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056

第56章 056

周嘉榮趕到興德帝的寢宮勤政殿時,太醫剛剛離開,興德帝已經睡著了,不過心情顯然還不大好,哪怕是睡覺,眉心都蹙得緊緊的。

怕打擾到興德帝休息,皇后將周嘉榮請到了偏殿:「陛下昨晚突然發起了高燒,好在如今燒已經退了。太醫說,陛下這是心情鬱結所致,好生靜養一段時日便好了。」

周嘉榮看了一眼皇后眼下的青色,提議道:「母后,您昨晚一夜沒睡,您去休息吧,這裏有兒臣。」

皇后揉了揉眉心道:「不必,本宮在偏殿休息一會兒即可。嘉榮去看看你母妃吧,她昨晚也嚇得不輕,一直派人過來打聽陛下的消息,若是沒得到准信,恐怕也不敢睡。」

穆貴妃被禁了足,不能到興德帝的寢宮伺候,只能派人過來打聽消息,以示關心。

周嘉榮進宮探望興德帝是其一,最重要的也是想去看看穆貴妃,昨日發生那樣的事,母子倆都沒能好好說話,他有些不放心。聽皇后這麼說也不勉強:「那辛苦母后了,有用得着兒臣的地方您差個人來喚兒臣。」

估計這會兒他的父皇也不想見到他這個兒子,畢竟父皇昨日才在他面前丟了那麼大的人,可以說是父親和君主的威嚴都蕩然無存。這會兒見到他都尷尬,還不如不見。

皇后微笑着目送他離開。

等人走出了勤政殿,皇后忍不住悠悠嘆了口氣。

旁邊的嬤嬤見了,約莫猜到了她的心思,跟着道:「榮親王確實是這皇宮裏頂頂孝順的一個孩子,大清早就來探望陛下,時常進宮陪穆貴妃。」

「可不是,這出宮的孩子就他回來最勤,而且哪裏都不去,就陪着穆貴妃,在穆貴妃面前也老實得很,這麼大了被穆貴妃擰耳朵也不生氣,還反過來哄穆貴妃開心。」皇后說不出的羨慕,手不自覺地摸了一下小腹。都怪她肚子不爭氣,只生了一個女兒,沒有皇兒。

但現在皇后已經年過四旬,自己生顯然是不可能的了。嬤嬤掃了四周一圈,悄聲道:「娘娘,關雎宮的……如今沒人管,不若娘娘抱到膝下養?」

皇后駭了一跳:「這怎麼行,陛下定然十分厭惡他。」

哪怕皇后想養其他妃嬪的兒子,也不能養麗貴妃留下的七皇子啊。這個皇子的身份尷尬,皇帝肯定不會喜歡的,萬一因為他惹得皇帝不悅就不好了。至於其他皇子,都長大了,而且外家比較強勢,斷然不可能認她做母親的,即便他們同意,也不適合。

嬤嬤也知道這一點,她輕聲勸道:「娘娘,如今這宮裏除了七皇子也沒有年齡比較小的皇子。麗貴妃已經處死了,小皇子只能依靠您,以後勢必會將您當作他的親生母親來孝敬。至於陛下,虎毒不食子,過個兩年,等昨晚的事慢慢淡了,陛下想必也不會介懷的。」

從各方面來,領養小七對皇後來說確實是最優解。她雖是皇后,可卻沒有兒子傍身,一旦哪天興德帝死了,其他皇子登基,她這個嫡母就比較尷尬了,若是有個兒子,哪怕坐不上那個位置,能夠時常進宮看看她,也是好的。

但皇后之所以無子又年老色衰了,還能一直穩坐皇后的位置,自然是比較了解興德帝的心思的。她怕這事觸怒興德帝,反而得不償失,輕聲道:「你讓本宮再想想。不過關雎宮那裏恐怕亂作一團,沒人管小七,不管怎麼說,他始終是陛下的骨肉,你派個人去好好照顧他,等陛下的身體好了之後,看陛下怎麼說再說吧。」

