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三清山

周三下午，杜嘉林興沖沖打電話給筱娟，報告自己的喜訊：從下一季度起，他將出任公司的部門經理，年薪有大幅上調。他讓筱娟安排請客，順便討論周六去自駕游的具體行程。她選擇在西湖天地，訂了蝴蝶餐廳的自助餐，就約在周四晚上。

六點差一刻，五人都到齊了。筱娟特意關照過，大家都不開車，一則停車不方便，二來可以多喝點酒，為杜嘉林祝賀。

六座的長桌，靠着落地玻璃窗，外面就是西湖，兩側各三把木椅，沒有主位，大家各自選了位置坐定。杜嘉林緊靠筱娟，熱情招呼著，說：「都拜託她訂的，我是想請大家吃西餐，她說喜歡這裏。環境還可以，就是菜品簡單了些。」

筱娟得意地宣佈了杜嘉林的好消息，大家便輪流向他敬酒，笑稱「杜經理」。一時間觥籌交錯，不亦樂乎。

杜嘉林更是春風得意，頻頻舉杯。他說想到一個問題：人數落單，房間就難訂，乾脆多約幾個，熱鬧些。筱娟也附和道：「出遠門，還是多幾個伴比較好。」

葛瀟如想起中學同學孟曉東，也是熱衷自駕游的，便打電話約請。對方爽快答應，但須帶女友同往。葛瀟如問了大夥，都表示歡迎。問題是女士一方人數又落單了。

這時，筱娟盯着鄭思齊，問道：「鄭，現在只有你能解決這個麻煩了，要不，你邀請一位女伴？」鄭思齊惶恐道：「我哪裏請得到？」筱娟壞壞地笑道：「不試一下，又怎麼知道？說，想約誰？我代你出面邀請就是了，否則你沒個伴也怪孤單的。」鄭思齊被她說得心裏一陣慌亂，暗地裏琢磨著：難道她聽說什麼了？自己沒對任何人說起過跟宋惠蓮之間的事啊。

「我們約小顧怎麼樣？」幸虧筱娟接着說道，「她可是很欣賞你的哦，你們本來就是一個項目組的，好說話。」鄭思齊聽了，才輕鬆一笑，道：「即使她肯答應，人家男朋友不也要跟去？」筱娟一想，也有道理，便說：「嗨，那就這樣吧，四男三女，不再多請了。再說，還不知道怎麼分配房間呢。」話剛出口，就覺得說漏了嘴，不禁有些尷尬，只好傻笑着掩飾。

「好，就這樣定了，大不了到時一起住帳篷。」杜嘉林接過話，爽快地笑道。

「這主意倒真有意思！」葛瀟如一聽，接着說，「前年我和兩位驢友去楠溪江，就沒住賓館，在河邊空地上搭了個野營帳篷，三人輪流值班，可後來還不是都呼呼大睡。沒事。」

筱娟頓時很感興趣，要他詳細說說當時情形和感受。虞一清卻唱起反調來：「這可不行，瀟如，當初你們是三個大男人，就不考慮我們幾個女的？」

鄭思齊笑着接過話道：「露營確實很有趣。要不這樣，夜裏咱們幾個男的輪流值班，有四名警衛，保證三位小姐的安全。」

「還是鄭先生有紳士風度。」虞一清朝葛瀟如瞪了一眼。杜嘉林看在眼裏，會心一笑，又問：「還有，車輛打算怎麼安排？如果只開一輛，我可以借到七座的三菱越野。」

葛瀟如想了想，說：「就我和你開兩輛車吧，也好有個照應。我朋友兩人和鄭思齊坐我的車，一清、筱娟坐你那邊，你們看呢？」他感覺鄭思齊和杜嘉林並不很投緣，又不好意思明說要虞一清坐自己身邊，只能先提這樣的安排，等別人來調整。

鄭思齊本沒意見，忽然望望虞一清，見她沉默著沒表態，便說：「這樣吧，我跟虞小姐換一下，有幾個美學命題想跟杜首席探討。」

誰知筱娟嚷起來：「那也不必跟一清換啊，你坐過來就行，不然就我一個女的，我會很悶。」

虞一清還是沒說什麼，倒是葛瀟如接過話說道：「那我這邊又只剩一位小姐，她不也很悶？況且我若只為一對情侶開車，感覺像個車夫，挺鬱悶的。一清還是坐我車吧，就當同情我啦。」

「『一清還是坐我車吧』，瞧你裝的可憐樣，是誰先這麼安排的呀？這麼快就後悔了？」筱娟不無誇張地譏諷他。

杜嘉林卻在一旁笑她：「你呀，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們就聽瀟如的吧，虞小姐剛說了由他安排的，對吧？」

葛瀟如笑着望望虞一清，對杜嘉林又添了一份感激，接着說：「我是金卡會員，要不現在就預訂好房間，你們看如何？」大家一致贊成。很湊巧，山上一家賓館有兩個標間和一個三人間，便馬上訂下了。

虞一清提議，每人先交付旅費，由筱娟負責管理，統一用餐、買票。大家都說好，筱娟更是得意，便嚷着要收錢。葛瀟如笑罵她見錢眼開，說周六發車前再交，他朋友那邊還需告知。

接着，大家又商定了各自要帶的幾樣大件物品。虞一清負責帶燒烤用具，準備露營那天的野炊。葛瀟如和他朋友各帶一頂大號帳篷。筱娟說要帶個車載冰箱。杜嘉林故作神秘地說「暫時保密」。鄭思齊笑道：「看來啥都不缺了，那我只能帶幾瓶酒，到時我們一邊享用虞小姐的美食，一邊開懷暢飲。」

