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復活

什麼時候，會把死亡當作是解脫——

源明空感覺自己像是從高空墜落，眼前一片雪白，只有時不時會閃過的幾幅畫面。

一張他許久沒有見過的一家三口的全家福，上面的他只有5歲，那是在一次旅行時拍的。

一個蹲在地上按著手機不停發送簡訊的少年，大約13歲，看不清樣子，身形也有些模糊。周圍很吵，以致於根本聽不清他有沒有哭。

他的父母，父親是近日的模樣，母親大約是1年半前的模樣。

一位少女，天真純潔的笑容，過肩的黑色長發，還有遠處毫無印象的模糊的病房。

源明空還看到了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快樂的、傷心的、憤怒的......到了最後，他突然覺得是時候鬆一口氣了。

在死亡成為既定的事實后，一切選擇都是正確的。所以，他想要將那些束縛了自己太久太久的東西放下——

然而，他的靈魂沒有即刻消散。

他聽到有個令人懷念的聲音在呼喚著他，隨後有一隻由荊棘編織而成的暗紅色手從未知的方向突兀地出現，最後將他牢牢攥住。

然後，眼前的雪白變成了暗紅色，自肉體至心靈的純粹的「痛苦」將源明空團團圍住。

「天降神罰」的場面已經足夠盛大，也只是將源明空感知到的「痛苦」勉強刻畫了出來。在這純粹的「痛苦」面前，他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成為它的奴僕；要麼陷入瘋狂，享受無邊的混亂。

它是天使，它是惡魔，它是掌握一切烙印的尊貴的神。它已從天梯上顯露出它那恐怖的龐大身軀，它已從雪山後發出低語，它已從深淵蘇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空，我們約定好了啊——」

「......」

心臟以每秒千次的瘋狂頻率跳動著，那是沉寂5年的一次吶喊。

他還不到該放棄的時候，他還得活下去！她說過：無論那個世界有多麼的美好，他都要留在這個世界，哪怕苟延殘喘、狼狽不堪，都要留在這個世界——只有待著這裡，才能解決這裡的問題。

源明空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落入了古代神話中的八寒八熱地獄：穿過怒雹冰饕，踩過鋒如刀劍的寒冰；又穿過人間火、檀木火、太陽火、末劫火，全身皮肉綻開如同紅蓮。

......

全身赤裸的源明空重新睜開眼，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道沖向自己心臟的暗紅色光柱。等到光柱漸漸衰弱，一個烙印在他的左胸口處出現。這是源明空烙印覺醒后第一次看到它的模樣，結果還不是正統的純黑色，而是暗紅色。

烙印整體呈圓形，主體是一朵蓮花。這朵蓮花既不是粉色、白色，又和純潔搭不上關係。它通體暗紅，彷彿是肺動脈中流淌的血液，然而，它又毫無液體的柔軟之感，從花瓣到花心全都是風格詭異的荊棘，不仔細觀察，即使是當作張開鼻子噴墨的章魚也不為過。

與此同時，他還感受到了一件事：在烙印覺醒時，沒有和其他人一樣經歷過完整的「通曉」狀態的他，終於向著「通曉」狀態前進了一大步。那三堵擋在「通曉」狀態外的高牆已經成功崩塌了一堵。

「吼！！！」

聽到震耳欲聾的吼聲，源明空茫然地向四周望去，發現了遠處那個身體乾癟的大塊頭——「獅猴」。

「獅猴」的身軀依舊龐大，但和之前強壯到令人不敢直視相比，現在的它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竹竿。它的四肢被從地下生出的黑色荊棘纏繞著，所以它只能無力地前後擺動，搖搖欲墜。

「獅猴」的掙扎沒有持續太久，一根由數條荊棘組成的尖刺突然從它的身背後冒出，彷彿眼鏡蛇撲食一般，將它堅固的心臟一舉貫穿。

震驚於「獅猴」的龐大和它所遭遇的攻擊，源明空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

受到致命攻擊的「獅猴」跪倒在地，那些荊棘則緩緩退下，最終竟然來到了源明空的身邊。他這時才後知後覺地在「通曉」狀態的第一堵牆內明白：這些荊棘來自於他的烙印，為他所用。

而他那一直沒有名字的烙印有了一個名字：荊棘之心。

隨著源明空意識到以上的內容，黑色荊棘便開始萎縮，然後和其他烙印相關物一樣神奇的消失不見。

使用烙印大量消耗精力，遲來一步的虛弱感讓源明空險些癱軟在地。

「簌——」

沒等源明空適應自己的身體狀況，黑夜中一支銀色箭矢穿過建築群，直指源明空。

因為箭矢正面飛來，所以視野漸漸模糊的源明空還是注意到了它，並打算使用烙印能力召喚荊棘防禦，但在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半吊子的「通曉」狀態竟然找不到使用烙印能力的方法。

「咚」的一聲，源明空感到自己的太陽穴被堅硬的物體猛擊了一下，隨後立即昏迷了過去。在徹底閉眼之前，他看到的居然是白色蕾絲邊。

......

大約幾分鐘前，一名少女匆匆趕到了現場。她戴著灰貓面具，露出一雙翡翠般清澈透亮的藍綠色眼睛，上身穿著稍長的黑色外套與帶貓咪圖案的白色毛衣，下身則穿著勉強及膝的白色蕾絲邊褶皺裙和據說很保暖的光腿襪。

會穿著和「守夜人」「執劍人」相比十分不專業的裝備，是因為在她不知道這裡有「獅猴」的情況下，烙印能力為她指引了一個急需立刻前往的方向。

於是，只來得及戴上面具的她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在了源明空的身邊。

她左手從裙下白色蕾絲樣式（這麼多白色蕾絲，源明空看到的究竟是什麼？）的腿環上摸出來兩個又細又小的棍子。她捏著棍子的一端一甩，兩個棍子立刻神奇地展開變成了玻璃刀。

在她左手的是一把寬而短的玻璃刀，約有20公分；右手則是一把細而長的玻璃刀，約有50公分。

長玻璃刀銀光微閃，精準無比地從正中心將銀箭劈成了兩半。被提前摧毀，銀箭緩緩消失，命中目標後會發生的爆炸也無法發生。

不消一會兒，手持竹矛的蘭馨出現。兩人四目相對，都默默握緊了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