嬤嬤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要看興德帝的態度來決定要不要收養七皇子。

興德帝若是不介懷此事,對這個兒子還有幾分憐憫之心,肯定會找妃嬪來撫養他,屆時皇后就可以站出來,自請接下這門差事。若陛下沒這個意思,甚至不願意提七皇子,她也不要去觸怒陛下,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皇子惹陛下不痛快。

「還是娘娘想得周到,老奴這就去辦。」嬤嬤贊道。

離開了勤政殿,周嘉榮直奔秋水宮。

皇后說得沒錯,穆貴妃果然一夜未睡,精神有些憔悴,不過看到兒子進宮,她還是非常高興:「嘉榮,這麼早就進宮了,用膳沒有?」

「沒,母妃也沒吃吧,陪兒臣吃點。」周嘉榮將她扶進殿內,吩咐宮女去準備早膳。

母子倆坐下后,穆貴妃立即說起興德帝的病:「嘉榮可知道,你父皇昨晚突然生病了,勤政殿的燈亮了一整晚,也不知現在是什麼情況了。」

周嘉榮笑道:「母妃不用擔心,兒臣剛去看了。父皇的燒已經退了,服了葯,睡下了,皇後娘娘在一邊伺候,兒臣便過來看看母妃。」

聽說興德帝沒什麼大礙,穆貴妃放心了,輕輕拍了拍胸口說:「那就好,沒事就好。你父皇肯定是被周建業那個逆子給氣的,真是想不到啊,他膽大包天到竟然跟麗貴妃私通,虧得你父皇平日裏那麼寵他。」

周嘉榮笑着點頭:「可不是,二哥真是大膽。」

穆貴妃想起昨晚的事還又氣又急,先罵了周建業一通,又說他父皇如今知道難受了吧,最後還嘟囔那個宮女到底是誰指使的,竟然想陷害他們母子:「得虧你父皇還沒糊塗,不然若是聽信了那宮女的讒言,咱們母子倆就要受罪了。」

周嘉榮輕笑着點頭,心裏卻想,即便知道是他,在穆家沒有倒下之前,他父皇只怕也不會輕易對他動手的,頂多訓斥關禁閉。

昨天發生太多事了,他母妃肯定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也需要說給別的人聽,周嘉榮耐心地聽着,時不時地附和兩句,等穆貴妃傾訴完才道:「母妃,該用早膳了。」

用過早膳,周嘉榮又催促穆貴妃去睡覺。

穆貴妃確實疲憊得很,昨晚太興奮了,剛開始躺在床上睡不着,後半夜又聽說興德帝病了,擔心他的病情,更睡不着了。如今放鬆下來,瞌睡也就跟着來了。

等她睡着后,周嘉榮輕手輕腳地出了寢宮,在偏殿見了徐嬤嬤。

徐嬤嬤先給周嘉榮倒了一杯茶,然後站在旁邊悄聲說:「殿下,昨夜小琴和麗貴妃的屍體便被運了出宮,據說是丟在了亂葬崗。如今宮裏宮外查得嚴,您就別管了。小琴死前就說過,當初她姐姐便是用一捆破席子裹去了亂葬崗,她死後葬在那,也算是讓她們姐妹團圓合葬了。」

周嘉榮悠悠嘆了口氣道:「嬤嬤放心,我不會衝動的。」

就算小琴的屍體還能找到,婉婉的也找不到了。等風聲過去了,他派個人去她們家鄉,給她們姐妹立個衣冠冢吧。

徐嬤嬤欣慰地看着周嘉榮道:「王爺辦事,奴婢自是放心的。這些事,還是不告訴娘娘嗎?」

周嘉榮想起母妃早上對父皇的關心,還有昨晚在殿前的口無遮攔,輕輕搖頭:「還是別跟母妃說了,萬一她在父皇面前露了餡就麻煩了,而且母妃這樣挺好的。」他母妃什麼都不知道,說話做事都很耿直,有一說一,給人的印象還是那個天真單純,沒什麼心眼的貴妃娘娘,正好給他打掩護,就像這次一樣,很多他不方便說的話,做的事,他耿直的母妃可以。

