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貧困戶

村長李億鴻帶着鎮上來的領導來到李為升家時已是9點多鐘。

門沒關，門口的黃狗見到生人，直叫個不停。

李億鴻不讓兩位領導繼續往前走，他也一時來了氣，遠遠喊道：「李為升，快給我出來。」

瓦房裏，李為升鼾聲如雷。

釣了一夜的魚，他坐在床上等李億鴻他們，人沒等到，自己先睡著了。

屋外李億鴻的喊聲一聲比一聲大，顯得很不耐煩。

屋裏，李為升依然睡得很沉。

當屋裏的另一頭，傳出奶奶叫自己的聲音時，李為升突然驚醒了過來。

聽到屋外李億鴻的叫喊聲，他知道自己壞事了。

走到門口，訓了黃狗幾句，李為升撓著頭對不遠處站着的三人笑道：「鴻叔，你們過來吧，我家大黃不咬人。」

兩個鎮領導跟在李億鴻身後走了過去。

「窮得叮噹響，還有錢買條狗養，你李為升可以啊！感情你養狗還不是為了防賊！」

李億鴻進門便劈頭蓋臉地說了李為升一通，而後轉頭對領導道，「養這東西，不僅危險，還浪費糧食。」

李為升一時難為情，只知道撓著頭傻笑。

李億鴻上下打量李為升一眼，皺起眉頭沒好氣道：「剛睡醒？我們打擾你睡覺了？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你是窮得麻木還是窮得安逸了？我們村的臉面真是讓你給丟光了。」

說話間，他瞧見腳邊桶里的幾條魚和牆角的魚竿，氣得更甚：

「就知道釣魚，年紀輕輕，什麼事也不做，一天到晚釣魚，釣魚能養活你嗎？釣魚能讓你脫貧嗎？」

一個鎮領導目光落到李為升身上，說道：「小夥子你現在算得上一家之主了，得知道擔當，勤勞才能致富啊！」

「我知道。」李為升弱弱道。

「天天釣魚，你知道天都會塌了……」

李億鴻又要訓人，身後的高個領導制止了他，笑着對李為升道：「李村長這麼着急，全都是為你好。」

另一個鎮領導也道：「對，對，不光李村長對你好，我們也是時刻關心你，關心你奶奶，關心你們家的生活，就是因為關心你們，我們今天才過來這裏。」

高個子領導接話道：「我們了解到，你一直在家獃著，沒有任何工作，年輕人，一家之主沒有工作可是很可怕的事，沒有工作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沒有飯吃，這道理很簡單，你應該懂得。」

「我懂……」

李為升說話的聲音很低，彷彿自己都聽不到。

一旁的李億鴻譏笑道：「你懂的話還天天釣魚，你懂的話大太陽曬到屁股上了還在睡覺？說得輕鬆，信你的話母豬都會上樹！」

李億鴻恨鐵不成鋼，鎮領導示意他不要說太多無意義的話，他們來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做李為升的思想工作。

「你看你也知道這些道理，那你是不是該找份工作，為你奶奶，為你自己，為你們這個家好好去工作。」

高個子領導走到李為升面前，抬手拍了拍李為升肩膀。

此時，坐在李為升床上的領導也開導他道：

「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但是你每天什麼事也不做，基本上就沒有前途了。如果沒有國家資助，不說前途，你們吃飯都是問題。」

領導輪著教育自己，他們說都對，李為升立於他們之間，如坐針氈，心裏多是慚愧，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他一臉尬尷，一臉傻笑。

「領導教育你你還好意思笑？你到底是不是人來着？」李億鴻氣得直跺腳，「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吧，鎮領導這回來我們村，就是來動員你們這些不要臉的貧困戶外出打工實現脫貧，你倒好，沒有表示，領導的教育也不當回事，難不成你覺得作為貧困戶，你很光榮？」

李為升被戳中了痛處，作為貧困戶的他，一直被村裏人恥笑，如果可以，他寧願不去接受政府的救濟，以此反擊別人對自己的冷嘲熱諷。

但那不可能，如果沒有補貼的錢，他和奶奶真的會吃不上飯。

無力反駁李億鴻，李為升語氣沉重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目前我不打算外出打工。」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把李億鴻氣得更甚，他手指李為升，咬牙切齒道：

「看看你說話的態度，『我不打算外出打工』！說得好輕鬆，一點也不臉紅，我們想方設法要幫你脫貧致富，你倒是臉皮比牛皮還厚，想要讓國家養你一輩子是不是？」

床上的鎮領導坐不住了，走到李為升跟前，皺眉道：「年輕人，本以為你開竅了，沒想到……」

他話沒說完，改口道，「你不出去工作以後真會沒飯吃，國家不可能養你一輩子，你得為你往後的人生想一想啊！」

「我從學校回到家那天就想好了，暫時不會出去打工！」李為升想也不想就說道。

兩位鎮領導想不到他會如此堅決，面面相覷，唉聲嘆氣，無話可說。

最後，他們其中一個忍不住道：「你這樣下去真不行，國家每個月補貼你們那些錢，想要吃飽飯都是問題，就算你省吃儉用，勉強能填飽肚子，可你想想，萬一你們家出了什麼事，就比如你奶奶生病這事，你去哪裏要錢醫治？要是不去醫院，病得嚴重了後果會怎樣？你自己想想看。」

李為升沉默好一會兒，似乎在想什麼。

領導以為他有所頓悟，誰知他開口便丟出了句：

「該說的我都說了，如果沒有其他事，你們就請回吧！我困得很，想再睡一會兒。」

此話一出，李億鴻一下子氣炸了，直接奪門而出。

他到了門口，又轉身憤憤道：「無可救藥！你就是無可救藥的懶漢……」

送走三人，李為升便躺倒床上。

其實，他一點睡意也沒有，至少他這麼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在他內心深處，他覺得他必須得這麼做。

「小升，別想太多。」

三人走後，一直躺在床上沒有說話的奶奶突然開口道，「其實出去打工也好，年輕人總呆山旮旯里，多無聊不是。」

屋中僅有的空間里，兩張床相距不到五米，李為升似乎聽不到自己奶奶的說話聲。

事實上他清清楚楚聽到了奶奶說的話。

好久他才裝笑道：「我要是出去打工，你一個人在家，不也無聊透頂，有吃有住，打什麼工，天天有魚釣，多爽。」

「唉……」

老人不再說話。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孫子的心思，只恨自己老得太快，成了累贅，還不死不活的，儘是拖累人。

李為升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東西，越想越害怕，翻來覆去，如何也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晚上，他依然去釣魚，依然一個人在湖邊呆了一夜，雖然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