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挽回（一）

機械的女聲彷彿魔咒一般，將燕妘的心緊緊禁錮住。她止住自己猜到的最壞的一種可能，撥通肖太陽的電話。

「喂，妘寶。」肖太陽在辦公室門外接到燕妘的電話。

「你們……顧總在公司嗎？」一開口，燕妘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沒……」

「嘿！小太陽！」

一道歡快的女聲打斷了肖太陽的話。

毫不客氣的力道打在肖太陽肩上，他回頭一看。得，來了個小祖宗！

「阮小姐。」他微點頭示意。

但對方卻並不打算放過他，阮薇往辦公室里張望，空蕩蕩的。

「你們顧總呢？」表哥明知道她要來玩，都不來機場接她！

「阮小姐，顧總已經為你準備好了零食，你可以直接進辦公室休息一下。顧總外出商談，還要等一陣子才能回來。」

一聽零食，阮薇心情總算好了點兒，「好吧，那我進去玩了。」

肖太陽看著她進了辦公室，猛然想起還在通話中的燕妘。

但為時已晚，燕妘早就已經掛斷了。

燕妘清晰地聽到了肖太陽和那個女孩兒的對話。

她和顧璟是什麼關係？

能自由進出辦公室，能讓顧璟為她準備零食，和助理肖太陽的關係也很熟絡。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燕妘想要歇斯底里地發泄，卻喉嚨發緊，說不出任何話語來。像是溺入深淵的失足者，明知沒有希望，所以不做無用的掙扎，連傷口都沒有必要舔舐。

他有了新的生活，自己不該再去打攪。

一切，都該結束了。

「哥哥，現在方便出來一下嗎？」

——

顧璟和一眾合作商從包廂里出來，電梯一路向下。透過透明的玻璃，一個身影卻一瞬間彙集了他的目光。

隨後，他看到了溫時年——燕妘真正愛的那個人。

商業酒桌上最不缺的就是酒，紅的白的黃的混著喝。合作商們趁著酒精勁兒，大著膽子和顧璟攀談。

顧璟打發走那些老奸巨猾的合作商，坐上車，指尖夾著一根煙。裊裊的青煙朦朧了他的神色。

前排的司機也不敢妄自驅車離開，等著他發話。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二樓包廂里的場景。

——

溫時年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似乎消化了這個結果。

他站起來，張開雙臂，「給哥哥抱抱？」

「哥哥才被你拒絕，連個安慰的擁抱都不行？」他聲音帶著點笑意，彷彿真的放下，只是單純地想要個擁抱。

燕妘站起身，環腰抱住他，腦袋擱在他滾燙的胸膛上。

溫時年垂眸，輕環著她，嗅她清新的發香。她在抖，溫時年能感覺到。

良久，嗚咽聲從懷裡傳出。

「他不要我了……」所有的抑制在感受到這個溫暖的懷抱時頃刻瓦解。就放肆一次吧，就一次。

「顧璟……他真的，不要我了……」

滾燙的淚透過毛衣，穿過皮膚，炙熱的溫度彷彿刺在溫時年心間，止不住地疼。

兩人相擁的背影在顧璟眼裡清晰地倒映著。

一時間，司機只覺得車內溫度低到了極點，甚至連呼吸都是錯的。

燕妘和溫時年下樓離開。

除了發紅的眼角，此時的燕妘完全看不出剛才的狼狽模樣，她還是所有人印象中那個無堅不摧的燕妘。

「妘妘，我送你。」溫時年攏了攏燕妘敞開的衣服，將寒風抵在外面。

「嗯。」

她和溫時年坦白自己的感情后也不需要擔心被誤會，自然不用扭捏。一切都可以回到原來那樣。

一群潛伏在暗處的人突然烏壓壓地將他們包圍住。燕妘看到他們手上的話筒和錄音筆后瞬間明白了。

「燕小姐，請問你現在和溫先生是情侶關係嗎？」

「溫先生……」

記者你推我擠，爭著採訪，不想錯過這個大爆料的機會。

溫時年拉住燕妘的手腕，以防他們被人群衝散。

「各位記者朋友，現在我們不接受任何採訪，請麻煩讓開！」溫時年知道這些媒體的手段，不管他和妘妘如何說，都會被炒為戀情。

燕妘低頭埋在溫時年身後跟著他，試圖擠出人群。

她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回應。一但回應，都會把顧璟牽涉進來，她不想在再看到那樣的局面。