可一旦知道了父皇的真實心意,知道這十幾年的人生都是由虛妄構成,他母妃的心態定然會發生變化,再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自然。

徐嬤嬤也想到了這點,贊道:「還是王爺考慮得周全。」

周嘉榮說:「這段時間萬永淳要在宮中查案,嬤嬤小心些,什麼都不要動了,靜待風聲過去。」

「好,殿下在宮外也注意點。」徐嬤嬤也很不放心周嘉榮。這可是她看着從一個小糰子長大成人的皇子。

周嘉榮放下了茶杯:「時間不早了,我去看看父皇就出宮了,母妃醒了,你替我向她說一聲。」

「是,殿下。」徐嬤嬤親自將周嘉榮送出了宮。

快到午時了,周嘉榮又去了一趟勤政殿,在門口還碰到了淑妃和惠妃母子,都是聽到了消息來探望興德帝的。

眾人等了一會兒,孫承罡笑呵呵地出來道:「淑妃娘娘、惠妃娘娘、榮親王……陛下今日精神不濟,你們請回吧。」

興德帝不願意見他們,並不意外。皇帝也是要面子的,昨天在妃子兒子面前丟了那麼大的人,興德帝如今看到他們就會想起昨晚的事,自然不願意見。

淑妃和惠妃又一臉擔憂地關心了一番興德帝的病情,這才離開。

周嘉榮隨大部隊一塊兒離開了勤政殿,蜀王要去惠妃那兒用膳,兩人便分開了,周嘉榮直接出了宮去了大理寺當差,過得跟往常並無二致。

回到府中,月亮已經爬了起來。

唐樂將他迎進府中,然後低聲道:「王爺,大公子來了,在書房裏等你。」

周嘉榮點頭,將大氅遞給了他,轉身去了書房。

穆兆星背對着門,站在一副山水畫前仰頭觀賞。

周嘉榮進門就看到這一幕,笑道:「大表哥可是喜歡這副畫?喜歡一會兒帶回去。」

穆兆星沒接這話,轉過身,先行了禮才道:「聽說陛下病了,殿下今日進宮可看到了?」

周嘉榮點頭:「父皇昨晚發了高燒,早上燒就退了,沒什麼大礙,修養一段時日就好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興德帝這病是心病,只有靠時間來治癒,沒其他辦法,吃藥也沒太大的作用。

「大表哥過來,可是外祖父有話要捎給我?」周嘉榮坐到椅子上問道。

穆兆星素來話比較少,自然不會跟他兜圈子,直言道:「今日萬永淳在宮裏抓了不少人,慎刑司那邊也抓了不少宮人,嚴刑拷打。你這段時間,沒什麼事少進宮,若是見了娘娘,也讓她閉門不出。」

周嘉榮笑了:「母妃被禁足一個月,你回去告訴外祖父,不用擔心!」

宮裏這次只怕是要大換血了,影響的人不少,這時候穆貴妃被禁足,反而成了一個好事,可以完全置身事端之外。

「至於我,父皇生了病,作為兒子,我理應每日前去請安伺候,父皇願不願意讓我留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見周嘉榮心裏有了盤算,穆兆星點頭:「既如此,臣就告辭了。」

他悄悄的來,走的時候也是從側門悄無聲息地離開,除了幾個心腹,沒人知道他來過。

護國公的擔憂成了現實。

接下來幾日,皇宮中風聲鶴唳,但凡跟小琴有過交集的宮女太監都被抓了起來,嚴加盤查,連好幾個比較受寵妃子宮裏的人也不能倖免,一時之間,宮裏人人自危。

周嘉榮仿若不知,每日上午定時去勤政殿請安。

但興德帝都沒見他,甚至也沒早朝,只是招了幾個比較信任的老臣進去。

一連數日都是如此,倒是太醫進宮的時間少了許多,皇后也不再常駐勤政殿。

根據這些,周嘉榮猜測,他父皇的病情早已痊癒,只是一時還拉不下臉,因此借生病不上朝也不見後宮妃嬪和兒子女兒們。

轉眼間,五日之期已到,萬永淳聯合慎刑司盤查了不下千人,硬是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挖出小琴背後的人。據說,小琴這個宮女沉默寡言,沒什麼存在感,非常普通,平日裏也沒跟哪個宮女或是太監走得近。等調到了楊泰殿後,更是跟以前的朋友都沒了往來。

