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決裂

第64章 決裂

一處不起眼的宮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宮室門倏的被推開。

殿內一人執書卷,一人擦拭著□□,聞聲驀地一怔齊齊望過去。

卻見景初融牽着位青衣公子而來,她跑得有些急了,停住腳步時氣喘微微。

「這……」兩位娘娘對視一眼,而後輕輕笑了。

「融融快到雲娘娘這兒來,瞧你累的都出汗了。」執書卷的那位抬起手腕招了招她,而後視線落在景初融身後的那名男子身上。

謝懷芝定了定神尋聲望去,驀地渾身一震,怔怔顫著唇說不出話來。

而後目光一轉,復又看清了那位坐着擦拭□□之人的面容,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謝懷芝「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景初融聽到動靜轉身去看時,心下已然明了。

只聽謝懷芝俯首朗聲道:「一別數載,晚輩謝氏懷芝,拜見雲大人,瞿將軍。」

強烈的酸澀之意漫過心尖,攀上眼角。十餘年積蓄起對親情的強烈渴望驟然凝聚時未免太過洶湧,撞擊得心緒跌宕起伏,景初融鼻子一酸,淚水登時盈滿了眼眶,順着臉頰止不住地流淌。

濕潤的目光沉沉轉到雲妃身上,景初融屈膝跪下,疊手俯身深深一拜:「女兒拜見娘親。」

「啊……」雲娘娘與瞿娘娘面面相覷,忙起身去扶起兩位年輕人。

「這是怎麼啦,融融為何哭成這副模樣,誰給我們融融委屈受了,瞿娘娘去幫你打跑他!」

瞿娘娘手執□□轉腕一舞,立時疾風凜凜,幾招之內足以觀得其深厚功底。

「多年不見,瞿將軍的一桿槍仍是使得出神入化。甚好,甚好,兩位前輩原來都還好好活着,這實在是天大的喜事!」謝懷芝亦忍不住微微哽咽。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雲娘娘將哭得傷心的景初融緊緊摟在懷中安撫,看了看謝懷芝,道:「這位小公子,你來說,為何稱我為雲大人,又為何稱她瞿將軍,還有,融融怎的突然想起來喚我娘親了?」

謝懷芝面色一變,滿目愕然:「娘娘您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么?您是化寧十七年的一甲狀元,建極殿大學士,敬安公主的生母雲濤啊。」

而後轉向手執□□颯爽英姿之人,道:「您是定國公府嫡長女,飛隼軍前任統帥瞿妃娘娘。」

「啊?」雲妃與瞿妃皆是一驚,「小公子,你說的這些,我們可不清楚。」

景初融起身喚來侍女,吩咐道:「替我去將葯老伯請來,再去定國公府的居所知會一聲,請他們遣親眷來相認。」

整座漠川行宮除了葯老伯,其餘宮人在雲妃薨逝之後全部被遣散歸鄉,若想知道當年真相,葯老伯處興許能問出一二。

不多時,身形佝僂、發須斑白的葯老伯便被請了來。他提着藥箱,剛踏進宮室內便笑着問:「諸位新歲好啊,讓我這個糟老頭子來看看,哪位身體抱恙啊?一丸藥下去,保證藥到病除……」

話未說完,景初融便當着他的面屈膝跪下,葯老伯嚇得「欸呦」了聲,鬍子一吹瞪大了眼:「融丫頭啊,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景初融卻不似從前那般乖順,執拗地不肯起。

「老伯,您是看着我長大的。十餘年了,您為何一直對融兒隱瞞生母的下落,融兒的娘親明明一直陪在融兒身邊,老伯您為何隻字不提,眼睜睜看着母女相見卻不能相認。

娘親和瞿娘娘當年是何等驕傲風光的女子,為何失去了記憶被困在這行宮消磨許多年。融兒求您了,老伯,您將這一切的真相說出來罷,求您了。」

葯老伯聞言登時怔住了,他慢慢沉下本就佝僂的身子,一點一點,直至跪在景初融的面前,而後將頭深深埋了下去。

「微臣愧對公主,對諸位隱瞞了真相十數年。

臣本是上京太醫署令,當年獲罪被貶至行宮。遵先帝之令,以葯毒害兩位娘娘,使其忘卻往事,如行屍走肉的廢人一般養在行宮中。

兩位娘娘彼時聲譽極盛,一位戰功赫赫為大厲開疆拓土,一位力壓群臣助先帝安邦定國。先帝將兩位娘娘收歸後宮以用之,許諾攜手共治天下,然則心有怨懟。功高震主,聲譽過盛反倒招致禍患,先帝頓覺顏面無存,遂對外宣稱兩位娘娘薨逝,實則打入行宮,磋磨其鋒芒。

