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主角?配角
見他真的不領情，宋惠蓮倒有些急了，走過去把筆塞到他手裏，柔聲勸道：「你呀，在我面前還裝清高。就幫你妻子買件首飾或添幾套衣服也好啊，要不，就換個沙發吧，你看這張舊沙發也該更新了。」
「呵呵，索性等買房后再換吧，這租的舊房子也沒必要換新沙發了。」
「不是這個意思。嗨，怎麼說你呢，總不至於有錢沒處用了吧？」她無奈地苦笑一聲，「實在不行，我替你簽了，再幫你買幾件東西。說，想要什麼？」
「哈哈，我啥都不缺。」
「真的不說？那我自作主張嘍，這樣，我幫你買套西服怎麼樣？到時你可一定要收下哦。」她想了想，還是將筆塞過去，正色道：「聽我說，這次你一定得收下，這個項目你確實做了很多工作，上次還急着讓你趕去義烏，多虧了你幫忙。你要不收，我會很內疚的。」
鄭思齊見她如此懇切，沒法再推，就笑着簽了字。她忙將信封塞到他手裏，又補充一句：「你若真覺得不安，可以買樣東西送我啊，我可不嫌多哦。」說完又開心地笑起來，坐回餐桌旁。
「這可給我出難題了，只怕我送的東西你看不上眼。」鄭思齊認真說道，「要不你給點提示？」
「這就不好玩了，哪有這樣向人討禮物的，要的就是一份驚喜。」
「嗯，說的也是，我有數了。」他憨厚地笑笑。「對了，剛才老江找你談話，有什麼事情嗎？你說過要向我彙報的哦。」
「好啊，談談工作吧。」宋惠蓮放下杯子，裝出一副認真嚴肅的神情說道，「是關於所里機構設置改革的事。明天所里就召開行政擴大會議，正式討論，他先跟我交流意見。」
「上次聽你談起過，會有較大舉動嗎？」
「或許是的。聽說這次是省里統一部署，要將我們所的隸屬關係理順，可能涉及一些科室的調整，相應地也會有些人事變更。」
「哦，那像我這樣新調進研究所的，又無專業特長，會不會有去留問題？上次曾說起過什麼待聘制度的。」
「怎麼會呢？你那麼有才，再說老江不久前還拉你合作開發一個新項目。」
「這些都很難說的，畢竟我沒有任何資歷，更無後台，再看看身邊，都是有背景的。真要裁員什麼的，自然先輪到我了。」
「喂，你不會這麼沒自信吧？」她笑了，「再說，這種單位又沒什麼了不起的，大不了換個工作，還怕沒個去處？」
「也不是沒自信，只不過在處理人事方面，我還真不擅長。」他又幫宋惠蓮打開一罐飲料，認真道，「你固然可以自信而瀟灑，我就不一樣了，畢竟你我處境和各方面條件有太多不同，你不能以己度人啊。」
她邊聽，邊用雙手將杯子遞過去，讓他斟滿了，裝作委屈的樣子道：「幹嘛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啊，好像我很有優越感似的。」說着，又舉杯敬他，笑道：「放心，你若真有一天待崗了，我一定幫你，咱們換一個更好的單位。要樂觀、自信，對吧？來，乾杯！」
鄭思齊看她一副活潑開朗的神情，真的很可愛，也不禁開心起來，笑道：「那我放心了，乾杯！」
無意中抬頭，看到時鐘已過八點，才想起要給妻子打電話的，便跟宋惠蓮打個招呼，走進書房去，撥通了家裏電話。妻子知道他傍晚回杭州，有些抱怨，說正擔心呢，晚上八點了還不打電話回家。他忙歉疚地說因忙着處理一個急事，耽誤了。說得有點心虛，又擔心宋惠蓮進來插話，不時回頭望望，幸好她乖乖坐在外面。
聊了三五分鐘，妻子說還需趕寫一個課題立項方案，問他什麼時候回衢州。他想了想，答應周六早上回去。
回到客廳，他抱歉地朝宋惠蓮笑笑。
「你妻子工作好像很忙，是吧？」她挺關心地問。
「是的，中學老師，工作量很大，壓力也不小。她擔任學校科研主任，晚上經常做到很遲才睡。」想到這裏，他感覺更有歉意。
她似乎注意到了，也不再嘻笑，真誠地勸道：「你們長期分開，總不是辦法，趕緊設法讓她調過來吧。」
「我也一直在想辦法，可幾次託人幫忙，都解決不了。她自己也不怎麼急切。在那邊發展得挺好，擔心到這兒重新做起會很累，又怕不適應。」
「這倒也是。」她注視着他的臉，覺得自己心情也很複雜，「如果她沒什麼想法，這樣也蠻好，反正回去一趟也方便。現在周末夫妻也很多，或許會更恩愛呢，對吧？」