至於楊泰殿,出了這樣的醜事,裏面的宮女太監一個也不掉,聽說德妃被賜死後,好些宮女太監自知難逃一死,為了死得體面點,得寵的宮女和太監都自殺了,剩下的都是打掃、在外面伺候的宮女太監們,什麼都沒問出來。

這個答案交到興德帝面前,顯然是不合格的。

興德帝直接將調查結果摔在了地上,大發雷霆,讓萬永淳繼續查。

周嘉榮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萬永淳自那晚起,已經連續七天沒出宮了,有次他去求見興德帝,看到萬永淳頭重腳輕地出來,燕窩黑得像大熊貓,身體搖搖欲墜,一副好幾天沒睡的樣子。

但再困,興德帝的怒火還沒消,他只能繼續查下去。關雎宮和楊泰殿的宮人一個都沒能倖免,其他宮殿的人也陸續受到牽連,很快波及一大片,宮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就在大家擔心這個事會越過越大,波及越來越廣,死的人會越來越多時,從西北送來的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中止了一切。

東嶽十二日這天,北風呼嘯,裹挾著洋洋洒洒的雪花飄來,京城一夜白頭。

天剛亮,大家還來不及掃雪,地面上堆著厚厚的雪花時,一匹駿馬手持令牌衝進了京城,直奔皇城而去。

飛馳到宮門口,駿馬連同上面的士兵一塊兒栽倒在了冰天雪地中,再無動靜。

守在宮門口的侍衛連忙去將士兵扶了起來,卻發現對方已經斷氣了,累死的。臨死前,這個士兵手還死死護著包袱。打開包袱,一封八百里加急的信出現在侍衛面前,侍衛連忙通稟了此事,並將信送進了宮中。

接到信后,病了快十天,一直沒上朝的興德帝當即召集重臣進宮議事,通宵達旦,宮門都落鎖了,幾位大人都還沒出宮。

到了下午,周嘉榮便從同僚口中得知發生了何事,匈奴今年又南下劫掠大齊百姓了。

今年冬天出奇的寒冷,尤其是西北,九月中旬便開始下雪,而且一下便是好幾天,好不容易停了,但雪還沒化完,新的大雪又來了,如此反覆,十月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下雪,最嚴重的時候,積雪有半人高。hsybook(三whsybook康姆)

如此嚴寒的天氣凍死了不少牛馬,即便還倖存的牛馬也面臨着糧草短缺的窘境。

如果寒冬持續下去,今年匈奴必定會餓死凍死不少人和牛馬。

所以匈奴又發揮了他們的傳統藝能。前幾日風雪漸停,天氣有所好轉后,匈奴騎兵便出其不意地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拿下了肅州、陽縣、平順三座西北重鎮,僅僅只花了兩天。

三城淪陷,還有數個城池村莊面臨着匈奴的威脅,北地駐軍連忙派士兵加急送信到京城,向朝廷稟明此事,請求支援。

所以興德帝的病才會突然一下子「好」了。發生這麼大的事,前陣子那點宮闈醜事完全算不得什麼了,他也不可能再躺得下去。

周嘉榮知道這事後,很是憂心。

穆家乃是武將世家,護國公便是因為大敗匈奴得以封國公的。因此,他從小便時常聽說當年護國公大敗匈奴的事迹,對匈奴的了解也比普通人多。

北方的游牧民族一直以來都是中原王朝的心病。每年冬天,但凡天氣嚴寒,缺衣少食,他們就會南下搶劫。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居無定所,他們南下並不是為了佔領城池,擴大地盤,純粹就是為了搶吃的穿的。因此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過之處,哀鴻遍野,有時候遇到抵抗,甚至會屠村。