臣不忍兩位娘娘飽受毒藥折磨,遂在先帝起駕回京后解了娘娘的毒,奈何時日太久,身體雖無大礙可行動自如,但神智勞損太過,將過往之事盡數忘卻了。

公主年幼,臣唯恐公主知道真相后難以承受,萬一走漏了風聲會給公主招致殺身之禍,遂自作主張將此事瞞了下來,而今捫心自問,老臣愧對公主,還請娘娘與公主降罪。」

闔宮寂靜,落針可聞。

燒得熱烈的炭火也驅不散凜冬的寒意。

目光定定望向雲妃,只見她鬆鬆挽著雲鬢,簪了支蘇簪子,眼角已然被世事磨出了淺淺皺紋,氣質溫婉極富有書卷氣,一如上京文臣口口相傳的那樣。

景初融的眼眶再度濕潤。

她想起幼時被噩夢糾纏着的每個不眠夜,雲娘娘將她抱着懷中哄睡,一面在臂彎里搖啊搖,一面哼著輕柔的童謠。就這般陪着她熬了不知多少個夜晚,熬的眼底兩團烏青越發明顯,雲娘娘也不曾有過一絲怨氣。

她想起被先帝下令灌藥之後的生死瞬間。那那葯是沖着要她性命灌下去的,景初融高燒不退,直燒得面黃肌瘦,整個人都枯萎了。

卧在榻上奄奄一息的那些日子裏,也是雲娘娘衣不解帶日夜守在床畔照料着她。景初融偶有神志清明的時候微微睜開沒有生氣的眼眸,便能看到雲娘娘抹着眼淚,容色分外憔悴。

……

原來娘親從未遠去,她一直都守在她的身邊,在花開花落里陪着景初融長大。

娘親忘卻了所有,唯獨沒有忘記去愛她。

雲妃模糊了淚眼,她怔怔看着景初融,半晌,溫柔地朝她招招手,輕顫著聲音喚道:「融融,到娘親懷裏來。」

歲月予她以溫柔,從來沒有將她的孩子帶走。

景初融再也忍不住了,霎時失聲痛哭撲到了雲妃的懷中,抽噎著一聲又一聲喚她:「娘親……」

滿殿眾人亦見之感傷,不由垂淚。

謝懷芝哽咽了下,站在景初融身側輕聲安慰她道:「公主……」

門扉驀地吱呀了聲,兩重聲音次第響起。

「姑母!」

「姑,姑母……」

抬眸望去,來者正是定國公府承襲爵位的小公爺與郡主瞿劍蘭。

「姑母,您不認識我了么?我是劍蘭啊,小的時候,是您親手教我和兄長習武的呀,姑母您最疼愛劍蘭了,總會變着法地哄劍蘭開心……姑母,姑母?」

望着滿臉茫然的瞿妃,瞿劍蘭心底不由一沉。

「怎會這樣!」瞿劍蘭十分焦急,她上前抓住瞿妃的手,禁不住哭出了聲:「姑母您別嚇劍蘭,定國公府現下除了兄長,劍蘭就只有您一個至親之人了。」

瞿妃雖不記得面前站着的一對少男少女,聞聲卻有所動容,慢慢紅了眼眶。

「原來,原來我也有親人啊,真好。」她低聲呢喃著,握緊了兄妹二人的手。

「好孩子,不哭了啊,姑母的確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姑母既然回來了,往後便重新疼愛着呵護着你們。誰敢欺負你二人和融融,我這一桿□□必不會饒了他!」

