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賬

凌雲進到前廳，看到正中間坐着高大威武，長眉入鬢的父親，手放在茶盞的蓋碗上，有節奏的敲擊著，一雙濃眉慧眼盯着自己，頓時一陣冷汗直下而上傳遍全身，嚇得他連退了兩步才站定。又看向父親背後站的兄長，兩年不見個子串的更高了，要比他高一個半頭。俊秀威武的面上倒是平靜，顯不出一絲情感，明明兩年前還和自己一起嬉戲打鬧呢！怎麼才過去多長時間，就變得怎麼疏遠了，難道是有功名在身，將軍名號傍身？凌雲有些不高興。

凌雲也不敢說什麼，掀開衣袍，屈膝下拜，正色道：「父親，孩兒有愧，未能遠迎，還請父親恕罪。」凌雲想，不管爹爹現在還知不知道自己最近的行徑，先承認錯誤總是不吃虧的。果然，趙為忠看兒子還算恭敬，便道：「先起來吧！」坐吧，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凌雲趕緊起身，領命道：「是，爹爹。」立馬該稱呼了，凌雲這人情世故自認為做的還算不錯。凌雲邁步走向旁邊的座椅坐下，也不敢亂動。接下來，趙為忠竟然一句話也未曾和他說。而是喚來梁氏噓寒問暖了一陣，又叫來王氏，禮節性的問候了幾句，尋來了自己的二哥趙成雲又是一陣寒暄。把凌雲晾在了一旁，愣是一個時辰都未搭理他，讓凌雲多少還有點失落，雖說他害怕父帥責罰訓斥他，但是這一直不同他說話，只讓他在前廳傻坐着。讓凌雲還真有點說不上了的滋味。但是漫長的等待也終於有結束的時候，待趙為忠屏退了成雲等人後，這前廳只剩下了自己和趙霄雲。他命人把前廳大門緊閉。

這突然的安靜，讓剛剛還因為有些無聊的對話，靠在椅背上神遊天際的凌雲一怔，微微起身，就聽到趙為忠一聲震耳欲聾的吼聲從不遠處傳來，肅殺中帶着深深寒意道：「凌雲，你給我站起來。」凌雲正恍惚著，忽然聽到這一聲怒吼，嚇得立馬起身，站定，垂首佇立，凌雲還想思考下這是怎麼了，突然轉性有點快吧！

就聽得趙為忠又道：「跪下」「啊」凌雲有點懵，半響才反應過來一撩衣袍，撲通一聲屈膝跪了下來，直震的他膝蓋有些生疼，咬牙堅持着，未發出一語。趙為忠看他還是乖巧，便微微放下了點憤怒，面色鐵青對凌雲說：「說說吧！這兩年你都在外遊學都學了什麼，給我和你兄長展示展示，讓我們也好好欣賞一下你的本事增長了幾分，也你的那些小輩好好學習一下你的本領，畢竟你可是師從清虛道長他老人家，我可是聽說他道行深遠，學識淵博，教出來的徒弟個個都是青年才俊，你既然得他賞識，想必也學了不少東西吧！」凌雲聽出來趙為忠話里的深意與諷刺，想來父帥一定是聽到坊間的傳聞了，當下心下瞭然，隨即面色略帶謙虛道：「孩兒有愧，承蒙道長不棄，收我為徒，悉心教導，諄諄善誘，孩兒兩年來得道長教誨，只習得略略醫術，並未有何大的成就，愧對師父的教導，有負師父盛名。」趙為忠聽他這一頓自謙，當真是有理有據，謙遜恭謹，要是外人看來早就被他這一頓操作打動了，可趙凌雲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他趙為忠能不知道，他可是在凌雲總角小兒的時候就見識過他三唇不爛之舌的厲害的，所以凌雲當下說的話，他是不敢全信的。當下沉聲道：「好，好，好一個有愧，好一頓自謙哪！這兩年你的嘴皮子的本領倒是增長了不少功力啊！我都說不過你了，看來我得好好獎賞你了，我的好兒子，說吧！你想要什麼獎賞，只要咱們趙府能出的起的，你只管開口，爹爹都滿足你，這回你可不要謙虛了。」趙凌雲聽的頭皮都發麻，爹爹這哪是誇讚啊？這分明就是反諷啊！連忙直起身子，正色回道:「孩兒不敢」趙為忠怒聲道：「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你聽聽外面的人是怎麼傳你的，我趙府三代忠良的名聲都要被你敗壞了。」凌雲聽了，不敢言語，因為父親說的也都是事實。凌雲面漏愧疚的抬起頭，就迎面對上一雙寒潭的深邃的眼眸盯着他，不帶一絲表情。