柴順家就是西北的普通農民,當年全家就是遇到了匈奴南下被殺的。他們搶了東西殺了人後就跑了,又到下一個城池村長,宛如蝗蟲過境。

因此想要徹底解決這個後患也非常難。縱觀歷史,中原王朝,跟北方游牧民族鬥了一千多年,從未停息過,可能某一時期,中原王朝強盛,打敗了他們會稍微消停一段時間。可要不了幾十年,他們又會卷土而來。

當年,護國公便是大敗匈奴,殲滅了匈奴十幾萬大軍,讓其元氣大傷,這才換來了近二十年的和平。這些年,西北邊境雖也時常發生摩擦和戰爭,但都是小規模的衝突,今年這樣來勢洶洶的,非常罕見,估計是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匈奴人口增長,實力較之從前有了長足的進步,才敢再次南下侵擾大齊。

周嘉榮有種不大好的預感,今年這場戰爭恐怕沒那麼容易結束。

果然,三天後,又一封八百里加急文書送來,匈奴再次攻下兩城。

這下朝廷徹底急了,興德帝數次召集大臣議事。各個衙門,京城的大街上,茶館酒樓里,也不少人在議論這件事,大家都很擔憂。

朝廷的官員也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兵部尚書為首主戰,提議朝廷增兵迎戰,殲滅南下劫掠的匈奴人,為同胞報仇,揚大齊國威,給匈奴一個顏色瞧瞧。

另一派主和,以戶部尚書為首,陳述利弊,如今天氣嚴寒,多地下大雪,增兵和補給運輸都非常困難,相反匈奴人都是騎兵,機動性強,補給也靠搶,所帶的輜重很少,在這種冰雪天氣里,跟他們作戰我們並沒有多少優勢。即便打贏了,損失也非常慘重。匈奴南下搶劫,不就缺糧嗎?咱們賣給他們就是,算下來還比打仗少花不少銀子,這幾年國庫可是沒多少結餘。

主戰派反對,匈奴凍死了不少牛羊,哪有錢買糧食?若有錢也不用冒着風險搶了。而且今年送了,明年送不送?如果堂堂大齊,不戰而降,每年還要送錢送糧給這些蠻夷,豈不是讓人笑話?

雙方爭持不下,誰也不肯退步,聽起來都挺有道理的,也各自獲得了一部分朝臣的支持。

興德帝被他們吵得頭暈,爭到晚上也沒個定論。

因為這件事,宮裏、朝廷的氣氛都很緊張。

如今周建業被廢,發去守皇陵,中山王被禁足三個月,沒別的人玩,蜀王只能來找周嘉榮了。

「三哥,你說朝廷會戰還是和啊?」他憂心忡忡地問。

周嘉榮也不清楚:「這得看父皇的意思。」

父皇現在還沒下決定,那就說明,父皇也在猶豫,權衡利弊。

可依周嘉榮看,這種事沒有「和」之說,過去歷史的經驗證明了,這些游牧民族就是喂不飽的狼,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就得年年送錢送物,只會養大對方的胃口,滅自己的威風。大齊便是地大物博,那些糧食也是農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多少農民還食不果腹,冬天只能吃一頓,憑什麼自己的百姓都吃不飽,還要不遠千里送去給匈奴人吃?太荒唐了。

匈奴人想要糧食可以,用戰馬、用鐵騎、用牛羊來換!大家公平交易,但不能是通過搶劫殺人的方式。他們現在退一步,以後就會退三步,五步,底線一再降低,最後割地賠款。

蜀王愁眉苦臉的抱怨:「三哥你說這些匈奴人,大冬天的幹什麼不好,非要出來打仗殺人,閑得慌啊。」

周嘉榮沒說話,當然不是閑得。匈奴人也是被逼的,他們想生存,沒有存糧就只能打大齊的主意,這是一場生死之戰,只有贏了的人才有資格活下去。

「你說,大哥會上戰場嗎?」蜀王又問。

周嘉榮也不確定:「肯定會吧,大哥在西北九年了,應該經常跟匈奴人作戰,遇到這種戰事,他一定會奮起抵抗。」

蜀王托著下巴輕輕點頭:「也是,上次大哥送回來的生辰禮物,最得父皇的心。若是他這次能夠大敗匈奴,建功立業,父皇肯定很高興。」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不對味,周嘉榮瞥了他一眼:「那是當然,不止父皇高興,全天下的人都高興。若大哥能夠打退匈奴,那是全天下的英雄。」