景初融亦走了過來,一手緊緊牽着雲妃,一手搭在瞿妃的手腕上,感激的笑了笑。

「皆大歡喜啊!皆大歡喜啊!」

眾人尋聲齊齊望過去,這才發覺顧承暄與常伯琛不知何時跟着瞿氏兄妹而來,站在外圍觀望。

常伯琛拍擊着手掌上前來慶賀,站在瞿劍蘭的身邊朝內拱手一禮道:「晚輩寧遠侯府常伯琛拜見瞿將軍,雲大人。」

而後往瞿劍蘭面前湊了湊,見着瞿劍蘭滿臉淚痕不由心疼地輕「嘖」一聲:「小祖宗,別哭了成不成,我常伯琛天不怕地不怕,唯獨見不得祖宗你哭……欸?!」

常伯琛側身倏的一閃,一記力道十足的拳風堪堪擦着他的顴骨而過,被顧承暄飛身上前來一掌擋下轉腕化去勁力。

常伯琛識相地往顧承暄身邊靠了靠,咬着牙低聲道:「謝了兄弟啊,夠意思。」

顧承暄白了他一眼。

「常世子,我早已警告過你,不許對我妹妹這般輕浮!」年輕的定國公收了拳風,滿目憤慨瞪着常伯琛,將瞿劍蘭緊緊護在身後。

常伯琛撇撇嘴角,苦着臉說道:「我這不是瞧著劍蘭傷心,好心來安慰呢么。再者說了,早晚我也是要去你們定國公府下聘的,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當着貴府唯一的長輩的面,我常伯琛……」

「你吃我一拳!」定國公火冒三丈,手背青筋暴起,登時便要發作。

「好了哥哥,別鬧了,當着姑母的面,成何體統。」瞿劍蘭面露尷尬拉着兄長的箭袖晃了晃勸慰道。

常伯琛早已往顧承暄身後偏了偏,蓄勢待發時刻準備着開溜。

「長爍,你看我逃跑的姿勢帥不帥!能不能吸引劍蘭的目光?」常伯琛縮在顧承暄的背後地上說道。

顧承暄毫不掩飾一臉滿眼看的嫌棄神色。

他白眼一翻,視線不知為何偏偏落在了景初融的身上。

只見謝懷芝滿眼的擔憂與憐惜,立在景初融身側輕聲安慰著,體貼至極。

不知他說了什麼,引得景初融與雲妃相視一笑,頻頻點頭。

而雲妃看着謝懷芝的眼神難掩滿意與欣賞。

像極了寶貝閨女領着姑爺上門,岳母越看越歡喜。

腦海中驀地炸開方才他站在橋下時所看到的畫面。

一雙璧人,匹配同稱,攜手對視,含情脈脈。

顧承暄面色一沉,深邃的眸底波濤洶湧。他垂下眼睫,一股邪火倏的竄上頭頂,越燒越旺。

他在嫉妒。

手腳冰冷,冷意順着四肢百骸侵蝕著全身,冷得他那顆支離破碎的心恍惚間停止了跳動。

低斂着眼睫,顧承暄不禁將微微泛白的唇緊抿成一道薄情的線。

而後薄唇微不可察地顫了顫,無聲吐露出滿心的委屈。

是的,他在委屈。

又有什麼用呢?滿殿其樂融融,獨他一人懷揣著沉重的心事,只是他一個人,而已。

***

元夕過後,新帝領群臣起駕回都,景初融遣人暗中將雲、瞿二妃亦接回了上京。瞿妃回到定國公府重新坐鎮,執掌飛隼軍兵權,雲妃被景初融安排著悄悄帶回公主府居住。

景初融是被兩位妃子捧在掌心裏好生呵護著長大的,瞿氏自然願意攜定國公府及其麾下兵馬作為景初融堅強的後盾。

「融融你儘管安心,大厲兵馬三分,現下越氏被削弱,無力掣肘你。以定國公府目前的實力可與武安侯府相匹敵,況且以謝尚書與晏次輔為首的文官均站在你這邊,你的勝算大著呢。」瞿妃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勾畫,胸有成竹地叩了叩桌面。

景初融以手托腮沉吟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尖:「這麼一來,矛盾的焦點還是武安侯府啊。」

