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道人的左手

被柳言春重新拘回此地，韓斌心中莫名其妙的同時又是恐懼萬分。

眼前這個讀書人確定是被文廟宗聖削去胸中三氣，剝去讀書人身份的柳言春？

如此手段，恐怕自己父親都沒有能力做到。

但韓斌又豈是等死之輩？手中符籙甩動，一道火龍朝遠處李春秋母子殺去，其術法和謝昆絕學何其相似，顯然是謝昆將其招數封於符紙。

只是看似恐怖的殺招，在柳言春戒尺下直接化為火星消散在空中。

「柳言春，有本事你殺了我，不然我遲早殺了你們這對師徒。」

柳言春不理會咆哮的韓斌，隨手封住韓斌嘴巴，卻沒有封住其身體，便將其扔向蚊群。

在柳言春看來，韓斌既然有能力召喚出血翅魔蚊，龍虎山自然也有辦法將其重新收復。

果不其然，在兇猛蚊群即將靠近韓斌那一刻，天地猛然失色，時間凝滯。

一張蒼老手掌破開重重烏雲，將韓斌握在掌心。

「禁~」

柳言春屢試不爽的一字真言此次沒有卻沒有成功，大手不過顫抖一息，抓住韓斌便快速收回。

「我很好奇，你是怎麼找到此地的？」

柳言春好奇看向眼前突然出現的藍袍樸素老人。

「你們讀書人的口含天憲確實不凡，但我道家手段也非浪得虛名。」

「小破界石？」

被點破手段的老人微微一愣，隨即笑着點了點頭。

柳言春雙手抱肩搖了搖頭：「龍虎山還是財大氣粗。」

「並非我龍虎山財大氣粗，而是你柳言春玩的太過一些，我兒已經選擇不插手此事，為何還執意將他拒回此處。」老道無奈道。

柳言春撇了撇嘴，示意那群在時間凝滯中仍有能力掙扎的蚊群。

老道人看了眼，點了點頭道：「血翅魔蚊此事，我天師府會負責到底。」

此等上古凶獸若任其生長，雲洲必淪為不毛之地。

「此等凶物，天師府還是嚴加看管比較好。」

老道人聽着柳言春略帶責怪的調調，沒有反駁，此物是韓斌離家之前，從禁地盜取之物，不過此話騙騙外人還行，騙一個讀書人着實不理智。

有誰能在十四境眼皮子底下偷東西？

見老道人點了點頭，柳言春微笑轉身朝六道輪迴通道走去，數番戰鬥，通道已然有些崩潰痕迹，急需加固。

只是此時老道突然擰眉，臉上露出一抹無奈，沖着背身的柳言春道：「柳言春，還希望你能給我一個人。」

柳言春聞言轉身看向天師府這位老天師：「你們龍虎山就是這麼縱容弟子的？」

老道人無奈道：「柳先生不要讓我難做，你若不鎮壓那女子，我兒也不會參與其中。」

柳言春笑道：「那我不如把李當仙也放出來，讓他們兄弟三人再殺了我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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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搖了搖頭：「我只要那女子，斌兒入了魔障，只有那女子能破，一個月後，我會親手送她入輪迴。」

柳言春也搖了搖頭：「那女人的性命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你，十年之後自有人來尋她復仇，你兒子入魔是你龍虎山的運勢，非我也非那女子所致。」

「柳言春，你應該知道，我不想動手，並非不能動手，你交出那女子，你走你的問心路，我天師府不會再插手。」老道人言語帶着威脅。

柳言春聞言好奇道：「既然知道這是我的問心路，你還想插手？」

「你該知道，即便你不給我，我也有能力將那女子從忘川河下撈出來，只是費些功夫罷了。」老道人無所謂道。

柳言春沉默數息：「那你也應該知道，我也不過是為了替我徒兒爭一線生機。」

「柳言春，你魂魄開六道，鎮輪迴，積攢十年文氣，不惜一朝散盡，才搞出如今局面，眼下還剩多少？我不想動手，只要你將那女子給我，我天師府可以做主護你弟子十年，你應該知道，如今還有不少人在打你這弟子的主意。」

看了老道人一眼，柳言春嘆氣道：

「你們這些修道的，修佛的，念書的，練武的，其實沒有一個可以信任，春秋到了你們手裏，難說不會再受千年之苦，我徒弟還是我自己護著吧。」

「你當真與我天師府作對？」老道人凝眉道。

柳言春搖了搖頭：「你們龍虎山天師府我是信不過，不過嘛。」

老道人見有轉機，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你老人家十四境修為幫我徒兒遮掩十年，倒是個不錯的提議。」

