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江水岑寂 饒恕荼靡
江荼隨便一望，卻在看到其中人影的那一刻，瞬間像是被掐住脖子一般窒息。
怎麼可能……是他！！
那道瘦影原本跪坐於地榻之上，經身側人耳語后，便將手中的捲軸整齊置於桌面，緩緩起身，向門邊走來。
當他邊走邊微微側頭，無意隔著屏紗向門外看了一眼。
可就是這無意一眼，他的目光卻像是被鐵鉤掛住的衣角般，都移開了，還被硬扯了回去。
江荼睜圓了眼睛發怔，就看到屏後人不知為何，亦是怔了一瞬。
那一刻，江荼看著眼前的碧紗立屏，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面屏風，和一道怎麼都看不清的影。
屏是霧山屏，影有遠山骨。
嘶……
江荼牙后不自覺倒吸一口冷氣，肩頭的傷不知為何，居然又開始隱隱發作。
她緊緊盯著屏上鐫刻的影，看著他一步步移動，就像是燈下的皮影。美麗，又太過不真實。
就像是昨日她睜圓了眼睛，努力想看清那個人一樣，此時江荼看著屏上影，每一次躍動的心跳，都在迫切地等著他走出，簡直分秒無法忍耐。
可她又不自覺地，將懷中的小木籃抱得緊緊，緊到「吱嘎吱嘎」響。
江荼在害怕，害怕看見那本該留在畫中的人，真的會從畫中走出來。
可不論江荼的心情多麼掙扎和矛盾，屏后的人還是一步一步地走著，牽動著江荼肩頭的傷口一下一下地疼著。
直到，他真的完完全全走了出來。
露出不加玉飾，一張清面。
便是整個人，身長八尺，風姿特秀，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他一襲月色儒衫，明明通身無青無白，可當他立於滿園絡石之中時，葉青則愈青，花白則愈白。
而他，就似世間所有青白所煉。
青白青白，清清白白。
江荼蹲在地上仰著頭，看見他面容的那一刻，她連一絲呼吸都沒有了。
沒有一個詞語，可以勉強形容江荼此刻的心情。
是猛地提起一顆心的震顫，是驟然鬆了一口氣的悵然，是欣喜，是遺憾。
就好似，她捧了十二年的扇中花，開了。
她望了十二年的畫中人，來了。
而他的模樣，怎麼會那麼符合她望著屏風發獃的夜夜念念中，對那張玉質面具之下的風景，小心翼翼地百般填補與描摹。
朗星眸，羽玉眉，螓首膏發。
面如瑤台月，顏如春曉花。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而相比起許多讓人望，則心嚮往之的英俊，眼前人的驚艷，卻太容易讓人望而卻步。
他羸弱身姿本就脫不開清癯，而眉目間更是全無盛年應有的意氣和生機。
他的眉頭明明平平展展，可江荼總覺得在那裡，好像鎖著無邊的愁，和一句無聲的輕嘆。
尤其是在他的鼻樑一側，還有一顆淡淡的痣。就好像一滴淚，永遠鐫刻。
美與脆弱，清冷與哀愁，這些本該對立的詞，卻都完美融在了他的身上。
就只是，太完美了。
完美到不論江荼怎麼努力，都看不見他面上的一道疤。
不是他。
啪嗒。
江荼看著他，一滴眼淚中毫無徵兆地眼眶衝出。直到它掉在地上的那一刻，江荼才驟然回神。
江荼心中一驚，連忙低頭斂去淚水，也將所有滾燙的情緒，都強行塞回眼底。
她沒看見，她從中逃跑的那雙眼眸，望著她亦滿是振動。
江荼一面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綉繡的小腦袋，一面暗中清了清嗓子。
當她抱著小木籃站起來時，已是笑眼彎彎，酒窩點點，眉眼清澈，不留分毫異常。
「初次見面，我是住您對門的江荼，江水的江，荼蘼的荼。」
江荼微微一曲行禮，笑容熱情又明亮，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
「問公子春安。」
江荼抬頭的片刻之間，主人亦是已將目光中的驚異之色收斂起來。
「江姑娘鈞安。」
他緩緩走下台階，面對江荼欠身還禮，眉目溫和：「在下岑恕，岑寂之岑，饒恕之恕。」
岑恕說罷，立在一旁、目光無聲於二人之間流轉的老者笑了一聲，對江荼道：「江姑娘初次光臨寒舍，不如進屋來用杯茶。」
「不了不了！」江荼連連擺手，想都沒想就拒絕了，說完才又笑著補充道：「我就是聽說岑公子今日搬來，想來看看有什麼我可以幫到忙的地方。」
說著江荼轉向岑恕，明朗道：「我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對咱們鎮子還是很了解，您有什麼需要，儘管找我就是。」
「嗯，多謝江姑娘。」岑恕認真點點頭。
「哦對了！」江荼突然想起什麼，把抱了一路的小木籃揚了揚，然後雙手遞入老者手中，眉眼彎彎道：
「這是一點我家茶樓的小點心，都是我親手做的，可好吃啦，帶給您們嘗嘗。」
說完江荼也不等回話，揚起胳膊對著身後一個方向指了指道：
「我家茶樓就在巷口，您看那座掛著『鴻漸居』幡頭的二層小樓就是！您有空可一定來坐坐，我家的茶可是全輞川最好的茶！」
「好。」岑恕微微頷首，「多謝江姑娘，在下一定好好品嘗，改日去貴店拜訪。」
「那就說定了！」江荼明朗地笑著點頭，眼睛就像是正午的輞谷水，粼粼波光，點點晶瑩，清澈得透到了心底。
可是在江荼的身側，沒了小木籃的掩飾，她的手不自覺地捻了捻衣角。
不過這也只是一瞬間，當江荼意識到后，就立刻鬆開了手，自然地垂了下去。
說來奇怪，不過就幾句寒暄而已，卻將最擅長交際的江荼擾得心慌慌。
太奇怪了，她明明可以感受到在岑恕周身，縈繞著溫和又內斂的氣場，可江荼就是會在抬頭直視他雙眼的時候，心中發怯。
就像他的聲音明明如清泉般溫潤清澈，卻總讓江荼覺得他在嘆氣。
江荼心神一晃，連忙收斂心緒，切入正題道：
「對啦岑公子，我聽說您會去龍泉寺的文坊里教書？」
「正是。」
「哇……」江荼張圓了小嘴，由衷地讚歎，「那公子您可是讀書人吶……啊不對不對，以後要叫您岑夫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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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露臉啦！！！
諸位月尊大人和蘭花仙子評評理：我兒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