「所有眼下你要做的,便是儘可能快地想方設法去削弱武安侯府的兵權,即便短時間內不能削弱,也要儘力去分散其麾下兵權,尤其是要想辦法將顧承暄調出上京城。

武安侯年事已高,現如今侯府十萬大軍的主心骨是顧承暄,而他又另行統帥三萬金獅軍,那可是精銳中的精銳。」瞿妃頓了頓,用指尖在「顧」字上畫了一個圈。

「融融,找個機會將顧承暄的兵權分散出去。」

景初融眸色沉沉若有所思,看着那個逐漸乾涸消失的「顧」字,她點了點頭。

「融融,」雲妃自挑開帷幔進來順勢偎著景初融坐下,「方才娘親派出去的線人回稟消息,滕王聽聞新帝漠川封禪一事,得知先帝已去皇位易主,便同外族勾結在大厲西南一帶擁兵自立為帝。」

「什麼?!西南?」瞿妃聞之愕然。

雲妃微微頷首,目光沉重:「不錯,他也算是有點頭腦。西南一帶地勢複雜,易守難攻,具有得天獨厚的有利條件。況且西南九部的勢力強悍,滕王既然得到了九部的支持,這對大厲一方是個巨大的威脅。

現下新帝正一籌莫展,西南守備軍傳信告急,請求朝廷增派兵馬與大統領支援,戰事迫在眉睫,新帝卻拿不定任命誰為平叛大將軍。那些武將多是不願意的,這一遭環境惡劣,條件艱苦,勝算不大,極有可能馬革裹屍有去無回。

我依著往昔戰事的規格估量了下,要想平定叛亂,至少需要五六載的時間才能徹底平息,將西南收歸我大厲疆土。」

「有去無回,五六載……」景初融略一思量,忽地抬眸看了看瞿妃:「娘娘方才說要想辦法分散武安侯府的兵力,這難道不是一個合適的機會么?」

「西南兇險,只怕武安侯府不會主動請纓。」瞿妃犯了難。

「這有何妨,派誰去還不是新帝一句話的事。聖旨賜下,再難追回,顧承暄他就算不願去,也不得不去。」景初融望着逐漸暗下來的天色,心裏默默盤算著。

是夜,新帝肱骨之臣覲見,陳述號令武安侯府出兵的種種有利條件,新帝聽罷深以為然,認定平定西南叛亂勢在必得,遂連夜賜下旨意,封少將軍顧承暄為兵馬大元帥,不日出征西南。

公主府內,景初融點上一盞燈,坐在燈下描摹著時興花樣。

「融融,如你所料,聖旨下了,一切都在依着你的計劃走。」雲妃坐在她身邊,輕輕放下了一盞燕窩羹推給景初融。

「嗯。」景初融頷首不語,端起燕窩羹埋頭認真吃起來。

「怎麼了?」雲妃察覺到女兒情緒有異,似是有些悶悶不樂。

景初融也不作聲,只是搖搖頭。

「娘娘,公主。」連翹挑開帷幔入了內室,「少將軍來了,在會客廳候着,指名要見公主。」

「這……」雲妃神色登時一凜,下意識伸手將景初融摟入懷中緊緊護住。

「這麼快就查到融兒身上來了?告訴他,公主歇下了,不見!」雲妃厲聲吩咐道。

連翹面露猶豫,為難地望向景初融,低頭絞着手指囁嚅道:「可是,少將軍發話了,若是今夜見不到公主,他便明日一早再來,早早到公主府外候着直至公主肯見他。」

「強人所難,成何體統!」雲妃眉目一沉,忍不住輕斥出聲。

「娘親,讓我去見他一面吧。若是遲遲不給見,明朝他在正門外候着指不定要惹來什麼閑話呢。」景初融依偎在雲妃懷裏,輕輕嘆息著。

「今夜我便將態度挑明,自此我與他分屬不同陣營,再見面,便是敵對之人了。」默了默,景初融眼睫低垂,沉聲道:「況且西南兇險,這一見,也許就是最後一面了。」

雲妃輕輕拍著女兒的肩背,而後拉着她的手反覆叮囑她若是情況有異,察覺到來自顧承暄的任何威脅,立即出聲呼救。

景初融一一應下,起身推門出戶。

方一繞過迴廊,尚未走至會客廳,便見得庭院內一棵參天高的大樹下立着英挺秀拔的背影,寬肩窄腰身姿如松。

聽得熟悉的腳步聲,顧承暄慢慢轉過身來,藉著不甚明朗的月色,依然可以窺見他眸中溢出的溫柔。

「來了?」他輕聲問道。

「少將軍不在會客廳候着,怎的出來了,可是府中下人招待不周?」景初融輕描淡寫問候了一句。

「非也,我見院子裏的花開了,便想湊近些好好看看,記得深刻些。畢竟我即將離開上京城了,這樣好的花,不知下次再見又是何夕。」顧承暄口中說着看花,視線卻一點也沒落在花上,他定定看着景初融,專註而虔誠。

