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圓的初始

1.

「我，應該是戀愛了。」

是從哪天開始呢，這件事在我的心裡悄悄發芽。

猶今記得，那個夏天特別特別的熱。

90年代的教室是不存在空調這種消暑道具的，所以上課時我一般會熱的暈乎乎，然後百般無賴的趴在桌子上，聽著頭頂呼呼的風扇聲。猶記得教室幾盞老舊的風扇就像上了年紀的老爺爺似的，隨著搖擺的節奏，從關節處發出了「咿呀咿呀」的聲音。偶爾我會突如其來的想，風扇會不會哪天突然老化掉下來，砸到坐在他下方的學生。

「其實，那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存在我心裡的惡魔偶爾會像這樣在我耳邊輕聲呢喃。「這樣就好了，學校一定會放假，那麼我能回宿舍玩遊戲了。」

我甩了甩頭，把因為熱迷糊而產生戲謔幻想的腦袋立了起來，看向了講台。

講台上數學老師正在無精打採的講著勾股定理。我一直感到很神奇，在那個沒有具備製造完美直角工藝的年代，居然能通過腦海中想象出來的公式，用著不準確的計量用具，算出了這個宇宙的基礎定理。甚至能夠一直影響到下一個世代，人類真是種了不起的生物啊。

窗外傳來了蟬鳴聲。

「啊，距離下課還有20分鐘。」我看了看教室后牆掛著的鐘，秒針正滴答滴答的奮力行走，天氣似乎熱到連它都被影響到，時間走的慢了起來。

講台上老師也逐漸焦灼，一隻手拿著水杯喝水，另一隻手當作扇子扇起了風，嘴裡在不斷的叨念著定理口訣。

「還不如講圓周率呢。」勾股定理在之前的學校我已經學過了，我不緊想起了上學期在黑板前拿著三角尺劃線的日子。那時候天挺冷的，沒有帶手套的手握著粉筆瑟瑟發抖，在黑板上畫出一條歪歪曲曲的線。而當時的我，也還沒發生【那件事】。

我無聊的翻起了課本，課本上畫著一個圓，圓的裡面寫著3.1415926.

如果說三角形撐起了整個世界，那麼圓則是包容了整個世界。

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從那一刻開始，圓對於我來說，則是完全改變了定義。

這可是定義啊，相較於世界的定理，也是每個人心中的真理。

到底是從哪一刻開始呢？

我想，應該是從她走進來的那一刻吧。

2.

不知道大家相不相信緣分這個詞呢？

雖然我是一個新時代唯物主義者，並對緣分這種唯心主義思想的產物並不是很認同，但是我本人對圓這種形狀倒是挺有想法的。什麼是圓呢？廣義上的圓應該是類似於車軲轆狀的，圓溜溜的這種形狀吧。但是對於我來說，圓形是一種首尾銜接的線段，世間萬物中只要存在這個概念的物體，那麼都能稱為圓。比如對於我狹義上來說，這個符號也可以算做圓形，雖然應該很多人會吐槽我這個想法，但是這個符號確實是首尾相接而且它也可以包容一切萬物嘛。當然，就像《王子復仇記》一樣，每個人心中都有屬於自己的哈姆雷特，對於圓和圓周率的定義，只是我的心中的哈姆雷特罷了。

一不小心扯遠了，總的來說，對於唯物主義者的我而言，緣分，也是一種科學的形狀，無限的接近於圓罷了。

「抱歉，我遲到了。」就在我獃滯的思考著從圓到緣分到無限這個符號到唯心主義思想，並嘗試將這些天馬行空的想法融合為一體時，從教室門口傳來了一聲怯怯的女音。

「啊，就是這個！」心中不由而來的撲騰的一聲響。賓果。圓形，符合圓周率的圓形。

在教室的正門口出現了一個穿著便服的女生。她的身上斜挎著一個黃色的鴨子包包，材質大概是屬於人造皮革。包包的邊緣整整齊齊的縫合著縫合線，如同她的齊肩短髮般絲滑整齊。正午的陽光透過熙熙攘攘的樹葉，照射在她的t恤上，t恤正面的咚啦a夢正在開心的笑著。

她的胸口微微的上下起伏著，似乎在宣告著主人剛經歷過一場並不怎麼激烈的運動。而隨著胸口起伏的，是打著節奏在輕輕張合的嘴唇。奇怪的是，從早上一直吵鬧的蟬鳴聲彷彿在這一刻失去了蹤跡，整個世界萬般寂靜，我唯一能聽到的，只有從這張薄薄的嘴唇中傳來的急促呼吸聲。

「剛剛醫院叫我去拿複診單，所以來晚了。」打破寂靜的，是她通過聲帶振動而發出的聲音。因為張開嘴唇讓聲音通過口腔傳出外界的緣故，在兩片粉紅色的嘴唇中浮現而出的，是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嘴唇的上方的是因為急促呼吸後會偶爾微微一抖的略微挺拔的鼻子，再上方則是一雙圓乎乎宛如黑珍珠般的黑眼珠。一對眼珠正在眼眶中骨溜溜的轉動著，似乎對教室里坐著的我們有一點好奇，又好像對自己遲到打擾到大家有一點點不安。

