭惡的氣息想避都避不開，若非你是侯爺的耳目，僅僅是你擅自闖入老夫的書房這一行為，老夫就想宰了你！」

「行啦行啦，你這頭老狐狸沒必要在本使者面前演戲，侯爺也不會相信你的外在表現！」

「省省吧，別試探了，侯爺的格局不是你等老傢伙可以揣摩的！」

「嗯…」

蕭田虎確實是在試探此人的到來是不是蕭元曜的安排，可如今看來蕭元曜似乎並未把自己放在眼裏，或者說蕭元曜從始至終都沒有在乎過蕭氏分宗的反應。

如此看來，只要蕭氏分宗保持安分，恐怕蕭元曜連一分精力都不想放在這上面，實在是沒必要啊！

蕭氏分宗敢叛亂嗎？

不敢！

「本使者前來是要通知你一件事情：分宗裏面有些傢伙不安分，你們這些做長輩自己去清理門戶，別髒了侯爺的手！」

「什麼？」

「證據都在這裏，你自己慢慢看，看完之後麻煩銷毀乾淨！」

「本使者走了！」

「不送！」

「呵呵……」

看着繡衣衛使者丟在書桌上的文卷，蕭田虎的眉頭緩緩皺在一起，雙手的指節更是在作響，那是極度憤怒的下意識行為！

他沒有質疑繡衣衛使者的話，更不會懷疑是蕭元曜藉此來打壓分宗，只是他不敢去看那一份文卷，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殺人的衝動！

有些傢伙屢教不改，該死！

崇正宮，正殿大廳內。

蕭元曜正在審閱豪強權貴絞盡腦汁才寫出來的「答案」，一道身影緩緩顯現，赫然是剛才在蕭田虎書房裏的繡衣衛使者，其人恭聲說道：

「侯爺，卑職僭越，沒有得到您的同意，便是私自查探重臣府邸！」

「嗯….」

「下不為例！」

「稍後自己去領一百軍棍，削減三年俸祿！」

「侯爺，卑職……」

「肅靜！」

「喏！」

蕭元曜連頭未曾抬起來，三言兩語之間便是將此事揭過，那一位繡衣衛使者其實很忐忑，並未有性命之憂；可如今蕭元曜高舉輕放，反而讓他更加害怕，這是在打算秋後算賬啊！

「你的心跳得很快，是在害怕嗎？」

「稟侯爺，卑職知錯！」

「呵呵……」

「自盡吧！」

「本候會將你的死亡原因定為：力戰而亡！」

「謝侯爺！」

力戰而亡——意味着他死後乃是「英雄」，他的親族會得到城主府的妥善照顧！

他很感激蕭元曜的如此安排，畢竟他的行為說一句「獨權專斷」也不為過，沒有被處以極刑，已經是蕭元曜的仁慈！

「無需交待什麼！」

「喏！」

此人剛想開口說自己仍有一些隱秘想要告知蕭元曜，可後者似乎沒有興趣，提前泯滅他的小心思。

「侯爺，卑職去了！」

「嗯……」

就這麼靜靜看着此人在自己的面前自廢修為、經脈，隨後掏出一顆紅褐色的藥丸，徑直吞入口中，隨後帶着一抹安詳和微笑緩緩死去。

「逆影！」

「屬下在！」

「看一看！」

「喏！」

這是要查驗此人是否真的完全死絕！

逆影在驗屍方面頗有研究，僅僅是檢驗了幾個關鍵部位，便是肯定此人已經徹底死透！

「侯爺，全無生機！」

「嗯…..」

「你背上此人的屍體，到蕭田虎的府邸走一趟！」

「喏！」

「蕭氏分宗……」

「呵呵……」

重新看向那一沓寫滿「答案」的紙張，蕭元曜的眼中露出一絲絲寒意，有些傢伙見識不高、心氣不低，仗着自己的身份和資歷就想要對他「指手畫腳」，真是「高高在上」習慣了啊！

今次他是用一具繡衣衛使者的屍體進行警告，下一次可未必就這麼客氣了！

當看見方才那位繡衣衛的屍體直接橫亘在自己面前，蕭田虎的心情相當複雜，既有一絲不忿，也有一絲慚愧，他明白蕭元曜的意思——趕緊把分宗裏面的那些破事處理乾淨，否則別怪他動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