凌雲現在其實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惜前廳敞亮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自己乾的這些事雖然有自己的幾分道理，也不便與爹爹詳談，但到底是自己理虧在前，此時也不好再反駁什麼了，隨又底下頭沉默是金。

趙為忠說了一陣子，撒了氣，結果這小孽障，硬是屁都不放一個，暗罵這小孽障以前不是挺能說的嗎？這回怎麼不反駁了，一定是心虛的，自知沒理。一頓怒火沒處發泄，急火攻心道:「你這個逆子，我原本想你在外遊學兩年能學些本領，再不濟也能學學秉性，沉穩一些，不給家裏添亂，沒想到你不但沒學成什麼，倒是嘴皮子厲害，瞧瞧街坊四鄰都是怎麼傳我趙府的，趙府的列祖列宗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我趙家都是世代棟樑，幾代人才輩出，一心為國，卻不曾想生出了你怎麼一個不肖子孫，敗壞門風，有辱斯文，我趙為忠只怕百年之後，在酒泉之下，遇到先祖都沒臉見人了，來人哪！我趙家沒有你這個兒子，快來人啊！把這個逆子給我趕出去，我不想見到他。」

也不怪趙為忠如此憤怒，趙為忠此人耿直忠勇，對於封建禮教那些孝悌忠信是非常贊同的，所以自己家裏出了凌雲這等在外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整日嬉戲玩樂，不一心向學之人，是他平身最厭惡的，所以看到凌雲這樣一個從前勤奮好學的孩子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除了憤怒更多的是無奈與惋惜。要是他再多和凌雲斗下去，再過一年半載的自己的墳頭都要長草了，是被他氣的。

外面的小廝也沒幹怠慢，知道自己家老爺的脾性，這定是真的惹了老爺不快了，剛才就見老爺教自家三少爺進了前廳，這會兒有怒聲喊人，不用說，定是少爺惹怒了老爺。趕忙推門而入跑進前廳，果然看到跪在地上的凌雲，狐疑的望了望老爺，又望了望少爺，只聽到趙為忠怒聲道：「還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把他給叉出去。」兩個家廝也不敢違抗家主，遂又對凌雲道：「三少爺，得罪了。」趙凌雲也沒有掙扎，而是起身向門外走去。趙為忠看到他還算恭敬，趙為忠心下氣也消了大半，平聲道：「還給我出去，在我跟前丟人現眼，從今以後不要讓她進我趙家的大門。」

這時正看到了梁夫人從內宅中出來，凌雲於是使眼色向梁夫人求助，梁夫人見到凌雲從前廳出來就這般的樣子，也心下道不妙，但也不敢明面上說什麼，於是就囑咐凌雲身邊的小廝說先把少爺安排在小院吧，不要讓他隨便出來亂跑。小廝感到很為難，他到底是聽老爺的，還是聽夫人的！當她想了想，老爺雖是在外面風光，但在內宅中老爺還是時常聽夫人的話，所以還是照夫人的意思去辦吧，畢竟他只是一個下人，怎麼敢揣測主子的意思呢！要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吧。畢竟平常三少爺對他們也不薄，這時候就不要落井下石了。

梁夫人安頓完下人，急忙進前廳去詢問趙為忠的意思。梁氏在內宅中也是說一不二的人，母家又頗為頗有權勢，又把趙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家僕無一不對梁氏尊敬有加，不敢怠慢分毫。於是，凌雲也就隨着家僕去了小院，凌雲這樣想也不無道理，娘，一旦出手，爹爹再怎麼看他不順眼！也一定會看在母親的面上，會放過他的這一次的。」但他這回卻想錯了，因為趙為忠就算再怎麼聽梁夫人的話，也不會在原則上的問題有半點退讓，所以這回凌雲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於是當天晚上晚飯開始前，趙凌雲就被趕出了家門，於是他是餓著肚子出府的，小廝們不願看到自家少爺這樣子在外面受凍受餓，於是紛紛一起湊了五兩銀子交給了門外的凌雲手裏，讓她先在外面躲幾天，等老爺氣消了之後再回來賠罪，老爺一定會原諒您的。