蜀王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周嘉榮很不喜歡他這婆婆媽媽的性格:「咱們兄弟有什麼就直說,吞吞吐吐做什麼?」

蜀王撓了撓頭說:「三哥,你說父皇會不會派護國公去啊?」

周嘉榮怔了一下,勾唇道:「這不好說。」

他覺得希望不大,父皇正忌憚穆家呢,又怎麼肯輕易放外祖父去西北呢?要知道,外祖父可是保了西北一二十年的太平,至今仍有人傳唱他的事迹。父皇定然不樂意看到穆家再次坐大。若父皇有這個意思,只怕早就下旨了。

蜀王低下頭道:「我倒是覺得,這次匈奴來勢洶洶,恐怕也只有護國公能阻止他們南下的腳步,保護西北的子民不受匈奴侵擾了。」

周嘉榮聳了聳肩:「外祖父他老人家年紀大了,這天寒地凍的,他身體恐怕吃不消。朝廷這麼多武將,父皇定然會有安排的。」

周嘉榮說得信誓旦旦,哪知第二天就被打臉了。

次日早朝,許久沒上朝,在家榮養的護國公穆廣換上了鋥亮的鎧甲,進宮面聖。

「臣穆廣參見陛下!」

興德帝看到穆廣進宮,眼睛閃了閃,連忙笑道:「原來是護國公,你老人家快快請起,賜坐!」

穆廣卻不起身,仍舊維持着跪姿,哪怕穿着幾十斤重的鎧甲,背脊仍舊停得直直的,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又彷彿一把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陛下,老臣今日進宮,是想懇請陛下派老臣前去西北收復失地,抗擊匈奴,護我大齊江山,請陛下成全!」

其實從穆廣穿着這身鎧甲,鄭重其事的進宮,興德帝和不少大臣都明白了他的意圖。

主戰派自然很高興,穆廣當年大敗匈奴的事迹可是人盡皆知,這樣一員悍將自動請纓出戰,何愁滅不了匈奴。兵部尚書朱強當即站出來道:「陛下,護國公對抗匈奴的經驗極為豐富,有他出馬定然能收復失地,請陛下恩准!」

戶部尚書毛青雲當即站出來反對:「陛下不可,護國公都是六十多歲的人了,聽說還有嚴重的風濕病,這樣寒冷的天氣,他的身體恐怕吃不消,若是在征戰途中有個萬一,非常影響士氣,請陛下三思!」

兵部尚書不贊同,跟他吵了起來。

雙方僵持不下,一個說護國公聲望高,有他出馬一個頂好幾個,能儘快阻止匈奴南下,另一派則已護國公年紀大了為由,堅決不贊成。

穆廣見雙方爭執不下,沖興德帝道:「陛下,請允許老臣出征,縱使馬革裹屍,老臣亦無悔!」

興德帝擺手,示意雙方停止,然後緩緩說道:「護國公,你對大齊的一片忠心,朕明白。只是您是大齊的肱骨之臣,若有個好歹,乃是大齊的損失,嘉榮和貴妃也會非常傷心的。此事讓朕想想,稍後再議吧!」

早朝幾個時辰,吵了半天,最終還是沒能達成一致。

周嘉榮去大理寺便聽說了護國公穿着鎧甲進宮一事,當即明白了外祖父的意思。

他心神不寧,乾脆請了假,跑到宮門外候着。

距離午時還有兩刻的時候,護國公穿着黑色的鎧甲,大步出來,臉上一片肅然,半絲喜悅也無。

看他表情,周嘉榮就知道這事沒成,心裏既喜又愁,連忙迎了上去:「外祖父……」

護國公看着他:「臣見過榮親王殿下。」

「外祖父,咱們到您府上說。」周嘉榮也顧不得避嫌了。護國公都差點要上戰場了,他不聞不問才不正常呢。

兩人一道去了國公府,周嘉榮直言不諱:「父皇沒答應你!」

護國公脫下了鎧甲,氣哼哼地說:「這個毛青雲,專門拖後腿。」

周嘉榮坐到一邊說:「外祖父知道的,這事不怪毛尚書。這是父皇的意思,父皇不想讓你去,擔心你像二十年前那樣,再次大敗匈奴,殲敵十幾萬。到那時候,穆家的威望將更上一層樓,除非是謀逆這樣的大罪,不然他不立我恐怕都不行。」

