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然而等柳九檸終於停下她那對煎豆腐稍微誇張了不止一兩分的讚美，卻看到帝王依舊是那張面癱般的冷酷模樣，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半分動筷子的想法。

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開口說道：「陛下您…不喜歡吃豆腐嗎？還是不愛菌菇類？」

那自己豈不是……

獻錯了殷勤！

柳九檸心情十分忐忑，與冷冰冰的帝王對視許久后，試圖再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來挽救這糟糕的氣氛。

還沒等她開始動作，便看到如石頭般演繹著沉默的帝王終於動了！

李南初收回落在柳九檸那表情異常豐富臉蛋上的目光，拿起筷子，思及方才少女那番賣力的吹捧，便夾起了那塊所謂的『黃金嵌夢菇』。

緩緩嘗了一口。

味道說不出多出彩，也不怎對得起那耗費了將近半盞茶的誇讚。

柳九檸眼看終於推銷成功，便很是期待的壓低聲音開口詢問著：「怎麼樣？還不錯吧！」

雖然這道煎豆腐並沒有真的能兩面焦黃似黃金，吃起來也沒有她吹噓的夢境感覺，但食材都是廟中師父們親種親制，新鮮的菌菇也是從後山採回來。

對於她來說，滋味確實稱得上是非常不錯了。

「一般。」李南初神色淡淡的給出了評價。

即便她向來不重口腹之慾，但既坐在這位置上，下人們呈上來的東西也絕不敢怠慢。

這道菜，在她看來，也確實只有一般。

若不是勝在食材新鮮，恐怕還得再差上些許。

聽到這話，柳九檸也沒有氣餒，動作迅速給帝王舀了碗湯后，繼續用那浮誇的表演讚美起下一道菜的美妙滋味。

她絕對要讓對方體驗到帝王般的用餐體驗。

好的吧，眼前坐著的人，就是帝王。

這才多大問題，根本不是大事，身份跟她的想法沒有絲毫的衝突。

很快，李南初就在少女那熱情的『招待』下，品嘗完了每一道菜。

而忙碌完許久的柳九檸也終於得以坐下，拿起筷子，安心吃起來，還不忘時不時給帝王投去個禮貌的燦爛微笑。

故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

雖說沉沉悶悶的吃飯，氣氛總是壓抑得不行，特別是桌上還有人渾身不停散發著冷氣。可對於她而言，吃飯就是件快樂的事情，管別人怎麼樣，先專註碗里的飯菜再說。

沒過多久，李南初與柳九檸都停下了筷子，而這時，身著黑衣的暗衛風一般的出現在了帝王身後，並且輕聲說了幾句。

那聲音真的非常小。

小到柳九檸都不知道這位長相平平無奇到記不住的暗衛到底有沒有真的在說話。

柳九檸視線停留在暗衛微微張合著的嘴巴上，又感覺到帝王那帶著死亡般凝視的目光瞬間銳利幾分，就曉得肯定是有麻煩找上了門。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她只是個病弱鹹魚還被大伙兒說是大婚之夜都熬不過的凄涼未來皇后啊。

