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個男人的咒罵

第二十二章 那個男人的咒罵

許子航的床其實離衛生間很近,床尾左斜一米多就是衛生間的木板門,床尾的桌子前還有一台房東留下的老舊冰箱。這間房子裏的所有門都是木板門,門栓也全是老式門栓,一腳上去不用多少力就能踹開。

許子航從床尾靠牆的一角堆疊整齊的衣服中拿了幾件要換的衣服,準備去衛生間洗澡。許子航其實不是很喜歡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雖然人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強迫症,他當然也有,而且病得還挺重的。比如手機上的應用消息顯示在桌面的紅點他一定要全部點掉,還有qq上的推送消息,一些公眾號之類的,他都要左滑一一刪掉直到只剩和朋友的聊天框。

但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的他覺得實在沒必要,反正拿了之後還是要亂的。就像現在拿了之後這堆衣服又亂了,可許子航還是把衣服一件件重新疊好了,因為他知道他不疊的話媽媽看見了一定會幫他疊好的。

許子航進了衛生間,衛生間很小,三個平方都不到,牆面幾乎是毛坯房的原樣,毫無粉刷修飾,很是粗糙。一進門是一台洗衣機,房東留在這裏的,然後就是坐式馬桶,會經常堵塞,因此許子航習得一手通馬桶的好技巧。

再往裏是一扇印着花紋的滑門,算是隔開了浴室與廁所。浴室頂多一個平方,北側牆上有一扇小窗,窗上有淺藍色窗帘,東側是洗手台和一面鏡子,稱不得化妝鏡,因為家裏的兩個女人都不怎麼化妝,畢竟沒有什麼化妝品。

許子航洗完澡后出了衛生間,發現床尾的桌子上擺放着一盤削了皮切好塊的蘋果和梨,水果上還插著一根牙籤。他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走到床邊坐下去后默默拿起牙籤頓了一下之後把水果都吃完了。

高玉霞不知道兒子為什麼好像吃得很少很少,似乎吃什麼都沒胃口的樣子。可水果是需要吃一些的,所以她能讓兒子吃下去的辦法只有讓他兒子不得不吃,她知道兒子不會不吃她做好的東西。

吃完水果后許子航關閉了客廳的燈,將床尾地上的小風扇放在桌子上,打到最大檔后躺到了床上。客廳的窗戶就在他床尾正對的那面牆上,紗窗外傳來了樓下蛐蛐與蟈蟈的鳴叫,不是很清晰,因為主卧中有一台聲音播放到最大音量的老式數碼電視機。

許子航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耳中傳來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的雜糅噪音。他的聽力極好,不閉眼還好,一閉眼似乎身邊所有細微的聲音都能聽見。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就是這樣。等到他初三眼睛近視之後,聽力似乎變得更好了,他只能當做是老天對他近視的補償,畢竟他的視力原本也極好。

許子航的耳中有桌上那台用了很多年的風扇的導風葉搖搖晃晃砸在機身上的撞擊聲,有老冰箱運行製冷時的嗡鳴聲,有衛生間里馬桶老化后的漏水聲,有樓下草叢中的蛐蛐與蟈蟈的和鳴聲,有小區里野狗的嚎叫聲,有雌性野貓發情后似是嬰兒啼哭般的求偶聲,甚至有小區東門外那條馬路上大卡車的鳴笛聲和小轎車駛過不怎麼平整的道路時發出的顛簸聲,有遠處船廠中輪船進出廠時發出的示意笛聲,又長又沉,還有一些極其細微連他都不知道是哪裏傳來的聲音,似有若無。可這些聲音全部可以忽略,因為全都不及主卧里那台電視機傳來的雜訊,大到像是就在他的耳膜上用重鎚鼓動。

難以入眠的人的腦子裏總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一些往事,許子航又想起了那件過去了卻又難以過去只能深埋心底的往事,那是在他高一暑假時發生的事。

