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職責所在

岳振坐上孟連縣回昆明的長途汽車，閉眼靠在椅背上假寐，渾身輕鬆。

一年時間，每天只睡6小時，其它時間除了吃喝拉撒，基本就是在培訓和打電話，在緬甸佤對國內同胞進行電信詐騙。

12個月里，岳振共騙到了七十三萬六仟貳百一拾五元，提成15%，其餘全部上交給了公司。

每每想到這裏，岳振心都要滴出血來一樣。

公司的老闆和管理層就是一群土匪流氓惡棍組成的黑社會團體，每天吃喝嫖賭抽，吸食著國內老百姓辛苦賺來的血汗錢。

岳振原本可以騙得幾倍之多不義之財，都故意留下破綻，讓受害人產生警覺，避免了更嚴重的損失。要不是害怕犯罪集團的監控系統壞了大事，他寧願一分錢都沒有騙到過。

岳振畢業於省會的警官學院，因體型健碩，身手了得，頭腦靈敏，尤其對語言學習頗有天賦，工作一年後被省經偵大隊借調去當了卧底，深入緬甸電信詐騙集團，用了365天，就固定了詐騙集團的犯罪證據，等待他們的將是兩國警方的雷霆之擊。

因另有任務安排，上司讓他不暴露行蹤直接以私人身份回國，岳振就半夜順下水管道滑下住宿大樓，翻牆而出，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等到天亮，他已經用上面發放的假護照入關，坐上長途公交，回省局經偵大隊報道。

一年來，岳振根本沒睡過一個好覺，要想方設法完成上級安排的任務，要與犯罪團伙鬥智斗勇，還要違背良知撥打一個個受害人的電話，大腦基本沒有休息的時間。

岳振在車上終於不知不覺的睡著了，車子起起伏伏的輕微搖晃讓他就像躺在了搖籃里，回到了兒時，夢到了爸爸媽媽，同學同事，甚至是警校的戀人小竹。

消失的這一年裏，她們一定很挂念自己，就像自己挂念着她們。

車突然猛地顛簸幾下停住，驚醒了所有人，司機連着打了好幾次火，都無法發動，只能無可奈何的下車檢修。

過了一陣，司機返回車上，「變速箱壞了，已經打電話叫人來換修，大家可以先下車休息一下。」

地處荒郊野嶺，不見人家，還好是上午11點多，天和日麗，也有一些客車貨車來來去去，倒也不會產生害怕的念頭。

大半乘客都陸續下了車，在路旁活動筋骨，撒尿吐痰，岳振等小部分人還是在車上躺着休息，玩耍手機。

過了二十幾分鐘，一輛麵包車從前面駛來，三十米開外就停下，大概是怕路窄影響往來車輛的通行。

一瘦一壯兩個中年人分別從主副駕駛位下來，來到了大客車旁，與司機交談了一會，看了看變速箱，登上車來。

「大夥都下車，維修需要往前推到寬敞一點的路旁，等會都幫幫忙。」

說話的是瘦個中年人，本地口音，應該是維修店的老闆，胸有成竹的口吻，令人無法拒絕。

車上剩餘的所有乘客幾乎都稀稀拉拉站了起來，雖然有點心不甘情不願，但只能聽從安排。

岳振站起，一眼看到後面那個壯實中年人，但見他的眼睛一一掃過，把所有人都打量了一遍，雖不銳利，但有種難以描敘的警覺與細緻。

岳振心中不由「咯噔」一下，這人絕對是自己的同行，只有經過特殊訓練的警察才有這種觀察能力，而且還是警隊精英。

他們在執行什麼特殊的任務嗎？

後座一名手拿公文包戴着金項鏈滿臉橫肉的乘客先行走了出來，經過岳振身旁時停下，拍了拍過道左側一名乘客的肩膀，「兄弟，別睡了，老闆讓下車。」

乘客是個瘦高的年輕人，面色蒼白，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口中含含糊糊的應了幾句話，依言站起身來。

