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羅文

德伊爾領，地處荊棘之森環抱下的美林奎山陵地帶。

這裏盛產一種名為綠晶石的礦石，故而又稱為綠石之鄉。

只要在這裏生活一段時間，你就會知道，管轄著德伊爾領的德伊爾家族有多麼的豪橫。在這層巒疊嶂的山嶺間，坐享著無數天然資產，有着堅挺的城堡和成建制的私衛騎士。

據說，他們的城堡外層還刻着神秘的花紋，有着神秘莫測的力量，聽說當年有一夥兒山匪想要來打劫，還沒靠近就被那神秘的力量送去見死神了。

關於德伊爾家族的傳聞還有很多，但是這都不是羅文現在關心的問題。

因為他現在正餓著肚子，空空如也的胃囊在他身體里化作了不斷扭扯的火盆，燒得他兩眼發黑。

「嘿，羅文快起來，該咱們上工了。」

坐在羅文身邊的橙色頭髮的年輕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撐起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卻只能彎著腰。

他們住的是一個只有一米五高的，用廢舊木板和各種泥土混雜起來蓋成的狗窩。

是的，在羅文眼裏，這就是一個狗窩，根本稱不上是一個房子。

這裏既不能完全抵擋風雨，還會在夏日來臨后，變成一個蒸爐。

羅文做夢都在想能住進正兒八經的房子，就像是他在管事那裏看到的那樣，有着高高的屋頂，堅實的石磚，如果可以，他還想把屋頂的瓦染成紅色，遠遠看上去一定漂亮極了。

為此，他一直偷偷努力着攢錢，然後去城裏學認字和算術。期待這些東西能讓他從領地的礦工變成管事。

哪怕為此而餓著肚子，他也甘之如飴。

羅文用鼻子輕輕噴出一口氣，然後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也站了起來。

他在心中決定，今天一定要多賺一點。如果可以的話，他想把那些古怪又有趣的算術再學習的深入一些。

二人走出那狹小的屋子，走在小道上，徑直的前往離村子不遠的礦洞裏工作。

等他們到時，礦洞口已經有不少人拿着工具進去了。

「快走，得找個避人的好地方。」橙發青年拉着羅文拿了工具，急匆匆的就進入了礦洞。

礦洞內光線昏暗，只有零零散散的綠色點綴在牆壁上，如同漫天星辰般耀眼。若是近距離觀察，就能發現那牆壁上點綴的「星星」，是偷偷漏出稜角泛著翠綠色光芒的礦石。那就是被稱為綠色黃金的綠精石。

然而着急趕路的兩人顯然沒有什麼欣賞水平，熟練的找了個狹窄的拐角處，一人站在裏面，身後是封死的岩壁，另一人則站在前方一邊工作，一邊望風。

「羅文，老規矩……你現在前面看着，我先來！」

瘦弱的羅文點了點頭，拿起礦產開始挖掘今日需要上交的礦石。

綠精石發散的綠色光芒照映在他臉上，只留下削弱的臉頰和警惕的神色。

每次身旁礦道里傳出聲響，他便小心翼翼的觀察一番，顯得神經兮兮。

這種緊張有刺激的經歷往往不會持續太久，隨着橙發青年將一把稀碎的礦石收集起來，藏在衣服的口袋裏后，二人便火速換了位置。

這種事情兩人已經在之前做過無數遍，配合已經相當默契。

羅文熟練的用小鎚子將石壁上點綴的細碎精石掏出來，偶爾遇到上面浮着的白色粉末，他的眼睛就會更亮一些。

那些白色粉末，有個不正式的名字叫做白末，在一些地下黑市中，

這些白末比碎成渣滓的綠精石更有價值。

「好了么？」站外外面的橙發青年壓着嗓子問道。

羅文輕輕「嗯」了一聲，將收集好的物品收入隱藏的天衣無縫的衣服夾層中。

他剛剛完成動作，就聽到礦道里傳來管事的聲音。

「趕緊出來！」

有人在大聲催促着他們，羅文跟緊橙發隨着人流往外走。

「怎麼了？活還沒幹多少呢？」

「天知道那些管事又發什麼瘋……」

周圍的礦工們小聲嘀咕著，讓羅文有種不太妙的直覺。

「德爾，咱們往後面走走……我總感覺管事突然暫停工作，有點不對。」

橙發德爾聞言點了點頭，二人不動聲色的往後退去。直到站到了人流中靠後的位置才停止。

前面的人流停止了，周圍人頭攢動，嘰嘰喳喳的聲音如同噪音一般在礦洞裏反覆迴響。

「安靜！」

前方有人大聲的叫喊，那聲音中氣十足，羅文聽出來，那是負責這個礦洞的總管事裏德林。

剎那間，整個礦洞裏的聲音都沒有了。

在這裏沒有人敢觸里德林的霉頭，畢竟這傢伙掌握著在場所有礦工的麵包。

「依照尊貴的德伊爾領主的命令，月牙山第二礦道的所有礦工，今日都要進行搜身！領主懷疑，你們這些低賤的礦工偷偷帶走了主人的綠晶石！

所有礦工均是一震，他們相互看着，眼神中充滿著憂慮和不確定。

羅文和身旁的德爾也相看一眼。

礦工帶走碎精石几乎已經是常態了，每一個進入礦洞的人都是帶着能賺外快的心，才來領主的礦洞工作的。

綠精石硬度不高，卻又是包含神秘力量的珍貴礦石，一旦採礦的時候意外敲碎礦石，就會造成爆炸。每年在德伊爾領地發生的綠晶石礦難數不勝數。如此危險的工作，卻依舊吸引著領地的自由民前來，是因為來這裏開採綠精石有外快。