就像這個符號一樣，在這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個完美的頭尾相接。就彷彿在我心裡本有一個圓，此時慢慢的浮現出來一樣。對，從來都不相信在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完美的圓形的我，現在在心裡的正中間就躺著一個超完美的圓形。不多時，這個圓突然自己從某處斷開，變成了一整條線條，這條線條不斷的擴大拉長，直至它把我們兩個都包圍了起來，然後又慢慢的首尾鏈接了起來，再次變成了一個圓。於是自此刻起，圓形這個形狀，在我心中改變了它的定義，它不再是乾巴巴的圓周率計算結果，也不是能包容一切的潤滑。

圓是指：我，還有她的世界。

3.

窗外的蟬鳴聲依舊。炎夏的溫度依舊。老舊電風扇的嘶吼依舊。

但是現在的我卻沒辦法不去在意坐在斜後方的她。

她的名字叫兮，如古人說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雖性格並沒有詩詞中這麼活靈活現，但是她卻擁有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眼睛。在剛開始很長時間內，每次不小心和她對視的時候，總會感覺到那對骨溜溜的眼珠中，貌似暗藏著些許羞澀與詫異。

「喂喂，你有沒有聽說兮為什麼比我們晚一個月來入學的原因？」坐在我隔壁的啊東偷偷的用胳膊肘捅了我肩膀一下。

啊東帶著一個時下很流行的黑粗框眼鏡，他的前排兩顆大門牙有點些許突出，有時候笑著看起來就像一隻小兔子一樣。入學時我被安排和他同桌，宿舍的床位也是在上下鋪，所以不到一個月我們就成了好兄弟。

「沒聽說過，不知道。」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其實我對這個問題特別在意，但是到處找人來打聽消息好像又不是我的作風。在現在的我看來，這只是屬於高中生的迷之倔強罷了。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其他人跟我提起這個話題，只不過現在的我得表現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那樣。我悄悄的看了一下斜後方，非常好，並沒有人注意到我們的談話內容：「莫非你知道？」我反問啊東。

啊東詭異一笑，輕輕推了推他臉上的黑色眼鏡，漏出兩顆白白的大門牙，一副你總算上鉤了的表情說：「當然知道，我看你前兩天那個獃滯的樣子，就知道得兄弟出馬了，早早就幫你打聽好了。」

「居然被他看出來了，大失策。」我咋了下舌，再次偷瞄了一下斜後方。「很好很好，她們都在看課本。」明確了沒人注意我們之後，我悄悄靠近啊東的耳邊，說：「你小子眼睛這麼尖，別亂說哈，快把你打聽到的告訴我。」

啊東給了我一個白眼，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悄聲說道：「你以為哥是什麼人啊，絕對不會做出出賣兄弟的行為的。說回正經的，其實她在來學校之前據說在中心做了一個手術，手術的內容暫時探查不出來，並沒有人知道。即使是之前和她同校的朋友，都不知道手術內容，只是據說是鼻子相關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之前轉校時，老師跟我說有一個和我一樣同時間轉學過來的插班生，但是我卻一直沒有看到她，還以為是中途取消了轉學呢。

「鼻子的手術啊，想想就覺得挺辛苦的，一般術后都得很長時間一直包著。」我想象了一下自己手術后的樣子，明明是大夏天，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話說回來，中午誰去食堂買牛肉飯？」我故意岔開話題，想掩飾心裡感覺的不舒服。但是右手卻無意識的摸上了鼻尖。

就在我轉頭等待啊東關於午餐的回復時，餘光好像感覺到了一股視線。我迅速的轉向斜後方，卻發現兮正在張大眼睛的看著我，眼睛中似乎充滿了詫異。啊不對，請容許我更正，是看著我摸鼻尖的手。我嚇了一跳，放開了右手，並掩飾尷尬的對著她笑了一笑。

兮似乎也被我嚇了一跳，眼神從我放開的鼻子轉向了我的眼睛，並對我些微點了點頭，不露齒的輕輕笑了笑，然後繼續低頭看起了桌上的課本。

「當然是你啦，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是你，才能報答你兄弟的恩情。」啊東在旁邊笑著說道。

「好好好，我來我來。」我應付式的回答著。

似乎，這好像是我們的第一次對視，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不知為何，轉過身的我腦海中又浮現出一個圓形。在圓形的圓心到邊緣中間，有一條新的線段，這條線段代表著什麼呢？又過了一會兒，腦海中的圓形慢慢轉變成了的符號，而我的意識也沉沒在這個符號裡面。

直到最後，我才知道這個符號的意思。而那時候，一切已經無法挽回了。

晚了，一切都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