記者簡直像是看見獵物的狼，怎麼會錯過這大好機會？無數台攝像機對準兩人緊牽的手腕，「咔咔咔」的拍照聲響起，開始輪番轟擊。

燕妘不予理睬，一個勁兒地跟著溫時年往外走。

終於，她擠出了人群。卻在一瞬間定在原地。

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映入她的眼帘。

單向的車窗不能看到車裡的情況，但燕妘知道，他一定在裡面。

「妘妘？」溫時年看著空蕩蕩的手，燕妘早已掙開了他。

燕妘彷彿透過車窗看到了男人深邃的黑眸，銳利而冷漠。別人她都不在意，她只怕顧璟誤會。

她想要跑到他面前告訴他自己的後悔，告訴他自己的感情。可是，這一切似乎顯得蒼白又無力。

記者一抓住機會又湧上來，圍住他們。

「走吧。」顧璟移開目光。

車子緩緩啟動，燕妘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不要！

不要走！

她想發出聲音，但在烏泱泱的人群中根本不可能被聽見。

如潮般的聲音湧入她的腦中，似懸在空中，被無限放大，激起一陣陣迴音。

心像是被人攥在手中，痛得喘不過氣來。

「燕小姐，你和顧總已經分手了嗎？」

「你真的只把顧總當成溫先生的代替品嗎？」

「請問你真心對待過顧總嗎？」

「燕小姐……」

她想努力衝出人群，想要留下他。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她感覺到肢體越來越無力。

別走啊，顧璟……

淚水模糊了視線，下一秒，在一片黑暗中，她落入了一個熟悉溫暖的懷抱。

「妘妘！」

「燕妘！」

記者看見顧璟居然出現在這裡，還想要上前挖猛料。

「全都給我滾！」顧璟摟著懷裡的人兒，怒火不可抑制，眼眶急得發紅。

人群烏泱泱地散了，沒人會在意燕妘的暈倒，他們只在意從燕妘身上獲得有用的報道。

溫時年叫的救護車已經到了，只能容納兩個人，顧璟抱著燕妘上了救護車。

他親眼見到了顧璟，和報道上完全不一樣的顧璟。

報道上他年輕有為，冷漠無情，手段殘忍。但卻可以為燕妘紅了眼，會焦急地吻燕妘的眼角暖著她的手等救護車，他的眼裡只容得下燕妘一個人。

和燕妘一同倒在地上的還有她的包，裡面的東西都落出來撒了一地。

溫時年撿著地上的東西，目光在一張白紙上頓住——

姓名：燕妘

病因：重度廣泛性焦慮症，抑鬱症

——

「醫生，她怎麼樣了？」

對面的年輕男人衣服早已被融化的雪浸濕，但懷裡的漂亮女人卻分毫未沾染上寒氣。

「目前來看是暫時性的昏迷，病因還要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燕妘上一次也這樣突然昏迷不醒，顧璟在燕妘身上再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急診的老醫生到車前面查看路況，車後面就只剩下顧璟和燕妘。

「妘妘，千萬別有事……」他吻著燕妘的發頂，緊緊摟著她，捂著冰涼的手放在自己腰腹上。

這些天抑制的情感如打開了閥門的洪水，衝擊得讓他完全忽視燕妘給自己的傷害。

「寶寶，其實我早就已經原諒你了……不，連原諒都說不上。」顧璟輕笑，看著燕妘精緻的眉眼似乎要把這副模樣描摹下來，刻在心間。

「我連得到你的愛都是一份奢望，又怎麼捨得生你的氣？一切都不過是我的心甘情願罷了……」

誰叫他偏偏栽在燕妘手裡，連尊嚴都可以捨棄。

可惜，她並不愛他。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自私地佔有她，擁吻她。顧璟告訴自己，手裡的攥著燕妘的手不覺收緊，隨即又怕把她弄疼，又急忙鬆開。

之後，他會把燕妘還給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