善解人意的柳九檸非常主動的對帝王表示，有事就快去忙。

當然，話語也不可能那麼直白，還是經過了這十幾年在古代學來的含蓄修飾。

帝王看起來似乎真的很急的樣子，也有可能是對方原本性格就如此。沒怎麼開口客套，頷首，再看了她一眼，就轉身離開。

冷冷酷酷，又颯又帥。

最後那眼不帶任何的情緒，但卻如同利箭般穿刺進她的胸口。

柳九檸對著已空無一人大門捧胸感慨：「賺了。」

能跟如此美人做對假夫妻，以後吃飯都能多吃兩碗，如果對方沒有這麼冰冰冷冷，也許還能再多吃一碗。

感慨完畢后，柳九檸將視線移到桌上，這才發現暗衛已經將那些殘羹剩飯連帶盤子都清理帶走了。

貼心，又專業。

但是……

她還沒吃飽啊！停下筷子，也是打算舀碗湯再繼續幹掉剩下的飯菜。

柳九檸惆悵的按了下還空了大半的肚子，打算去后廚找師父們要兩個饅頭，再壓一壓。

才剛走出房門。

就看到了坐在門邊捧碗吃著飯的小和尚。

「旻明呀，你怎麼坐在這裡？」柳九檸有些驚訝，正想說地上涼，就發現對方還坐著個團蒲，便也放下心。

把裙子一撩。

就坐在了門檻上。

她看著那木託大碗中幾個白白胖胖的大饅頭，便開口繼續說道：「小和尚呀，你今日饅頭取得有些多了哦。不如讓姐姐來幫你解決兩個呀？」

小和尚當然不會拒絕，柳九檸也終於心滿意足的吃個飽。

她倒也沒算是哄騙小孩子，整整四個大饅頭再加上其他菜，可擔心著心小傢伙吃不完，方才開口討要的！

跟著小和尚欣賞外頭炙熱的日光，柳九檸邊閑聊，邊慢悠慢悠的吃完了第二頓午飯。

等時間差不多，她便拍拍屁股站起了身，把早前準備好的蜜棗罐子交給小和尚，還不忘讓小和尚晚點去找她的丫鬟，到時候一起偷偷吃上幾個甜滋滋的小糕點。

原本柳九檸是打算回去睡個午覺的，但正好在路上碰到了老和尚，覺也不睡了，跟著對方屁顛屁顛的去禪房品新茶再『論個禪』。

老和尚的新茶確實好。

只不過她這麼個來自新時代的青少年，並不是那麼會品。

這也不算什麼大問題，用老和尚的話來說，茶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解渴。

「哎，長空大師呀！我就要當皇后了，您曉得不？」

柳九檸喝口茶解渴后，迫不及待的開口說了起來，又想到了些什麼，沒等老和尚回答，就繼續開口說道：「這問題算是白問了，京城裡都鬧得轟轟烈烈，怕是都傳到寺里來了。且以您的本事，恐怕早就知道了，仔細想想，莫非這就是您當日所說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晃起手腕上纏繞著的那串新佛珠，意有所指的笑著看向老和尚。

虧那時嚇得都快要升天了。

沒想到竟還有這等運道，比之去隔壁山頭尼姑庵做個十幾年假尼姑，可要好上不少啊！

「九檸施主覺得是，那便是罷。」長空大師笑著緩緩將柳九檸那空了的茶杯重新填滿。

小施主最是愛說話，可不能少了解渴的茶水。

「您呀您，就是愛兜圈子！」

柳九檸笑容滿面的捏了兩下手上的小佛珠，想到很快自己就要入宮，恐怕以後不能經常來安長寺里找老和尚小和尚，便開口說道：「過兩個月我便要入宮了，下次再來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時候。這些年承您關照，也讓您聽了我許多廢話，時間真是個不留情的東西……」

微微惆悵著的柳九檸緩緩將心中的情感傾訴而出，從不舍老和尚小和尚以及安長寺再說到不知道宮裡的飯菜有沒有寺中師父們做得好吃。

最後話題一轉，又回到了老和尚身上。

她眯著眼說道：「師父啊！您這都白了鬚眉，就不要再總是獨自一人往後山跑了。還有什麼雲遊天下的想法，也暫且放放，那都是年輕人們去做的，您也不看看您都多少年紀了！再說旻明才多大一點，帶著這麼個孩子也不好走四方。便且將小旻明教導成人，屆時那些心懷世人救濟蒼生什麼的，再轉交給他，也能更安心些對吧！」

沒錯，這才是柳九檸真正的目的。

她要勸老和尚好好在寺廟裡養老，別整日都想著往不知名的地方跑去，這都多大歲數了，就算身懷絕世武功還未卜先知，也都怪危險的！

人是永遠都度不完的。

好好培養幾個小小和尚，讓他們再去度化，力量可不就大了嗎？

柳九檸原是打算用幾年時間潛移默化改變老和尚的想法，但眼下已經沒多少時間，她就要進宮了。

到時候就是山高水遠，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再相逢。

再強大的人也抵不過歲月的痕迹。

她當然知道老和尚的崇高理想，也理解，但不妨礙她希望老和尚可以好好在安長寺養老。

有什麼地方是比京城還要人心險惡的嗎？

度化這京城的惡，天下蒼生百姓都能好過不止幾分。

但以她九年義務教育外加數年飽覽小說電視劇視角來看，老和尚的理想恐怕無法實現，水至清則無魚，善惡亦是總相伴。

柳九檸洋洋洒洒的說了一大堆東拼西湊，聽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也是真理的詞句。她就是個站在巨人肩膀上才目光開闊並且僥倖活了兩輩子的青少年，實踐什麼的，當然都沒有經歷過。

這個時代的人通常都難以理解過於超前的想法，說出去恐怕還有性命之憂。她是不會做出那種跟整個社會對抗事情的傻子，頂多是當個獨醉的瘋子。

再多一點的話，也就是跟老和尚耍耍嘴皮子這樣子。

只可惜，不管柳九檸口才有多好，說出口的又是多麼新奇特殊的語句，長空大師都只是笑著安靜傾聽。

就彷彿柳九檸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柳九檸也知道短時間內改變老和尚走四方的想法是不太可能的，連喝兩杯清茶后，便打算先換個話題，抬眸剛好看到那對方那白且還有點長的眉毛，很是好奇的開口詢問道：「長空師父，您多少歲了呀？」

似乎從她認識老和尚開始，對方就一直是這個模樣。

十多年了，就是眉毛更長了點而已。

「貧僧離九檸施主某個小小的心愿還有九年之差。」長空大師捻著長須，笑著回答道。

柳九檸愣了楞，琢磨許久，才在腦海中尋找出某段記憶。幾個月前，病重的她拉著老和尚的袖子，詢問自己還能不能完成活到九十九的小小心愿。

離九十九還有九年！

她瞪大眼睛看著身前的老和尚，上下左右打量，驚訝說道：「您，九十了？」

柳九檸知道老和尚年紀大，但沒想到已經到了九十歲高齡，哪怕是在醫學技術無比發達的上輩子，都甚少能活到這個年紀。而在古代，能活到五十都是個老人家了！

更何況，平日里老和尚動作身手都無比矯健。

看起來可比她這個正是豆蔻年華的少女還要健康又活力。

她盯著身前的老和尚許久，突然幽幽的嘆了口氣，說道：「早知我便入了那尼姑庵，再跟您學個幾年佛理，不求九十九，九十也已經足夠了。」

別問。

問就是有點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