「也是沒辦法，總是生活在一起比較好。我喜歡踏實安寧地過日子。」
她心裏隱隱有一絲痛，但笑着說：「其實我倒挺羨慕你們的，十天半個月的團聚一回，可以常保愛情的新鮮。坐着車回家去見自己心愛的妻子，或是等著半個月不見的老公回家，那感覺一定很美。我們天天面對面的，回到家卻沒什麼共同語言，早就沒有感覺了。」
他正不知該怎麼接話，忽然發現她右手臂有一道紅印，忙提醒她察看。她轉過手腕一瞧，笑笑，說是剛才險些摔倒，用力扶住櫥櫃時磕著了。
「很痛吧？剛才怎麼不說？」他站起來，走近了仔細看了看，「我這兒有紅花油，我幫你搽點兒吧。」
她沒接話，看他拿來紅花油，便伸過手給他。鄭思齊一手握住她右手腕，一手幫她搽藥。
「你真會體貼人。」
他溫情地笑笑，沒有說話，旋緊瓶蓋剛想離開，宋惠蓮將頭一歪，靠在了他懷裏。他心中一陣慌亂，又沒法躲開，也不敢說什麼，就這樣站着。
「不想抱抱我？」
「嗯？我——」他躲避她的目光。
「為什麼不看着我？」她用左手撫着他胸前，抬起頭望着，「你就這樣拒絕我？」
他低頭望着她的臉，極力剋制住親吻的衝動，輕輕摟住她的肩。
「你的心跳得好快。」
「是嗎？我——」他接不上話。
「別這麼緊張好嗎？」她抬頭望着他，見他一副緊張慌亂的樣子，笑道：「放心，我不會害你的。」說着，坐直了身體，笑着說：「吃飽了。我們收拾一下吧。」
「你坐着別動，我來收拾，搬進廚房就行，待會兒我再洗。」
他將餐桌上的杯盤清理進廚房后，她已不在客廳。書房的燈亮着，他走過去，她正坐在書桌前。他沒有馬上靠近，站在門口望着她的背影，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欣喜。她的背影很美。能有多少次這樣凝望她的背影呢？
「平時你就在這兒看書寫字？整晚就一個人？」
「是的。多數夜晚就坐那兒，有時坐在這邊。」他指指靠牆的藤椅。
「我喜歡這椅子。」她笑着起身，坐到藤椅中，望着對面的書櫥。「你買了好多書啊！這樣隨意放着，感覺真好。」
「也沒別的愛好，就喜歡買書看書，房間里還有一些，老家也有兩個書櫥。」
望着自己的一壁藏書，他有一種滿足感。
「書獃子。」她笑笑說。「書中自有顏如玉，此話當真？」
他傻傻地笑，搖搖頭，沒有回答。
「對了，最近在寫點什麼？有沒有新作發表？」
他想了想，在她身邊坐下，說：「好久沒有作品發表了。以前一直寫些小文章，雜感、影評什麼的。這段時間在構思一個故事，想寫成一部中長篇小說。希望能夠出版。」
她欣喜地叫道：「好啊，我支持你！完稿后可要讓我先睹為快哦。」
「八字還沒一瞥呢，能否完成也難說，到時你別見笑就好。」
「你一定行的。」她略帶興奮地望着他，「我讀過你的作品，比現在一般作家強多了。」她眼裏流露出崇拜的目光，讓他倍感幸福和驕傲。
「要我說，你乾脆辭了職，專心寫作，說不定早成名了。有沒有考慮過？」
「哪有那麼容易的，成功的自由撰稿人能有幾個？即便當了作家，也是清貧而辛苦的，不容易呀。」
「那你就當業餘作家，等有了足夠的知名度，再辭職專事創作，好不好？」
看着她天真的神情，他不由得笑起來，像個兄長似的說：「你呀，虧你還當了兩年的副主任，卻還是這樣的天真。」
「不行嗎？」她撒嬌時說話的聲音和模樣總是讓他心生憐愛。
「會把我寫進你的小說里嗎？」
「嗯，這個嘛，要看情節發展了。」他似乎受了她神情的鼓舞，也不無得意地賣個關子。
「噢，求你了，一定要有我啊，即便不是女主角，配角也行，只要不寫成反面角色就好。」她煞有其事地請求。
「好吧，我一定考慮。」
「這麼說你答應了？那一定要用心寫哦，把我寫得很可愛，要很特別的那種才行哦。」她像得到什麼重要允諾似的，開心地嚷道。
「我答應你，會用心寫好的。」他笑着，右手握成拳鄭重地放在胸口。
她望着他，甜蜜地笑了。
她回到家已經十點，老公卻還沒回來。兒子早就睡了，只有阿姨在客廳看電視等她。洗澡時她心情很好，回想起晚餐的情景，看看右手搽了葯的印子，雖隱隱作痛，心裏卻猶有一絲甜蜜。
他會在小說里怎樣寫自己呢？她胡亂地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