成塊的綠精石自然是屬於老爺的，但是那些已經稀碎的，光芒暗淡的碎精石，卻是可以偷偷帶走的。私下收購碎精石的人一直很多，將這些領主老爺不要的碎精石賣給他們比起種田得來的利益高多了，所以在農閑時，前來礦洞做礦工的人絡絡不絕。

畢竟，這麼快能來錢的買賣，哪怕是有危險，還是有很多沒有麵包的人願意冒險的。

這幾乎是不成文的規定，就連管事們在招礦工時，都會拿這個好處來勸說。所有人都認定，這是那些貴族老爺的意思。

可是眼下，老爺們居然要檢查偷送碎精石的事情，又怎麼不能讓人驚愕呢？

「里德林管事，這綠晶石只有成塊的老爺才收，可是那麼大的綠晶石用肉眼都能看到是否攜帶，每天礦洞外都有管事在守衛，我們怎麼會偷綠晶石呢？」

站在前排的老礦工，用手順着自己乾瘦的身軀往下拍了拍，渾身上下除了一身老舊的麻布衣服外，什麼都沒有。不要說綠晶石了，連一德伊爾（一種貨幣）都沒有。

「有沒有偷，直接搜便是，既然你那麼確定自己沒偷，就從你開始吧！」

里德林並沒有理會礦工的解釋，揮了揮手，就有次級管事上前抓住了開口的老礦工。

他們強制着將他的衣服拔下，然後用尖銳的刀在衣服上頻繁的扎洞。

老礦工光着身子，有些着急的看着他們，大喊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我就這麼一件兒得體的——」

老礦工還想阻攔，卻被次級管事一把推開，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瞧瞧這是什麼…綠晶石！」

周圍人仔細一瞧，只見管事手中拿着的正是一包用一塊兒破麻布包着的碎綠晶石。

老礦工神情激動的喊道：「管事先生，那是碎晶石，本身已經是垃圾了啊！我拿回去本來只是看它們好看！」

「垃圾？呵，真當領主是傻子么？這些碎晶石雖然包含的神秘力量薄弱，但是並非不能使用！和你們一樣的那些泥腿子巫師學徒可是非常需要它們呢！真是天大的侮辱，咱們老爺那可是北之武神的虔誠信徒，倘若讓教會知道因為老爺的管理疏漏，讓那些巫師成長起來，恐怕是要派人來問罪的！」

里德林一邊說，一邊慢慢靠近礦工，最後在對方面前站定，用喉嚨里發出的低沉沙啞的嗓音加重了「問罪」兩個字。

老礦工被裏德林的氣勢所攝，聽到領主要受到問罪，更是害怕的搖了搖頭。

半晌后，才回過些神來，如同呢喃一般爭辯道：「可是當時招人的時候，您不是這麼說的……您說……」

啪——

一個耳光甩在了老曠工臉上。-

「放屁！我什麼都沒有說過。雇傭人偷僱主的物品，無論在那裏都是要被人唾棄的！看看你們這些沒有道德的泥巴人……領主說的沒錯，你們真是一群蛀蟲！」

里德林的話徹底激怒了礦工，在場的礦工大多數身上都帶着悄悄扣下來的綠晶石碎塊，若真是被管事抓住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甚至會從自由民變成領主的奴隸。

礦工不是奴隸，是領地上的自由民，這裏面有很多在城鎮還有薄產。他們當然不能讓自己的家人和產業落入領主的手裏。

無數礦工抓起鏟子、鐵鍬打算直接衝出去，然後再想辦法。可誰料到，剛衝破了次級管事的阻攔后，就聽到了一聲破空聲。

倏——

那聲音極大，尤其在礦洞這種地方，那聲音甚至震得人耳鳴。

緊接着是漫天血沫飄灑下來，羅文獃獃的看着眼前的這一幕，不敢相信。

在他的右側，本來站着的德爾已經沒了氣息，只留下了個站着的身體，那身體的三分之二都沒了，連帶着頭顱化為了血沫。

「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才將羅文從極度震驚中喚醒意識。

他環顧了四周，只見原來將礦洞堵得嚴嚴實實的人流，其中的一半人都化為了不成人形的東西。在自己右側的那些人，彷彿被一根巨大的鐵箭貫穿了一般，有些人剩餘的身軀還維持着不自然的殘缺。

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掌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