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獨處
宴清黎不知道霍縉跟自己母親對上了,她全部注意投入到了佛經抄錄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放下毛筆,一邊活動手腕,一邊吹乾墨跡。
看着紙上的清秀的字,心中安定寧靜。
她想,其實一直留在佛寺也不錯。
但再想想,若是皈依,許多佳肴不能再吃,漂亮衣服也不能多穿,更沒有閑銀買木頭做木雕……
還是算了,做個俗人挺好。
緩了會兒,宴清黎起身將新寫好的經書交予慈言,請他幫忙放置到格子中。
而她自己則走到書架旁邊,將抄錄的刻錄本放回。
這書架上擺放着許多先賢刻錄的經書,《法華經》、《金剛經》、《無量壽經》還有《圓覺經》。
這些經書宴清黎都看過,但是身處不同的地方,經歷不同的事情后再看的感悟是不一樣。
只是隨手拿起一本,打開后,就沉浸在其中,眼睛都挪不動了。
霍縉來到的時候,正看到她虛倚在書架上,長睫斂下,映出小片認真溫靜。
淡粉色的裙角被廊中溜進的風吹起,彷彿下一刻就會將她帶走。
若這裏是他的地方,他是極樂意看到的。
但是在這裏,他就很想把這地方拆了。
霍縉目露譏誚不屑,左移一步,擋住風口,而後步步靠近。
但女子實在看的投入,都站到她面前了,她都未抬頭看他一眼。
倒是某個光頭小和尚,一直盯着他看,嘴巴張合試圖跟他說什麼。
眼見着他與宴清黎之間的距離很近了,他還想出聲,「阿彌陀佛,施主……」
霍縉未理會他,也未阻止他,雙眸低垂,直直看着比自己矮一頭的少女。
她終於聽到聲音,回神了。
漂亮的杏眼中滿是懵懂,反應了下,才循聲看過去,又彷彿突然注意到自己身前還有什麼東西。
下意識後退一步,抬眼望向他,眼底載着一瞬的驚懼。
看清他的臉之後,她眼中各種各樣的情緒褪去,只剩下無奈,「大人你在做什麼。」
霍縉愉悅笑開,「看不出來嗎,我在嚇你,並且成功了。」
宴清黎:「……」幼稚。
她將手中的刻錄本放回書架,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想到什麼,看看他,看向慈言小師父。
兩人真的是一模一樣的臉,一個有頭髮,一個沒有頭髮,全然不同的氣質。
「我們兄弟倆,你更喜歡哪個?」霍縉彷彿猜到她在想什麼,突然詢問。
宴清黎還未回答,慈言小師父先急急出聲了,「施主此話着實不妥,一則小僧沒有兄長,二則小僧是出家人,這樣的玩笑開不得。」
宴清黎沒忍住笑,揶揄瞄向霍縉,被拆台嘍。
霍縉面上都是沒什麼尷尬,甚至坦然地撕掉偽裝,又一次問,「這樣呢,喜歡哪張臉?」
說實話,在他的臉出現的時候,宴清黎有被驚艷到。
輪廓分明,劍眉星目,尤其是這樣近距離地對上。
她的心跳在不自覺加快。
但是,宴清黎越是緊張,面容就越是鎮定,就越是理智。
她推開霍縉,「我哪張都不喜歡,大人,我要去尋找我母親還有我的丫鬟了,告辭。」
她在說什麼鬼話,這張臉明明就是按着她的喜好長的呀。
宴清黎在心中反駁自己,並未注意到霍縉因為聽到某兩個字霎時沉下來的臉色。
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知道她在哪裏嗎?你去尋她,若是她也在尋你呢,你們豈不是永遠都碰不到。」
見宴清黎的腳步止住,他調整語氣繼續說道,「依我看,你就在這裏等,她若要尋你,定是需要把每個殿都找一圈,這裏應不會錯過。」
前提是,她相信他的話。
他方才告訴那位宴夫人,他在藏經閣見到了宴清黎。
若她信他來這裏尋人,那就能尋到。
若她不信,那他也沒辦法。
還有一種情況,是她不信,但為了尋宴清黎,便是僥倖也要過來查看一番。
這位宴夫人會是哪種呢,霍縉眸底露出譏嘲。
宴清黎覺得他的話有道理。
她就算出去找人,其實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偌大的慈安寺,她第一次來,哪裏都不熟悉,若是誤入某些地方,冒犯了別人就不好了。
「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宴清黎以為他是帶自己能更容易看到人,也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未多想,跟着他走了。
被無視、留在身後的慈言小師父,舉起手又訕訕放下,「小僧,其實小僧可以幫忙尋人的。」
他的聲音不大,宴清黎沒有聽到。
霍縉聽到了,但那又如何。
獨處的機會怎能拱手讓人。
宴清黎跟着霍縉到了藏經閣的後院,四面都是高牆,牆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
院中有五六棵欒樹,正是花開正盛的時候,一眼看起,金燦燦的,霎是好看。
層層金黃中還點綴著紅色的碩果,地面上也鋪了一層艷黃小花,叫人不忍心踩。
霍縉目不斜視,大步走過,靠着一棵樹坐了下來。
宴清黎:「……」好吧,還是能踩的。
她盡量避開地面上的小花,艱難去到他的身邊,「大人,我們來這裏作甚?」
有高牆遮擋,牆外有人經過,根本看不到。
不僅是外面看不到裏面,裏面也看不到外面。
霍縉拍拍身邊,示意她一起坐下來。
宴清黎不明所以,先是照做,而後詢問看向他,然後呢?
只見青年直接在她身邊躺下,將他滿頭的長發散在她的腿上,「原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你的傷,你跟程家那小子……,但想想,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問題。」
「宴清黎,要加入錦衣衛嗎?」
「無人敢動錦衣衛,便是你爹也要忌憚三分。」
宴清黎,「我……」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慢慢想。」他說着,閉上了眼睛。
宴清黎順着他的話開始思索,待她再看過去的時候,男子已然睡着。
她在他眼前揮揮手,他都沒有反應。
她也突然意識到自己走不了了,因為男子的頭就頂着她的腿。
他對她可真是放心,就這般毫無防備。
宴清黎盯着他,周圍實在安靜,倒也真的認真思考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