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報仇(2)

第六十三章:報仇(2)

徐定坤心中的最後一絲懷疑,在到達盤窪寨后便煙消雲散。

他趕到盤窪寨時,已是入夜。被人引到寨中,徐定坤便停留在場上,等著下人通稟。

場上人不少,烈烈火把旁,正跪着一排衣衫破爛,卻面容猙獰的男子。行刑人手持長刀,刀背上鑲有鐵環,揮動間鈴鈴作響。

沒有什麼多餘的環節,更沒什麼儀式,行刑人手起刀落,刀刃很有技巧地避過了頸骨關節,頭顱似是瓜熟蒂落般掉在地上,斷口處噴湧出濃稠的血漿,露出森森白骨。

徐定坤正瞧見這一幕,見狀差點沒吐出來。他硬是咽下喉間的酸水,兩腿卻在不由自主地打戰,趕快別過了頭去。

還沒輪到的賊匪發出了隱隱的抽泣,聲音聽起來還尚年輕,連徐定坤這個平時作惡多端的,在生死面前,都起了惻隱之心。

「他們這是,犯了什麼事兒了?怎麼在這兒就被砍頭啊。」

徐定坤蹭到兵士旁邊,不敢看刑場,憋著問了一句。

「落草為寇,屢施暴行,按大殷律,本就當斬。」

兵士毫無動容,看向刑場的面色平淡如水,好像場上在砍的不是人頭,而是豬肉羊排一般。

「可就算如此,也應押送回府衙,由人判了才能行刑…哪能,哪能如此隨意,草芥人命……」

按理說,楊昭全在逮住了這些人後,便應該將他們送至地方政府,而後全身而退,該領兵領兵,該打仗打仗,再多管一根手指頭,那都叫越界。

徐定坤自個兒爹就是帶兵的,這些常識他也略懂一二,但看這架勢,這位前王爺彷彿根本沒將這規矩看在眼中,全依自個兒的風格行事。

「草芥人命?徐郎君可知什麼叫草芥人命?」

吳振明看在徐老將軍的面子上,親自來接這位將門虎子,靠近了卻聽見這麼一句話,他只覺得這話說得可笑。

「斬首的皆是石遠手下最奸惡之徒。那白面長須的,曾使長刀挑開數名婦人腹臟,以挖出胎兒為樂。那個年齡尚小的圓眼朝天鼻,趁亂奸yin數名少女,並割下她們的右耳當戰利品。」

「取了他們的性命,不算草芥人命。」

吳振明瞟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徐定坤,要不是五官全似復刻,他實在看不出這位郎君和徐老將軍哪裏相像。

「至於在這裏行刑,殿下自有處置的權利,就不勞徐郎君費心了。」

吳振明側身讓開,示意徐定坤向前走。

「人早已通傳過了,徐郎君還是快快動身,與我去見殿下才好。」

徐定坤諾諾答應下來,剛來時的熱血,已經被這一幕削了一半。

待到真的進了屋見到楊昭全,他那點熱血更是只剩下了一層薄皮。

他仰視着端坐於上首的男人,幾乎不敢相信那就是與他初見與玉臻樓的俊美郎君。

若說那時的楊昭全,還是僅僅是氣質出眾的富家公子,那現在的楊昭全,便難掩威勢赫赫的皇家氣派。

秦舒眉的離去,帶走了楊昭全身上僅存的柔和。他為人夫時溫存的眉眼,和時時刻刻揚起的唇角,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不怒自威的氣魄。

屋裏除了楊昭全,還垂首站着一名男子,他鐵鏈加身,臉上卻毫無悔意,豺狼似的一雙吊角眼,只定定地盯着楊昭全。

此時不是觀察四周的時候,徐定坤剛剛站定,便彎腰向楊昭全行禮。

「草民徐定坤,參見蔚王殿下。」

後者並沒太在意,他略微抬手,示意垂首的男子將話說完——徐定坤的進入顯然打斷了這場對話,但楊昭全彷彿並不在意他的旁聽。

「蔚王殿下?」

垂首的男人在徐定坤自報家門時瞟了他一眼,眼中的不屑幾乎生成了實質,他嗤笑着,着重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

「被褫奪封號、貶謫流放后,竟還敢如此獨斷專行,你可真是沒愧對皇帝對你的忌憚。」

楊昭全沒有回應。

落水狗的激怒和狂言他向來看不到眼裏,石遠現在還能開口說話,只是因為他想從他口中得出個最後的驗證,若不是如此,石遠現在也應頭身分離,還哪容得他再在臨死前多這幾句嘴。

吳振明上前,又一次重複了問題。

「是誰告訴了你殿下的行蹤?」

石遠扭頭不答。

「是徐家人,對不對?」

徐定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嚇得差點原地跳起。他是讓侍衛去找他們麻煩,但是勾連盤窪寨這種事,他是想都沒想過。

