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隻沒有夢想的鹹魚

初春的清晨，冬日的寒氣並未消散，寒氣裹挾着他手中的堅硬，堅硬的路面彷彿要把車軲轆凍穿。

陳天騎着自行車穿流於上班的路上，這是他每天最大的樂事。

賣菜的阿姨挑着一籮筐的萵苣和大白菜從農村走向豐城。

早餐店的女人正埋怨丈夫昨天沒有把面發好，影響包子和麵條的口感。

往來的白領夾着公文包從公交車上下車，忙於耳邊的電話，隨便買了幾根油條放進嘴中。

陳天工作的地方是位於豐城南端的「通用」汽車公司。

他把自行車停在工廠右邊的雨棚，來到門禁處刷卡。

「喲，小陳，今天這麼早嗎？」門衛亭裏面的老趙推了推老花鏡，正在看南方都市報。

「是啊，還得趕在8點前把昨天的工作總結寫完呢。」

陳天微笑着走進大門。

稀稀拉拉的工人們早已換好了白色的工作服，戴上白色手套。站在冰冷的鐵皮器械旁閑聊，等待工作的開始。

「嘿，小天！」不遠處的人堆里一個白色制服的人打招呼。

「阿澤，你也來這麼早嗎？這個時候，你不應該還在床上做春夢么？」

「哈哈哈，你這傢伙。如你所言，我確實做春夢了。夢見的還是和於露......」阿澤拉下口罩，露出嬉皮笑臉的表情。

「tmd，你這傢伙。別哪壺不開提哪壺，高中的事兒我都忘了。」他倆一邊說一邊往更衣室走去。

阿澤笑着拍了拍陳天的肩膀：「這才半年，你就忘了么？看來社會真的磨礪人啊。」

陳天知道阿澤在挖苦他，因為這半年來每次工作完，一天下來累到渾身酸痛，他對阿澤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社會真的磨礪人啊」。

陳天訕笑：「你這陰陽怪氣的毛病怕是遺傳阿凱那個崽種吧。」

「也不全是，我只遺傳了一半。」阿澤豎起一根食指「還有一半，應該是遺傳的我媽，於露吧！」

「我真的是……你無藥可救了，兄弟。」

「活着就行。」這也是陳天的口頭禪。

「算了，我真是拿你沒轍。」陳天無可奈何地看着他。「對了，畢業后我都沒和兄弟們聯繫過，阿寬阿凱現在混得如何？」

「阿寬據說考上了一本誒。那傢伙平常和我們這群差學生一起混，沒想到學習一直沒落下。」

「阿寬那個腦子，隨便學學也能上大學吧。他那麼聰明，以後當個科學家不是很美么？倒是阿凱那個小子，每天跟個皮球一樣。」

「阿凱盤算的好啊。跟自己的表哥去廣州發展了。據說在做海鮮生意。」

「是嗎？不過這幾年確實很多人下海經商。」陳天微微頷首，「這麼說，你和他們都還有聯繫么？」

阿澤撓了撓頭：「也就剛開始幾個月還聯繫，現在大家都忙。又不在一個地方，老是打電話也麻煩別人吧。」

陳天不置可否。

半年多的工廠生活像青春期抽過的煙，嗆人的氣味熟諳了口鼻，頸縮的尼古丁染黃了肺。

他們來到了更衣室，十幾平米的小房間里擺滿了一排排的衣櫃和一條長凳。陳天用鑰匙打開柜子門，取出工作服和白手套。

「對了，於露畢業后據說考進了重點大學，你知道嗎？」一旁無事的阿澤忍不住問道。

「她現在在豐原大學讀書。」

「啊！？那不是就在豐城北么。你們可以好好發展一下感情了」阿澤面露微笑。

「發展啥啊，我現在就一臭打工的，人家大學生，配的上她嗎？」陳天埋着頭換牛仔褲「再說，我高中時候只是暗戀她，並沒有怎麼和她說過話。於露估計對我沒啥印象吧。」

「哪有什麼配的上配不上的？自己喜歡的就勇敢去追嘛。你怎麼知道她喜不喜歡你呢？」阿澤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再說，咱們早點進入社會打拚幾年，有錢有勢了。還配不上她大學生嗎？」

「話是這麼說。高中的時候，她學習好，性格溫柔，長的還漂亮。估計畢業后那幾個公子哥早就開始追求她了。我又矮，長的也一般，輪的到我么？」

「你個寄吧，之前逛窯子的時候，和妹妹聊得不是很歡么？咋一提到於露就萎了。」

「阿澤，別抱有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咱們雖然早出社會，掙了幾個破錢。但上限也就這樣了。」陳天關上衣櫃門，鐵架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沒事，兄弟。等我這個月幹完了，我就辭職。林叔之前就招募過我。到時候，我也推薦你進去。」

陳天微微蹙起眉頭：「我還以為你之前只是玩笑話呢。」

「你不覺得每天重複這無聊的工作是在浪費生命嗎？把汽車齒輪放進袋子裏打包，我奶奶都能做這個工作吧！」

「話雖如此。你真的要加入竹聯幫么？他們乾的可不像什麼正當交易。」

阿澤撇了撇嘴：「無所謂，只要能掙錢就行。竹聯幫和警察那邊也有聯繫，你看有人管嗎？」

陳天從書包中取出工作日誌，伏案在長凳上寫起昨天的工作總結。「我覺得還是踏實一點好。咱們當下雖然工資低了點，至少過得安穩。」

阿澤胸前的雙手稍稍鬆弛：「可惜的是，我沒有小天你那麼能幹。老鄧頭沒有看錯人。拉長這個位子，遲早是你的。」

「不會的。他老人家只是冬天風濕病犯了，請我帶班三四個月。病好了，還得回來呢。」

「老鄧頭明年就該退休了。他那麼喜歡你，肯定會推薦你當拉長的。」

「老鄧頭雖然資歷老，但晉陞這件事兒還得穆總點頭。」

阿澤有些不滿，提高嗓門：「什麼穆不穆總的啊！高中的時候全班倒數。還不是仗着自己有個資本家的爹。」

「你小聲點吧！」陳天張望着更衣室里陸陸續續進來的工人。雖然沒有包裝部的工人，但人多口雜。

阿澤似乎也注意到了有人在用餘光觀察他們，於是閉上嘴，站在門口等待。

陳天駕輕就熟地填好工作總結上的每一欄。他仔細檢查，害怕遺漏一個地方。

檢查了兩三遍后，心滿意足的陳天收起東西，拿着工作日誌和阿澤走出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