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動家法
楊老太冷厲的眼神從沈幽蘭臉上掃過，嘴唇抖動了下，卻沒有說話。不過，光從老太太的表情看，沈幽蘭就知道，想讓老太太真正消氣，恐怕是比登天還難的。
不過，她相信老太太還是尚且存有一絲理智的。把道理掰扯給她聽聽，料來，她也會冷靜下來思考一番。
這樣想着，沈幽蘭便跪在地上開了口，「娘，幽蘭沒什麼文化，卻也知道一個俗語，叫作『先禮後兵』。意思是，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若不聽，便口頭警告，若還不聽，再動刑罰，如果這些都不管用，才能考慮用最後的辦法，或掃地出門，或斷絕關係。」
說到這裏，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眼睛的餘光掃向老太太的臉龐。
只見楊老太仍舊緊繃着臉，但跟剛才相比，她的氣息明顯均勻了很多，看來，沈幽蘭說的話，成功地打破了冰硬，撬開了她的思路。
沈幽蘭心裏很滿意，又看了眼已經被楊老太的狂風暴雨摧殘地像只爛茄子一樣的牛氏，暗暗冷笑一聲，繼續說道：「說起來，三嫂算是第一次在娘手裏犯事兒，之前無論是與幽蘭不睦，還是虐待夫君，雖然都不是好事兒，但娘也沒有特意責備過三嫂。固然，很多事娘並不知情，或者礙於情面，沒有直接說破。但既然今天是第一次把話說開，如果上來就把人趕出家門，恐怕也是不太好。鄉里鄉親議論起來，恐怕也會說我們楊家家規不周全，沒有個條理……」
她說到這裏，再次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楊老太。
果不其然，楊老太原本就緊蹙的眉心擰地更深了，「老五家的，你什麼意思？你是說老婆子我不懂規矩，不通情理，是說老婆子我在肆意妄為？」
沈幽蘭趕緊俯身，口齒伶俐地解釋道：「兒媳豈敢……兒媳的意思是，既然三嫂是第一次犯錯，那娘便按照規矩施以懲戒便是了。娘是長輩，我們是小輩，孩子不聽話或者做錯了事，母親責打，是天經地義的事……根本不用把孩子趕出家門，便能解決問題。」
最後一句話，是沈幽蘭此番勸解的整個落腳點。她想，楊老太應該能明白她要表達的含義。
正堂的上首，楊老太看着沈幽蘭，緊繃的面色終於有了少許鬆弛，不過鬆動之後，上面浮現出來的，卻是極冷的笑。
「你的意思是讓我動家法？」
沈幽蘭低頭不語，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不用再重複。
楊老太卻搖了搖頭，指著牛氏，冷笑道：「她這麼一尊佛爺，我怎麼敢動她呢？我要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不得活吃了我呀？」
此話一出，現場眾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不說話。事情，竟然越來越有意思了。
表面上是粗暴拒絕了沈幽蘭的進言，實際上，打的卻是牛氏的臉。老太太的意思是，打都不稀罕打，簡直髒了手。
沈幽蘭跟眾人一樣，眼神移到了牛氏身上。事已至此，就看牛氏自己的態度了。
此時的牛氏，哪裏還有母閻王的威風，倒像是被閻王審判的小鬼，面臨的選擇不就是被火烤，就是下油鍋，反正都沒好果子吃。
顯而易見的是，她猶豫了。
這家法，不接受吧，就要被趕出家門，接受了吧，她怕疼。
「娘，我……」牛氏呼吸粗重起來，一會兒看向楊老太，一副苦苦哀求的表情，一會兒又望向楊叔金，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夫君，你……」
楊叔金卻連看都沒看她，跪在地上低着頭，神態萎靡，顯然心被傷透了。
沈幽蘭看着牛氏這慫樣，又是陣陣的冷笑。
楊家的家法，可不是一般的嚴厲。前世，她受了牛氏的挑撥，為了傳家寶的事大吵大鬧，活活把楊老太給氣死了。氣死了自己的婆婆、人家的母親，沈幽蘭在楊家也算混到頭了。那次，連一向寬厚溫和的大伯哥楊叔玉，也容不下她了。在楊叔玉的親自主持下，楊家對她動了家法。
皮鞭子沾辣椒水，由牛氏親自執鞭，狠狠地打了她兩個時辰！
家法執行完畢，她體無完膚，也就剩下一口氣了。這還不算完，楊家人又讓她在楊老太的靈前跪了兩天兩夜！
沈幽蘭現在回憶起來，身上還彷彿能感受到那徹骨的痛。
她眼色變得陰暗，前世的仇，前世的痛，她並沒有忘！
為了籠絡楊叔金，她可以容忍牛氏留在楊家，但不代表她會讓牛氏輕輕鬆鬆逃過此劫！
她輕輕笑了一聲，抬眸，剛要開口，門外卻傳來一道聲音。
「娘，親家大哥和二妹來了。」
沈幽蘭聞言，轉過頭，向門口看去，只見大嫂馬氏領着兩個人進了屋。圍觀的村人急忙給他們讓開道。
對於牛氏的娘家人，沈幽蘭在前世只從楊老太聽過一些隻言片語，並沒有親眼見過。她看着跟在牛氏身後的一男一女，那個瘦瘦高高顴骨有點突出的漢子，應該就是牛氏的大哥牛永明了。牛永明在鎮上的玉器店裏做工，手下管着兩個人，在他們村裏混的還算可以。
而跟在牛永明後邊的消瘦婦人，便應該是牛氏同父異母的妹妹牛永珍了。牛氏跟牛大哥的母親去世后，牛老爹續弦，跟新妻子又生下了牛永珍。不過，牛家的女人似乎都命中帶凶，牛老爹前後兩個老婆都年紀輕輕便去世了，大女兒牛氏雖然嫁了好人家，不缺吃穿，卻一直未曾生養，長年累月還成了牛老爹的一塊心病。
二女兒永珍倒是生了個女兒，可丈夫卻是個短命鬼兒，永珍無子傍身，差點被丈夫的族人吃了絕戶，為了生存，不得已帶着女兒回到娘家的地盤上過活。孤兒寡母寄人籬下，可想活得多卑下。現在，永珍帶着女兒在鎮子上租房住，靠給人洗衣服的營生餬口，偶爾也會去大哥打工的玉器店打掃打掃衛生，店老闆見她可憐，偶爾會給她點窩窩頭什麼的。
而恰是因為正好在玉器店裏，故而馬氏去店裏找牛大哥說牛氏出了事的時候，永珍也跟着趕了過來。
姐妹倆感情並不好，但到底是同父的姊妹，姐姐出了事，做妹妹的也會着急。
沈幽蘭冷眼看着兩個人進了屋，默默站起來，悄無聲息地退到了後邊，跟楊叔寶站在一起。
楊叔寶拉過娘子的小手，像小孩子說悄悄話一樣，湊到女人的耳邊問，「娘子，你膝蓋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