景初融被他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便匆匆問道:「少將軍夤夜趕來所為何事?若只是為了看花,貴府的花草樹木可是出了名的精緻,又何必親自往我府中跑這一趟。」

顧承暄沉默片刻,突然小心翼翼地喚了聲:「融融。」

景初融頗為意外地一挑眉,抬眸疑惑地望着他。

「融融。」他又一次喚道。

景初融頗有些鄙夷地笑了笑:「原來少將軍今日是特地趕來調情的么?抱歉,讓少將軍失望了,本宮沒有這種興緻。」

顧承暄沉默不語,眸底溢出的柔情登時斂起。

半晌,他悶悶道:「是顧某冒犯了,今日前來,是為了同公主道別的。」

景初融點點頭,藉著月光欣賞指尖的丹蔻,漫不經心道:「此事我早已知曉,無需少將軍刻意提醒,天色不早了,少將軍請回吧。」

顧承暄面色僵了僵,他微微垂下頭難掩失望:「公主……就沒什麼要同我說的了么?」

「那依少將軍之見,本宮應該說什麼呢?」景初融將目光自丹蔻上移開,一挑眉不以為意地輕嗤道。

「對了,」她微微揚起下頜,轉過身來直視着顧承暄:「少將軍可能不知道,那位所謂的心腹向皇兄舉薦少將軍出征西南一事,是本宮授意他去做的。」

靜謐的夜空忽地起了一陣風,凜冬已退,余寒猶厲。一連溫和了數日,本以為這個春天不會再冷了,倒春寒偏又在這一夜開始發作,凍得人猝不及防。

背對着光暈,景初融看不真切顧承暄眸底洶湧的情緒去,她猜測著,顧承暄此時應當是極恨她的。

「為什麼。」顧承暄沉聲吐出了三個字,語調冰冷不摻雜着疑惑與質疑,有的只是難以言喻的痛心與不敢置信。

景初融恍惚間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她抬指輕輕撫過左臂,那裏,在她與他初見時,被他毫不留情一箭劃開皮肉,至今,還留有痕迹。

顧承暄的目光追隨着她的動作停留在纖細的臂彎上,心下頓時明了。

「這裏,曾經被將軍的一支箭傷過,本宮至今記得將軍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本宮,好不威風。」景初融自嘲地笑了笑,而後冷聲道:「將軍那一箭,險些要了本宮的命。」

瀟瀟夜雨悄然自空中飄落,若即若離,纏繞着無邊愁緒,細細密密扎進顧承暄的心裏,刺地他心口抽痛難以呼吸。

顧承暄黯然垂下眼帘,低聲問道:「所以在公主心裏,顧某一直是個十惡不赦、時刻威脅著公主性命的人,對么?」

景初融默不作聲。

「公主恨我,恨我啊……」顧承暄仰起頭,淅淅瀝瀝的雨絲劃過他的面上,滴落下顎,分不清楚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

「是我自作多情,公主對我,只有利用,從未動過心,是嗎?那些撩撥的話語,都是騙我的……」

喉結上下一滾,他將承載着萬千思慕的沉重目光投在景初融面上:「我知道你在騙我,可是公主,我是真的喜歡你,我顧承暄敢對天起誓,今生今世,我只對公主一人動過心。

漠川雪原誤傷了公主我難辭其咎,可數日以來,公主難道真的一點也看不見我的真心嗎?公主說過的那些話,當真沒有半句是真心實意的嗎?」

景初融聞言淡然一笑。

「虛情假意罷了,少將軍怎麼當真了呢?」

顧承暄呼吸一滯,心臟驀地如遭重擊。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他的月亮不要他了。

「雨勢漸大,將軍請回吧。邊境兇險,沒個五六載只怕難以平定,你我就此別過,一別兩寬,今後互不相干了。」景初融的背影透著決絕,她撐著傘消失在雨夜中,任顧承暄如何挽留,也不曾回頭。

作者有話說:

就是說準備把顧狗發配去邊境過個幾年~(惡魔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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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她故作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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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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