高一時,許園園去了粵東省的花都,跟着在那裏開理髮店的大姑媽當理髮師學徒。不過理髮師學徒也不是好當的,也不是跟着有關係的親戚就可以走捷徑的,許園園在那裏待了一年左右,聽到了好些不怎麼入耳的話后實在承受不住在許子航高二時回到了靜海。

高一的暑假,許子航因為許園園不在家,所以睡到了她的屋裏,屋裏有台空調。雖然許子航並不怕熱,可擁有一間自己單獨的房間是誰都不會拒絕的事。

許子航的暑假不像別的學生上些補習班,也不會天天跟朋友出去玩,兩個都要錢,正巧他家沒有,待在家裏玩手機是最省錢的項目。至於為什麼不是在家看書,如果小說算的話,那他倒是看了挺多書的。

高一暑假的一天中午,許子航和往常一樣,在廚房裏打了一點飯,從客廳的餐桌上夾了些媽媽早上上班之前做好的飯菜到碗裏,回到姐姐房間中獨自一個人吃飯。

從初中他的媽媽每天都要到上班開始,許子航就一直是一個人吃飯。而姐姐在靜海的時候也是要天天上班,不在家裏吃飯,許子航一家已經很久沒有同桌共餐了。

在屋裏吃飯時他聽到了房門外父親的腳步聲,他能聽出父親似乎是在廚房裏淘米。他有些疑惑,因為媽媽煮好了飯的,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淘米。

吃完飯後沒多久許子航有了些困意,畢竟假期的晚上誰都睡得不早,他昨晚也是看「書」看到一兩點。還沒完全睡着的許子航,昏昏沉沉間,似乎聽到了防盜門從里被打開的聲音。不假思索的,他腦中浮現出「他出去了」的想法。許子航徹底睡去,睡得有些安心。

許子航正在屋裏睡着午覺,卻突然在睡夢中聽到嘭的一聲,似乎是房門被踹開了。他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聽到床尾站着一個人,用着他熟悉的聲音,操著一口他從小聽到大的荊沙家鄉話,厲聲咒罵着誰。

許子航被破門聲和咒罵聲徹底驚醒了,很少有人睡着美覺被吵醒時能壓下心中的不耐煩,但許子航可以,因為他曾無數次地被吵醒,甚至是被抽醒,打醒。

一臉茫然的許子航坐了起來,睜開眼看清楚了發出咒罵聲的人,是他的父親。他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幾乎不會向他的父親問任何問題的許子航這次只得開口問了一句:「怎麼了?」

僅僅問了一句,對面那人,他的父親的怒火似乎被這問句徹底點燃,像是引線燒到了盡頭的炸藥包。

只聽許心明用家鄉話里最兇狠最粗俗的話罵道:「你個狗日滴狗東西,還敢問老子怎麼了?老子剛才出去之前煮了一鍋粥,回來一看,全你母媽滴糊了,你個狗日的東西還躺在床上睡你母媽滴覺,還敢問老子怎麼了?他母媽滴,老子養條狗都比養你咧個廢物有用。他母媽滴,你個狗東西除了睡覺還會搞些么得,粥糊了你個批東西還在睡覺,你怎麼不剋死啊!」

剛睡醒的許子航坐在床上聽着他的父親站在床尾像罵畜生一樣罵了他小半個鐘頭,只有剛坐起來時許子航茫然間看了一瞬他父親的眼睛和表情,眼神兇惡得像是想要把他殺掉,表情猙獰得像是一頭盯着天敵的野獸,整張臉上沒有一寸地方不在顯露出不讓他趕緊去死的意思。

許子航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他怕,他怎麼能不怕,對他露出這幅凶容的不是他人,竟是他的父親。

許心明罵了好一會兒,直到自己解了氣才離開許子航的房間。沒多久,不知道為什麼他又拉了防盜門,狠狠將大門一摔,發出一聲巨響后離開了「家」,像是在宣判這次對「兒子」的「教育」的「圓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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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禧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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