「聽口音是老鄉？」公文包有種自來熟的社會人氣質，「樟西的？」

「嗯。」瘦高乘客應了一句說起了方言，與公文包對聊了起啦。

岳振聽了卻大吃一驚，兩人說的可是緬甸佤邦的正宗土話，電信詐騙集團里有不少本地人充當保安和管理，其實就是打手，他們平時經常用土話交流，一來二去，岳振也學了個八九不離十，聽了個明明白白。

「後面這個壯個子可能是警察。」公文包告誡瘦高個。

能認出貓的除了貓，還有老鼠。比如小偷，只要與反扒警的眼神一接觸，就能相互認出對方。

「那咋辦，老闆？」瘦高個急的似乎快哭了出來。

「慌什麼？」

「我不想幹了。」

「如果麵包車裏還有其他可疑人物，你就用身上的炸彈威脅，車上的人都是你的人質。」

「我想回家。」瘦高個幾乎在哀求了。

「肚子裏藏了幾百克毒品，抓住了就死路一條，豁出去才能發財。」

「我不想死。」

「我包里有槍，如果他們圍捕你，會被解決的。」公文包臉上現出獰笑。

岳振突然想起來了，路途中公文包曾因尿急要求停車，兩個人都下去放了水。

他們吞毒入境，躲過檢查，與國內的同夥在事先約定好的公路邊接頭，傳送危險的管制物品，形成了武裝運毒的局面。

「老三老四老五，你們把車裏的變速箱抬下來。」便衣警察與維修師傅退下車去，讓出通道，高聲吆喝。

「晚上要請我們泡溫泉，好不容易來你這旅遊一趟，還要幹活。」麵包車後門滑開，幾個壯實小伙從車裏躍下，嘟囔著走了過了來。

公文包臉色一變，突然掀起瘦高個的長風衣，露出一圈的雷管，按動一個開關，一陣跑馬燈的紅光閃爍，倒計時一分鐘的電子屏開始跳動。

60、59、58……

毒販公文包居然喪心病狂的啟動了瘦高個身上的定時炸彈，要把車裏的無辜群眾和同犯一起炸死，自己則轉身開溜，想要趁亂逃走。

同案犯如果被炸得粉身碎骨，那自然就什麼證據也留不下了。

岳振來不及細想，一撲而起，將公文包毒販壓倒在瘦高個毒販身上，用手牢牢抱住兩人，一起按在座椅下面。

這事他讀警校后就形成的條件反射，「我們是光榮的人民警察，一切以人民的安全為宗旨……」

「快走，快走，炸彈要爆了……」岳振聲嘶力竭的狂吼。

車上乘客看出不是開玩笑，爭先恐後的趕緊下了車，躲得遠遠的。

便裝警察看見車上生變，轉身幾個大步登上客車，卻見一個健壯的青年緊緊壓住自己的兩個目標人物，反過頭來看着自己，額頭青筋暴起，目眥欲裂。

「省局經偵大隊岳振請求師兄下車，炸彈還有八秒爆炸！」

岳振呀牙切齒的說完這句話，力氣似乎已經耗盡，公文包毒販五短身材，出奇有力，夾在二人中間不停扭動，想要掙扎出來。

岳振鐵了心不放他走，他包里有致命武器，離開車子就會對無辜群眾和系統同事的生命造成威脅。手指鐵一樣扳住瘦高個毒販的身體，將他死死地夾住，不讓他有一絲借力的空間。

瘦高個毒販事發突然，已經嚇傻，忘了反抗。加上身體單薄，在幾股強大的壓力下肋骨竟被一根根擠斷，痛暈過去。

便衣警察從警多年，經歷過無數兇險場面，經驗豐富，頭腦冷靜，一秒鐘就做出了決策，除了馬上離開，沒有更好的辦法。

便衣警察當機立斷，轉身就跑，心中默數五秒，一個飛躍向路旁的斜坡撲去。

剛一落地，就聽到一聲巨大的爆破聲響起，車身破碎，車頂車底炸出兩個大洞，血霧紛飛，殘肢碎屑細雨一樣的落下，綿綿密密……

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抗如此威力的爆炸，還好所有乘客都在幾名緝毒警的指揮下跑遠趴下，毫髮無傷。

但是岳振，就這麼光榮的犧牲了嗎？風華正茂，青春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