和賊匪勾結可是大罪,就算是徐家,也很難將人全須全尾地保下來,弄不好還要牽連家人。

他開口辯解的想法被趨利避害的本性壓制,咽了咽口水,還是決定先聽楊昭全說。

楊昭全將雙手撐上桌案,十指緩緩扣在了一處。他眼睛雖看着石遠,話卻是對着徐定坤說的。

「寧師知我行蹤之人少之又少,那條路雖是你盤窪寨常走的地界,卻是徐老將軍探過查過的。能將行蹤隱秘地如此之乾淨,又掐准了時間突然從途中出現,必是有內應照應。」

「你早與甘守元有約,不可取我夫婦二人性命,因此命手下拼全力將我打傷,好方便他劫人,剩下的財帛,當然是盡數掠取。」

「但在你這裏的財物,卻只有寥寥。想是錢財太少,物件太多,不好脫手,只能交予城中的內應共同分贓處理。」

「有能力處理這些,又與這件事有牽連的,除了徐家,別無他人。」

石遠仍不開口,但眼底已顯出頹然之色。

吳振明亦是嘆氣。

「你還在堅持什麼?明知殿下只要進城一查貨物流向,便能立時將此人揪出來,偏你還死鴨子嘴硬,就是不鬆口。」

徐定坤在一旁坐立難安,恨不得上手撬開石遠的嘴,偏偏楊昭全的餘光還顧着他這邊,就是額頭上將要滴下來的冷汗,他也不敢騰出手來擦一下。

「是董氏。」

石遠兩片肥厚的嘴唇間,吐出了徐定坤最不願相信的聲音。

正當他以為自己是幻聽之際,石遠又緩緩重複了一遍。

「告知我路上有一批肥羊的,是董氏。挑明你身份的,是董氏。將要與我分贓的,亦是董氏。」

石遠捕捉著徐定坤的臉上表情,並輕鬆獲得了報復的快意。

徐定坤終於忍不住,雙腿綿軟地跪趴在地上,匍匐著前行了幾步,向著楊昭全大聲辯解。

「這不可能!殿下明鑒啊!拙荊就是一愚鈍婦人,怎麼會有腦子和賊匪勾結!」

他頭腦脹痛,心緒雜亂,不像是擔憂董氏和徐家的未來,倒是胸間充斥着一種被戲耍的憤怒。

那個蠢婦居然能和石遠聯繫上?並且越過他做了交易?怎麼會?她明明就是一小肚雞腸、蠢笨不堪的婦人而已!

看着徐定坤的狼狽模樣,石遠滿足了自己活着時的最後一個樂子。

在被吳振明拉走前,他將陰翳的目光轉向楊昭全,從喉嚨深處發出嘶吼。

「楊昭全,你以為當了皇帝的走狗就會有好日子過了嗎?你敢去想你的下場嗎?」

遠處傳來一聲悶哼,應是石遠被吳振明打暈所致。肉體在地面拖拽的聲音漸行漸遠,屋內重回平靜。

楊昭全刻意忽略了石遠臨死前的嚎叫。這窩賊人雖和老相國沒有直接關係,但亦能成為甘守元等人手下的一把尖刀,關鍵時候上來捅一刀,即使要不了命,也難免流血疼痛,不如現在便斬草除根。

徐定坤後知後覺地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剛剛一時激憤,竟行至了屋中央,而楊昭全則正對着他,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一時的怒髮衝冠很快被長久的沉默壓制,徐定坤後背爬滿了冷汗,濡濕了他身上的竹青色外衫。

他沉默地跪坐着,大氣也不敢喘,更不敢抬眼偷看。

這事兒擱在以前,楊昭全根本就不耐再和徐定坤這種人對峙。但這等他看不上的爬蟲,竟也來伸頭加腳,還傷了他的妻子。

他雙手隱在袖中,指尖握得發白。

「徐郎君就沒什麼要說的?」

楊昭全的話讓他渾身一抖,自己策馬而來時,並沒想過曾經做過的事會被揭穿,他左顧而言他,硬是牽動肌肉,作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出來。

徐定坤艱難地開了口,牙齒卻不由自主地打顫。

「我…我徐家難容如此毒婦!殿下放心,回家我便休…休了她!必不會行包庇之事。」

楊昭全也不和他廢話。

「遇劫當日,有人將趁亂將舒眉拉出馬車,拳打腳踢……」

「定是…定是盤窪寨中人所為!那伙人無惡不作,實是一幫禍害,是該趕盡殺絕。」

徐定坤趕緊插上嘴,剛剛在場上升起的那點點惻隱之心,早就煙消雲散,他幾乎要慶幸有石遠這幫人在了。

「舒眉乘的的車周圍,我至少布了有五六名好手,就專為護她一人。」

雖然知道秦舒眉現下已然無礙,但他還是忍不住又一次在腦海中復盤當日的景象。

「即使有防備不及,卻也不至於幾人同時忽略了馬車的動向。只有身着親衛服偷溜進隊伍,才可能在混亂中將她綁走而又不被發覺。」

楊昭全的聲音又輕又緩,似毒蛇盤踞了徐定坤的臟腑。

他連呼吸都疼痛而困難,不願再聽這個聲音多分析一句,使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高聲疾呼。

