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裂鏡

第五十二章 裂鏡

「嗯……」岑恕看着岑伯,聽得專註。

岑伯頓了一下,才又道:「而且,鎮子上的人好像暫時都還不知道,江茗早年喪妻,膝下並無子女,江家姐弟二人其實是在他逃難途中收養的。

不過,江茗與這雙兒女相依為命十幾年,雖然沒有血緣,但待他們猶如親子般。而江茗雙目失明后便足不出戶,江荼姐弟二人不僅擔起江茗的茶樓,也細心照料他的身體和起居,孝順非常。而他們姐弟二人的關係更是親密無間。

除此之外,江家的茶樓還有一個幫工,名喚小石,也是當初逃難至此無家可歸,被江茗收留。

說起來這江茗也是輞川有名的厚道人,茶樓一有起色便常常幫弱濟貧,為人雖略有木訥,但忠厚老實,在鎮子上口碑也頗好。

總之,鎮子上的人說起江家時,都羨慕江家的父慈子孝、其樂融融。」

說着,岑伯想起昨日女孩的笑容,眼中多了幾分慈祥,感慨道:「不過瞧江姑娘雙眸純凈、笑容純真,可見是在祥和溫暖的環境中長大,才能將人養得花兒一般,不識人間愁滋味。」

岑恕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只是沉默片刻后,忽而問道:「岑伯,你可知道他們具體是哪一年逃難至此的?」

「嗯……爍陰大旱的年份,那就是……」岑伯認真回憶著,恍然道:「十二年前吧。」

「十二年前……」岑恕眉間微微蹙起。

「怎麼了夫子?」

「十二年前,還真是翻天覆地的一年……」

。。。

天大亮的時候,鴻漸居照常升起了第一縷炊煙。

這時店裏還沒有客人,只有絡石和江荼在後廚忙碌。

準確地來說,是絡石一個人在忙碌,每次江荼伸手想干點什麼的時候,絡石就會飛撲過來一把搶走,然後嚴肅道:「不許動!你就乖乖坐着歇著!」

「我沒事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江荼苦笑,被絡石安在凳子裏還裹着大被子,活像一顆粽子。

「沒事什麼沒事,你一刻鐘之前才剛剛從昏迷中醒來,現在燒都還沒退!」說話時絡石正在擦桌子,把心中的怨氣也夾雜在抹布之上,力氣大得把桌子擦得「咯吱咯吱」響,還氣鼓鼓地嘀咕道:「你本就不該來,犟得很還非要來。」

江荼癟了癟嘴,故作委屈道:「沒辦法啊石姐,二十九日就快要到了,若我隔三差五總不來茶樓,該叫人起疑了。

我們剛才說好了哦,我歇一上午,等午後客人多了,我就得起來幹活了。」

「裹好。」絡石看江荼身上的被子大有「自主」滑落之勢態,立刻一個箭步上來給她重新裹嚴實。

「是是是,裹好啦。」江荼燒得小臉通紅、眼神迷濛,倒多了幾分乖巧。

「不過阿荼……」絡石一面燒水,一面轉頭看向江荼,滿臉好奇道:「咱們對門新搬來的鄰居是什麼樣的啊?」

「你怎麼突然想起問他?」江荼奇怪道。

「好奇!非常好奇!我真的很想知道是哪路神仙,能攪亂我們鐵石心腸小閻羅阿荼的心緒。」

「什麼鐵石心腸,你到底會不會用成語……」江荼捧著熱茶被陷在被子裏,一臉的無語,挪揄道:「你還能肉眼鑒心,真是長本事了啊。」

「切,果然是當局者迷。平時聰明得和狐狸一樣有什麼用,事情落自己頭上還不是變成小綿羊?

從昨晚到現在,你可和平時大不一樣。而昨天什麼都沒發生,除了你下午拜訪過對門。」絡石聳了聳肩,一副「你再狡辯啊」的樣子。

「有嘛……?」江荼摸摸自己的臉。

「有!」絡石不假思索地重重點頭,逐條道:

「從前你每次受刑,不僅身體要養好一陣,精神也會萎靡很長一段時間,整個人就和行屍走肉一般,我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眼珠子都不帶動的。

可今天不一樣,早上給你倒水的時候,我偷偷瞧你看着窗外時,眼睛亮晶晶的,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後來你還和阿蘼、和我說了這麼久的話。

然後更異常的,是對門新鄰居的身世背景,我才剛剛查完,都沒來得及告訴你呢,你就讓阿蘼去他的文坊讀書,你以前可從來不這樣。

從前鎮子路過個走商小販,你都是要把人家祖宗三代摸清以後,才肯和人家搭句話、買根蔥的。

哦哦哦還有還有,我之前就纏着你給我起個正經名字,你一直都懶得起。

今天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還有心情給我起名字,這還不奇怪嗎?」

「啊……」小石滔滔不絕地說完,江荼也沒想反駁,反而一臉老母親的欣慰看着小石:「你長大了絡石,已經會對生活的種種抽絲剝繭了。」

「什麼抽絲剝繭,但凡長雙眼,就能看出來好吧!」絡石憤憤地感慨,「救命啊,對面的鄰居是賣迷魂湯的嗎?

這是給你灌了多少啊,能把我們大名鼎鼎的觀明台使灌成這樣。」說着絡石更好奇了。

「所以你快告訴我啊,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嗯……怎麼說呢……」江荼捏了捏下巴,不假思索地簡潔概括,「是第一眼能被認作七皇子的人。」

「七皇子?那可是尊貴的皇子,他怎麼可能離開盛安,還隱姓埋名來這麼一個小鎮子?」

「那確實。」江荼點點頭,「不過也就是乍一看很像,但只要說幾句話,就能感覺到他們不會是一個人。」

「怎麼說?」

江荼眼睛眯了眯,雙手隨着回憶下意識地轉着杯子。

「簡單說,七皇子為人正直而知禮,縱使人生荊棘載途,仍舊不矜不伐,淡然如初,謹守君子之節。

他就像是一面永不落灰的明鏡,人們在看他的同時,也能看得見自己是多麼不堪。

而岑夫子……他像是一面明明粉身碎骨,卻還是拼在一起的裂鏡。

別人根本不需要知道他經歷過什麼,只見他一面,見他滿身裂痕,就能感覺到他萬念俱灰。」

------題外話------

其實那面明鏡,本來就是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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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春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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