凌雲看着手裏的五兩銀子，想想自己堂堂趙府的嫡家三少爺竟然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扶頭息。「唉，少不更事啊！」他這樣想着，卻不隔牆有耳趙為忠安插在府外的探子就看到了凌雲和小廝們之間所作所為。立馬就回報給了趙為忠。於是凌雲最終連那五兩銀子都沒了。「這是，這是真要把自己掃地出戶嗎？不給活路啦！」凌雲捶胸頓足，但又無可奈何，誰讓他爹爹沒收了他的小金庫呢！這現在這是白丁一個，凌雲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唉，渾身上下也就這張皮值錢了。」但是又哪裏去尋找可以當衣服的地方呢！他這衣服又誰敢收呢！如果收了這衣服，這不是公然在和趙府作對嗎？明白人不會幹這種蠢事的。是凌雲也就打消了賣衣換食的打算。至少就身皮還能給自己再漫漫秋夜遮擋幾分席捲而來的風寒。苦澀啊！真是在府千日好，出門一時難。他現在確實應該想一想，怎麼才能賺到今晚的吃飯錢了，他確實餓壞了，中午就沒吃，被拉到了前廳，一直到現在夕陽西下，都快到黃昏了。

凌雲腹中癟癟，也顧不得什麼世家大少爺的矜持了，坐在了離家最近的茶樓，想賒一碗便宜的麵條吃。凌雲進到茶樓里，店小二看到是趙府的三少爺光臨小店，他這種身份的人，平時是不會來這種店家的，今天能光臨他們酒家，這可是稀客啊！越能狠狠宰一筆，這三少爺平時就花錢大手大腳，店小二也不敢怠慢，急忙跑上前詢問道：「三少爺，今天怎麼有幸光臨我這小店？我這小店因為您的到來那真是蓬蓽生輝。」凌雲這種承話聽多了，耳朵都起繭子了，趕緊叫他住嘴。「這種奉承話就不要說了，給我上碗麵條，額，再加兩片肉。」唉，凌雲如今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張嘴啊，還是不肯委屈了，不愧是吃神轉世。

凌雲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吃，從前在府上那山珍海味早就都吃遍了，即使現在落魄成這樣，他啊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這張嘴。小二很震驚，這凌雲少爺怎麼不想他聽聞的那樣啊？坊間不是一直傳凌雲三少爺每天大手大腳，胡吃海喝，吃東西的方面從來都不會不捨得銀子的嗎？怎麼到這兒就只吃一碗面？一碗面的油水才有多少啊？他想着能小賺一筆呢。

小二正陣盤算著，就聽到凌雲不耐的說道：「我說的話，你沒聽到嗎？還不快去準備，讓我在這裏等多長時間，你們就是這樣對顧客的？」他快要餓死了好不好！你們可不可以稍微快一點。少爺的肚子可等不起。小二聽到凌雲少爺這樣說，想到世家公子的心思他也搞不懂，也不再多說什麼，趕緊跑去后廚準備吃食。凌雲坐在一個已經磨出皮的凳子上扶頭皺眉，「這可怎麼辦？這解決了一頓也不頂用啊，接下來他該怎麼賺錢呢？」

正想着，小二已經端著一碗面來了，小二特意囑咐后廚多放了一些油花，切了兩片頂好的牛肉，加上。林雲看到面前的這碗面，頓時心情大好，「唉，當下也不想那麼多了，先吃飽了再說。」凌雲拿起筷子，翹著二郎腿，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前的一碗面幹掉了。速度之快都把小二看傻了，這凌雲小公子怎麼這麼能吃？不怕噎著，他這樣想着，但也不敢說出來，只能在心裏默默的憋笑。林雲吃飽喝足后摸了摸撐脹的肚子滿足的說：「小二，爺，今天吃的飯先記在帳上，哪天我心情好了再來結賬。」店小二一臉詫異，「什麼？他這是要賒賬？這，這三少爺不是平時在餐食上挺揮霍的嘛，怎麼今天沒錢了？竟然要賒賬？單純突發奇想？好怪異。」小二不明白，遂問道：「爺，您這是？我沒聽錯吧！您，您是要賒賬？」凌雲也不瞞他，道：「對，沒錯，本少爺是要賒賬。給本少爺記好了，我定不會虧了這賬目，讓你加掌柜的放心。」小二心到，自己當然不是不放心，這凌雲三公子肯定不會賴賬，他是想不通，他為什麼會賒賬？但是這又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也不過是他有些好奇吧！他只用做好本職工作就好了。」於是在賬本上記好了，一碗面，二兩特級牛肉，一共五十二文錢，有零有整的，拿給凌雲看，凌少爺，您看一下，一碗面，二兩特級牛肉，一共五十二文塊錢。」「好，寫着吧，本少爺就吃好了，先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