讀書人的一句話讓老道人臉上頓時驚怒。

「黃口小兒找死。」

「吾善養吾浩然之氣……」

那日，整座天地浩然正氣躁動不止。

……

山河印被柳言春提前耗盡壽命，懸壺小鎮隕落在即，好在有姜二從幽冥教手裏『借』來的鬼王船，足以通過陰間運走小鎮所有人，只是時間有些長，等小鎮之人醒來，恐怕得數十年之後。

至於麥田，血翅魔蚊出籠，致使百宗逃離，再加上老道人鎮壓時空，一場大戰，只有一對母子作為現場觀眾。

只是那對母子並沒有太關注這場千年難得一遇的打鬥，不過結尾時，李春秋看了眼，那老人缺了一臂落魄離去。

念經的終究是沒打過讀書的。

可自己先生也沒好看到哪，那具看似孱弱身體竟然開始變得透明。

「先生，你也要走了嗎？」

摸了摸李春秋腦袋，十年過去，那孩童已經不需要自己彎下腰才能撫摸的到，柳言春笑容充滿慈愛：「先生不過是需要休息會。」

「那先生還有機會回來嗎？」

望着少年眼中希翼，教書匠愣了愣，無奈道：「恐怕不能了。」

少年張了張嘴，最終默默雙膝跪地朝先生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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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大義，民女李和風替春秋謝先生。」

女子行禮，教書匠已經避無可避，無奈只能再受一禮。

「夫人，我本意讓春秋此後前往北荒，依靠北荒天機掩蓋春秋氣運，但四方似乎仍不死心，所以只好再苦春秋幾年，還希望你能諒解。」柳言春苦笑道。

女子微微搖頭：「一切都聽先生的，春秋不會有任何怨言。」

柳言春聞言點了點頭，看向少年：「春秋，未來或許你要倒霉一些日子，但到了北荒，應該就會好很多。」

「弟子不懼。」少年止住眼中淚光笑道。

柳言春也沒有拖沓，從懷中取出瓷瓶，正是姜明貢獻的那瓶九污泉水。

「九污泉，位於四海九處海眼，是匯聚浩然天下污濁之氣的終點。」

柳言春從瓶中倒出一滴烏黑墨水放於指尖，然後將墨水塗於李春秋額頭的紅棗印記，慢慢摩挲。

「這泉水會暫時封住你的五感與氣運，讓你失去與浩然天地的唯一溝通，屆時你會安全許多，不過你不用太擔心，

古地那塊石頭乃千年龍息所化，它會慢慢讓你恢復實力，但終究有限，未來還得靠你自己，若沒有登頂的把握，就別出北荒，我用那老道人一隻手幫你壓住天機，除非那老道人死去，不然無人能找到你。

以前我總是攔著不讓你習武，是有先生在身邊，以後先生不在，別忘記打拳，那老瞎子的，還有你姜二叔偷偷教你的，都別落下，以後遲早用得上。

先生其實沒教你太多，因為先生讀書也一般，以前在書院，別人讀一遍便能理解，先生總得念上七八遍，後來從書院出來，怕自己懈怠，還偷偷把書院戒尺偷了出來，以後有機會幫先生還回去。

以後遇事，有些時候，別學先生，多學學你姜二叔，先生還是有些優柔寡斷的……」

教書匠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少年便跪在一旁認真聆聽，直至額頭那紅棗印記徹底隱去。

「先生已經將通道打開許久，你還有什麼要和你母親說的嗎？」

李春秋擦了擦眼淚搖了搖頭，看向自己母親笑道：「沒有了。」

李和風也是面帶笑容，眼中淚水不止，伸手不停摩挲少年腦袋，最終還是放手。

「那就走吧。」

少年點了點頭，教書匠揮手一道清風捲起女子身軀朝那泛著光芒的通道飛去。

望着漸行漸遠的身影，少年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仰天大喊

「娘……」

……

少年跪地不知過了多久，身邊已經再無任何身影。

地上只殘留一把戒尺、一本破損的《公孫丑》，還有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那是先生幫自己攢了好久的銀子。

少年猛然向前將三物摟進懷中，失聲痛哭。

「先生、先生、先生……」

少年又一日，失去了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