五人邊吃邊聊，直到九點半才散。大家約定，周六早上7點，在研究所門口會合。

葛瀟如五點半就起床了，簡單吃了早餐，帶上行裝，開車去接虞一清。趕到研究所門口，孟曉東和他女友已經在路邊等候。葛瀟如下車，幫助將行李放到後備箱，四人剛坐進車裏，杜嘉林的車也到了，筱娟坐在旁邊。葛瀟如正想打電話給鄭思齊，杜嘉林說剛和他通過話，馬上就到。

七點整，兩輛車準時出發，葛瀟如開在前面。中途，只在桐廬和常山服務區略作休息，正午時分趕到三清山景區。在山腳下的小飯店用過中餐，便乘坐索道上山。找到預訂的賓館，安頓好房間，下午先游西海岸景區。

這是三清山神奇風光的精華所在。一條長長的游步棧道，凌空蜿蜒於峭壁之上，一側是高聳的懸崖和參天的古木，另一側就是幽深的峽谷，讓人膽寒的陡坡。但因無需攀爬台階，如履平地，所以有驚無險，大家都輕鬆談笑，或指手畫腳，好不自在逍遙。而且視野極開闊，望着遠處連綿的群山，讓人頓覺心胸也隨之寬闊。

虞一清雖不像筱娟那樣時時驚呼，但也掩飾不住激動和欣悅，時不時地跟葛瀟如交流幾句。她看葛瀟如不停地選景攝影，笑着說道：「難怪你這麼喜歡旅遊攝影，觀賞如此景象，真的教人平添一份豪情逸趣。」

「沒錯。但也是因為你心中自有一份豪情逸趣，才能領略此等氣象。這比在書房裏賞玩文物更有生氣活力，更接近生命意義，你說呢？」

虞一清微笑着點頭，極溫順的神態，臉上的表情既優雅清純，又帶着一絲柔情，讓他看得不由心醉。他靠近虞一清身旁，兩人並肩憑欄遠眺。

他指著一處名叫「翡翠谷」的景點讓她好好欣賞，又問她想到什麼。

她眺望了一會兒，答道：「想起另一個稱呼。」

「哦，說來聽聽！」

「你會笑話的。」

「絕不，我保證！」

「情人谷。」她望向遠方的眼神里隱隱含着笑意，聲音輕輕的，但說得認真、清晰。

「怎麼會想到這個？」他笑了，「不過聽你一說還真有點意思，雖然說不出理由。」若換作別人說這個詞，或許他只會覺得平庸造作，但出自她口，感覺卻不一般。

他剛想再問幾句，身後傳來杜嘉林的聲音：「嗨，葛大才子，別光顧著拍風景，也為虞小姐拍幾張靚照啊！」

葛瀟如這才想起。雖然虞一清介面說並不喜歡拍照，但他還是怪自己不夠主動。他退開幾步，也不多說什麼，就讓虞一清自然靠着欄桿，選取角度，頻頻按下快門。他想以自己的攝影水平，這些照片一定會拍得很美。

就在他想像、陶醉之時，筱娟又提醒道：「你呀，只會讓別人提醒你，就不能主動點？快幫我們拍幾張啊，待會兒也讓嘉林給你們合影。你又想不到這些，真是的！」

葛瀟如聽了，只有傻笑的份，但心裏卻很歡喜。他用杜嘉林的相機幫他和筱娟拍了很多照片。筱娟是很愛照相的，在鏡頭前不斷變換各種姿勢造型，風姿綽約。杜嘉林伸出手臂想摟着她的肩，她羞澀地躲開，但不知如何，最終卻讓他緊緊地摟住，定格成風情萬種的畫面。

虞一清在旁邊看着，不住地誇筱娟「很上鏡」。葛瀟如裝出一副委屈相，說：「你怎麼不誇我拍攝的技術高呢？」

虞一清笑道：「若給我拍，恐怕就不會有這樣的效果。所以呢，決定因素還是畫中人，而非畫家的技藝。」

「呵呵，你講到了創作主體與客體之間的關係，但是，同一客體在不同創作者手裏，卻呈現不同的美，能展示不同的風格，這就是藝術表現，而不只是再現。」

「好啊，那就請你再給我拍幾張吧，看你能表現怎樣的風格。」話一出口，她自己也有點驚愕，一向不會這樣直率地叫人拍照的，更別說讓他了。

或許是筱娟的行動感染了自己吧，她比剛才稍稍放開些，不再那麼拘謹，微笑着望向葛瀟如，眼光不再躲閃。她要接受他的欣賞，也要考驗自己，考驗自己的感覺，也考驗對自己的信心。

葛瀟如看她巧笑嫣然的模樣，真想讚美兩句，但在旁人面前卻找不到恰當的話語，只能痴痴地望着她。透過鏡頭，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牽引他的注意，她的故作鎮定但還略帶一絲游移的目光深深打動着他，他不想放過每一個瞬間，極力捕捉他心中一直在尋找的那份感覺。

這時，山間雲霧更濃了，巧的是，虞一清身後就是一大片，漸漸升騰、繚繞，望去，她如身處雲霧之中。她自己還沒覺察，葛瀟如先注意到了她所站的位置、角度最適宜攝影，心中暗喜，也不跟她多說，抓拍了好多張。

孟曉東和他女友也發現了，在一旁欣喜地叫起來，讓葛瀟如幫他們拍照。筱娟也嚷着要他拍。他朝虞一清看看，她笑道：「你去吧，我也拍夠了。」葛瀟如手拿相機遲疑着，心中暗道：「你怎麼就看不出我的心思呢？我還沒跟你合影啊！」

杜嘉林注意到了，說：「誰讓你攝影水平高呢。這樣，我先幫你們拍吧，他們那邊讓鄭思齊幫忙。」說着，接過葛瀟如手中的相機，讓他站到虞一清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