本來北地都還有不少將領是護國公的舊部,這回若讓他再去刷一次威望,那還了得。

護國公將頭盔放下,淡淡地說:「老臣沒想那麼多。」

語氣說不出的失望。

周嘉榮說:「我知道外祖父此去是想護國。不過有一點毛尚書也說得有道理,外祖父你年紀大了,不若舉薦二舅去。」

穆家二舅在汝寧,距西北只有幾百里。穆家又不止穆廣一人,完全可以派更年輕的去。

護國公沉吟片刻後點頭:「明日試試吧。」

同一時間,御書房內,興德帝也在考慮這件事。

讓護國公去,肯定不行,穆家這幾年好不容易讓他削得弱了那麼一點點,再讓穆廣上戰場,打個大勝仗,那他這些年不白忙活了?

但這場仗不能不打。若是向匈奴求和,割地賠款,那他就是大齊的罪人,死了都無顏見列祖列宗,但派誰去做主將成了問題。

除了穆廣,兵部還推薦了幾個人,一個穆廣的二兒子穆恆,還有一個是廖安,四川離西北也不遠,此外還有張橋。

興德帝仔細考慮后,對這三人都不大滿意。

「陛下,您病才好,臣妾讓廚房煮了人蔘雞湯,您喝一點休息一會兒吧。」皇後端著湯進來。

興德帝揉了揉眉心,接過湯匙:「你辛苦了。」

「陛下哪裏的話,這乃是臣妾應該做的。」皇后將湯碗放下,坐在一邊,笑道,「陛下可是還在為匈奴的事愁?」

興德帝邊喝湯邊點頭:「匈奴人捲土重來,奪我城池,殺我臣民,此仇不共戴天。只是,如今派誰出征成了問題。」

「臣妾聽說今日護國公主動請纓?」皇后笑問。

興德帝沒有否認:「是有這麼回事,但護國公年事已高,現在天寒地凍,他萬一有個好歹,動搖了軍心,反倒不妙,屆時貴妃和嘉榮必然也會很難過。」

皇后頷首:「陛下考慮得甚是有道理。護國公不合適,臣妾心裏倒是有個人選,不過臣妾也不懂家國大事,就隨便說說,陛下聽了莫見笑。」

興德帝放下了湯匙,輕輕握住她的手:「你我夫妻,何須如此見外,但說無妨。」

皇后道:「武親王如何?上次武親王進獻的那一箱子斷刀真是讓臣妾印象深刻。武親王在西北鍛煉了九年,立下了不少功勞,應該可以擔此重任吧?」

興德帝凝神想了一會兒,笑了:「皇后,你可真是朕的賢內助,你這提議甚好。」

旁人不放心,那他的親兒子總放心了吧?

老大這些年在西北兢兢業業,立下了不少功勞,這次由他擔任主帥,從陝甘、河南、山西等地調兵過去,定能打匈奴一個落花流水。

他當初派老大去西北,不就是想搶走穆家在西北的威望和影響力嗎?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

想到這裏,興德帝也不管已經是晚上了,馬上叫來孫承罡:「立即傳旨,宣毛青雲、朱強……進宮議事。」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少不了需要銀子的,戶部、兵部、工部等部門都需要協調。為了個讓武親王無後顧之憂,他當即將這些部門的官員全數召進了宮。

聽完興德帝的主將人選,大家都明白了興德帝的意思,沒有一個大臣反對,於是這個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次日,興德帝在朝會上宣佈了此事,並令戶部、工部準備好糧草、武器、防禦器具等送上西北,又下令從陝甘、河南等地調兵前去西北前線,阻擊匈奴。!hsybook(三whsybook康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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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看見彈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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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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