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為什麼會在那個樓頂上待那麼晚，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靜靜地在樓頂上躺着，什麼也沒有想。要不是莫明提醒了一下他要回家了，不然他應該還在躺着。

何風盡量不要想，或者想點無關緊要的事就打開門走了進去。

他走到客廳，看到老爸老媽都在客廳看新聞，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了。

何風媽看見何風回來了，上前看了看他，鬆了一口氣，然後吼道：「今天為什麼不去學校！你班主任打電話過來了！」

「不想去。」何風不假思索地說。

「你不去學校你去幹什麼，必須交代清楚！」何風媽依舊沖他吼道！

「哪也沒去。」

何風別過頭，不敢去看她的臉就往電視那看去。電視上正好在播昨天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攝像頭拍下來的全是何風的背面，這得益於何風對那個十字路口的了解，畫質也很模糊，像是放大好幾倍后的感人畫質，這個主要是因為那個攝像頭是很久都沒換過的老攝像頭。

然後畫面切到記者在醫院採訪那個司機。

司機坐在病床上，有些興奮地說：「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撞到了什麼，（車）一下子就飛了出去，（我）當時整個人都蒙了，然後就暈倒了！中途（我）醒了一次好像，看到一個小夥子好像在給我包紮，（我當時）沒看清臉，只看到了他那件衣服上好像有一個標記，好像就是附近xx中學的校徽！不知道是哪位好心的學生……」

這時畫面切到何風一張模糊的背影和一個記者的半身像那，記者說：「本電視台將繼續追蹤這個交通靈異事件，也希望廣大熱心市民能提供畫面上這位同學的信息，本台將為他頒發『熱心市民榮譽旗幟和證書』……」

這時，何風媽又吼道：「你聽話嗎！今天你要是不說清楚就不要吃飯了！想想你爸，回到家又餓又累，還要等你回家……」

「我不餓，我不吃了。」何風說完，就往房間走去，又說：「今天我也不洗澡了。明天我會去學校的。」

何風關上房門，外面還能聽見何風媽數落的聲音。

何風坐到床邊，低着頭，只是看着地板，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心裏有說不清的難受！他好想大哭一場，但是卻哭不出來！

這個突然「強加」在自己身上的選擇令他不知所措，而且選擇的結果也將決定自己的後半生將以怎樣的形式生活！只有兩個選擇，嘗試回去或者留下。莫明說地對，當自己有選擇的權力時，自己就無法忽視這個選擇了，因為忽視它，那選擇的結果就是默認留下來！

一邊是現實卻充滿未知變數的世界，現實的何風可能因為車禍而殘疾了也說不定！一邊是虛幻卻無所不能的世界，在這裏，自己就是這裏的上帝！

這看起來其實是一個沒有難度的選擇，因為何風在現實又不是一個精神物質富足的花花公子，這裏能讓他成為花花公子！

但是對於一個所以結果都在自己掌握的世界裏，這裏幾乎沒有任何驚喜了。何風做不到在任何時候都能對這個世界的進程不做出影響，一旦產生了影響，那一切就變成了自導自演的無聊劇本，自己不一定會是最佳導演，但一定會是最佳小丑！即便自己無所不能，也沒有人真正為他歡呼，喝彩，自己才是陪笑的那一個！

在這裏，就要忍受無時無刻的空虛！

反觀現實，每一步都是未知，每一次都是驚喜。不知道什麼時候的開頭，不知道結果的收尾，更不知道過程，每一步都是有趣的！但是何風不太敢面對殘疾的自己或者其他不治之症，這是未知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何風用手捂著自己的臉，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留下了眼淚！

「咚咚！」

何風突然聽到有人敲門，他嚇了一跳，抬頭有些更咽地說：「誰啊？」

「我。」何風爸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說：「我可以進去嗎？」

何風快速擦掉了眼淚，深呼吸了一口氣，說：「嗯。」

門開了，何風爸走進來看看何風，關上門走到何風旁坐下。

何風手指交叉在一起，低着頭，彎著身子不看他，心裏努力放空不讓自己去影響到他。

他湊近何風的臉看了看，說：「你剛才哭過，出了什麼事，方便和我說嗎？」

「沒什麼大事。」何風說。

「是嗎？」他說：你不要生你媽的氣，她今天很擔心你。今天你班主任打電話來說你沒來學校，想問一下怎麼回事，她才知道你沒有去學校，他連打了好多電話你都沒有接，然後她就打電話給我讓我回來！她急得想報案了，我勸了很久她才同意先緩一緩，如果時間快夠了你還沒有回來就立刻報案！

所以她一見到你回來就想知道你今天幹了什麼，而她總是拐彎抹角的，你是知道的。」

「對不起，我手機掉了。」何風手機關機扔在家裏了。

沉默了一會兒，何風爸把手放在何風彎著的背上，說：「有什麼事情可以跟我說的。你小時候就經常向我傾訴，尋求幫助。後來你漸漸長大了，很多事情都不和我說了。我也不問，因為你已經長大了，很多事情你有你自己的解決方式。但是解決不了的事你還是可以和我說的，我可能不能幫你解決，但是說出來總歸是好的。」

何風抬起頭看着他，眼裏全是渴望，他張嘴想把全部事情說出來，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個字，因為這件事情沒有人會相信的，嘴上說說毫無意義，就算對天發誓，就算那個人是他！

何風又低下頭，沉默了很久，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不能動了，只是成了植物人而已，不是死了，你們……你們會有什麼感覺？」

「小風，討論這種事情不吉利。但是小飛，如果真的有那天，你覺得我們會有什麼感受！你是我們家庭中唯一的孩子，是我們的心頭肉，是我們的掌上明珠。如果你出了什麼事，那我們的生活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你媽很難走出來的，我了解她，我也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你的事實……」

何風看着他，心裏泛起一陣波濤，他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自私了，現在他突然就想明白了好多事！

「小風，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你突然問這個問題讓我很擔心你！」

「沒有，不是……」何風急忙之下編了個慌話，說：「我一個很好的同學被診斷出患有漸凍症，我很擔心他，他會不會……」

何風爸拍拍他的背，什麼也沒說。

「爸……」

「嗯？」

「今晚我想和你還有媽一起睡，可以嗎？」

「可以啊，你去和你媽說一下，她不會說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