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我大概不行了

薄唇女人說：「你先別哭了，說說是怎麼回事，他對你做了什麼？」

「是他。」粉女郎指向我，「他一直偷看我。」

周圍的人慢慢朝我圍了過來，眼見闖出去都很困難，我只好繼續等待機會。

富態的女人說：「看人家漂亮就一直盯着人家看，沒見過女生啊！」

穿着制服的女人說：「你個痴漢，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大叔說：「真給男人丟臉。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男人，所以女人才不敢穿好看的衣服。」

我說：「風向轉的這麼快的嗎？」

抓我手的大叔說：「下次你在騷擾女人，就讓你去警局喝茶！」

「什麼！這就騷擾了嗎？」我看向眾人又說：「她看我的時候怎麼不這樣說，怎麼到女生這就變成這樣了？」

「嘿！」

就在這時，人群後面傳出振聾發聵的吆喝聲。大家都停止說話，轉頭去找說話的人。

「借過一下。」一個女人的聲音。

很快一男一女就站到我們面前，就一照面我就注意到這男的先往我身上瞄了一眼，立馬向下移開，單單如此我已知道他眼神迅捷靈敏，神色上的懈怠遲鈍只是假象。

對他，我有種熟悉又厭惡的味道。

他穿着志願者馬甲，身形高瘦，戴着一副黑邊眼鏡，進到人群里就驅散其他人散開。

女人則一身樸素的職業裝，明亮的眼睛裏跳動着朝氣蓬勃的光芒，對一切都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職業女說。

「你們是什麼人？」我問。我真的不能接受更多的人來對我提出質疑了。

「我們是居委會的，我叫周素雲，這是志願者張祖銀。」周素雲說完，志願者張祖銀也正好跟到她身邊。

為了弄清楚事情原委，周素雲先問姓名再問清楚情況。

我這才知道粉女郎名叫陸瑤。

陸瑤搶在我面前說：「他一直盯着我看，被我發現了還賴我看他。」

我不屑地笑了一聲，瞟向一旁喃喃道：「你還真是有夠自以為是的，以為是個男人都要看多你幾眼。還是趕快拋棄掉這種天真的想法。」

她瞪着我。

「你敢說不是嗎？」陸瑤轉向周素雲打小報告，「就在剛剛還一直盯着我的腿看。」

「真敢說啊。」我不屑地咧了咧嘴角說：「你有什麼值得看的。」

我接着說：「二十齣頭的年紀，畢業就失業，工作不穩定，前途又渺茫；一沒積蓄二沒錢，就連騙子都嫌棄。在你這樣的人身上，我都不知道能看到什麼。」

周素雲問：「你說的這些，跟看她有什麼關係嗎？」

我白了她一眼，繼續說：「我沒有看她，我只是在那裏發獃，正好她就出現在那個位置而已。我連她什麼時候在那裏的都不知道。」

「就算你發獃，怎麼可能會看不到我呢。我就坐在你面前呢！」

「你不也沒發現到我嗎，不然為什麼特意坐我前面。」我提醒她，「何況那裏是給孩子們的玩具，你坐上去才奇怪咧。」

這個念頭頓時點醒了我。

「對呀，你為什麼沒看到我？」

陸瑤沉默著低下頭，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我也是從二十歲的年紀上來的，雖然不清楚她的事，但也明白這個年齡的煩惱和壓力。

不等她開口，我繼續說下去，「二十齣頭，曾經憧憬的社會在進入的那一刻突然變成了洪水猛獸。

「一步入社會，連吃飯的時間也不固定了。獨自面對生活的爛攤子，從被圈養到獨自面對生活的過渡期的迷茫，你需要一個地方來讓恢復平靜。

「看到了鞦韆，讓你回想起過去無憂無慮的童年，想坐上去回顧童年的時光。

「可是成年人的社會就是一地雞毛，你坐上去也不會有任何變化。還會讓別的小孩沒有鞦韆。」

周素雲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激動說：「一臉頹喪，自以為自己能夠闖出一片天，以為努力就能改變，想要努力卻還要抱怨不公。其實就是自己不夠努力，還自欺欺人是社會不公，這樣失意又沒用的被拋棄的人生有什麼可看的。

「我看的是鞦韆！看的是我的童年！」

陸瑤低頭沉默，眼中忽閃忽滅的光，忽然露出難受的樣子，「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可以說這麼過分的話？」

「你以為隨意評論別人，這樣你看起來很高明嗎？」陸瑤不甘道，對着我的脛骨又是一腳。

「嗷！」我抱着小腿直跳腳。

周素雲拉住要走的陸瑤，厲聲厲色道：「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不應該弄哭這麼可愛的女生。」她沒好氣地追問我，「現在你知道錯了吧？」

我心中一氣，「錯？我只是喂完貓在看小孩玩而已啊。」

周素玉反問：「你還不知錯嗎，你剛剛說的話就連我都聽出來很過分了。」

好男不跟女斗，最後由我繳械投降了。

親自給陸瑤道歉，只要她覺得不舒服的地方我都要道歉。可是聽到她說我傷害了她的腳，我頓時生起無名火。

「是她踢我的耶！」

但見兩雙眼睛直瞪着我，全身緊繃的像兩把懸在我脖頸的冷兵器，彷彿不順從就要生剜了我。

我慫了，心想，投都投了，也不在乎多投一個，「算了，對不起是我踢痛了你。」

事情結束后，陸瑤拿着周素雲給的社區宣傳單走出公園。

周素雲往公園裏掃了一眼，問：「你剛說你是在喂貓，那貓在哪？」

我瞥開眼不想理會她，要不是她的唆使我也不會道歉。特別是那一句「就算你沒看她，但她是你弄哭的吧。就這點看，你是不是應該跟她道歉」，就這一句話才是讓我心甘情願道歉的真正原因。

我緩解心中的鬱悶，同時打量著這個社工周素雲。她有一張姣好的面容，一對眼睛大而靈，黑而亮，她的眼裏似乎燃著光，令她永遠帶着積極樂觀的心。這也使我對被冤一事的惡感大為消減。

這就是所謂的樂天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