「是石遠!是石遠!定是他見王妃美貌才動了心思!」

徐定坤臉色煞白如紙,胳膊伸得僵直,徑直指向屋外石遠被拖走的方向。

楊昭全本只有七分懷疑,現在已能十分拿定。

石遠早知道楊昭全夫婦的身份,知道秦舒眉的重要性。能做到寨主,說明他還算有些腦子,即使再怎麼垂涎美色,也絕不會將主意打在秦舒眉身上。

套麻袋打人這一遭,倒是像心胸狹隘,又頭腦簡單的人會想出的法子。

徐定坤並不怎麼會撒謊,特別是經過場外砍頭的洗禮,看過屋內的審問景象,他那顆沒經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心更是承受不住。

他還在滔滔不絕地辯解,但從他嘴中吐露的脫罪說辭,既老套又蒼白,還顛三倒四幾乎不能成句,連他自己都不自覺降低了音量。

上首的男人面容沉靜,看向徐定坤的目光,就如看着一個演技拙劣的倡優。

若說開始他只是看不上徐定坤的行徑,那當他向秦舒眉動手的那一刻起,楊昭全對他的情感就由不喜轉為了憎惡。他本不想對徐定坤如何,但不了結這事,他這口惡氣始終難消。

楊昭全抬首示意,不知何時再次出現在屋中的吳振明便大步上前,單手就將徐定坤的胳膊反剪了起來,這位作威作福慣了的徐二爺剛被摸到胳膊,立時像被開水燙到的豬仔般吱哇亂叫。

「下手別那麼重,徐老將軍面子上不好看。」

楊昭全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由著士兵從吳振明手中接過徐定坤。

「派人把信送給徐老將軍,女眷的事我們不便插手,如何處置董氏,由他們定奪。」………………………………………………

徐老將軍接到傳信之時,正用着早食。

老爺子剛嘬了一口米油,心愛的醬肉包夾在筷子頭,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傳信的小廝便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屋內。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不能等用了早食再通稟?」

老太太最煩吃飯時老伴辦公務,看人進來,直接把筷子一撂,連得吃得正香大兒子也只能放下勺子,陪着爹娘一塊兒挨餓。

兩個在旁邊布菜服侍的兒媳更是神色惶惶,收回了停在半空中尷尬地手。

唯有小孩兒徐振英不受影響,就著奶嬤嬤的手一口一口吃得香甜。

「是二爺的消息,二爺…二爺他……」

一聽事關心愛的小兒子,老太太的火下了一半,急急催促。

「坤兒怎麼了?快說呀!」

眼見着拆開信的徐老將軍眉頭擰在了一起,小廝更加吞吞吐吐。

「二爺他……他受傷了。」

老太太立刻將手掌撫上心口,桌上還冒着熱氣的早食登時沒了吸引力。

雖然她知道小兒子這次去是冒着一定風險,也有受傷的可能性,但真的聽到這一消息,她還是心如刀絞。

「誒呦!哪兒,他哪兒受傷了?又是怎麼傷著的?」

她沒能再問出第三句,坐在身邊的老伴將信狠狠拍在了桌上,連帶着碗筷跳起,桌上一陣叮咣作響。

這回就連徐振英也閘了嘴,睜著一雙葡萄似的圓眼看向祖父。頗有眼色的奶嬤嬤很快給他收拾了收拾,抱着小孩兒脫離了戰場,留下一屋子心事各異的大人。

老太太鮮少見丈夫在兒孫面前如此暴怒,也是嚇了一跳,她不識字,書信擺在面前也看不出個一二三,只能伸手去推丈夫的寬肩。

「發生了何事?坤兒惹禍了?」

她心中還存有一絲僥倖,幻想着徐定坤只是犯了點小錯。最多也只是不聽將令、私自派兵之類的錯處,罵幾句、打幾下也就完了。

徐老將軍氣息粗重如牛,氣喘而不能自制。信上寥寥幾句,將小兒子和小兒媳的罪行說得明明白白。

一個私交賊匪以掠財帛,一個偷遣侍衛暗報私仇,簡直是行同狗彘。

徐老將軍極少摔砸東西泄憤,但眼睛看到站在桌旁的兒媳,他實在忍無可忍,一揮袖,將杯盞碗筷全都掃到了地上。

一陣瓷器碎裂之聲爆開,連從不怵丈夫的老太太,也嚇得向後退了幾步。

「董氏,你還不跪下!」

為您提供大神企鵝住森林的《流放后綁定養生系統》最快更新,為了您下次還能查看到本書的最快更新,請務必保存好書籤!

第六十三章:報仇(2)免費閱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流放后綁定養生系統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流放后綁定養生系統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十三章:報仇(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