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來自星星的...生化人

僵卧在地的許幻，懊喪欲死，而一直俏立於旁的女孩，卻因為他的詭異行為，被搞得莫名其妙。

之前，眼看着他僵倒，硬生生的一頭親在地上，女孩驚得眼角都跳了幾跳，心想這一下肯定疼死了，這人真是瘋的可以，竟然狠到連自己都不放過？

然而良久不見許幻動作，心中疑惑之餘，又不由多出了幾分忐忑。

不會這一下就摔死了吧？

壯起膽子靠近些，又小心地伸出腳去碰一碰，仔細加謹慎的觀察了好一會兒，待到確認這人真的失了反應之後，女孩的眼神閃了閃，忽然，便在臉上浮出了一抹興奮的神色。

「你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

一邊出言試探，女孩一邊俯低了身子，輕輕地，往許幻身上摸去。

而這邊，感受到女孩接近，聽着女孩的聲音，許幻的心中冰涼愈甚，有意喝止，奈何張嘴便是泥，根本無法出聲，只好把右眼的餘光，儘力瞟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他大概明白女孩的心思，畢竟生物原基，本來就是一種極易引發他人覬覦的神奇物質，而偏偏，又逢自己落入了這樣予取予求、束手待斃的絕望境地...

他甚至能夠猜出接下去的劇情走向：搜檢不得之後，自己會遭遇何等樣殘酷的對待。

由此及彼，假如換成是他，無論這件事情結果如何，最終，他都不可能容留對方，在這個世界上繼續存活下去。

所以，他不懷有一絲僥倖，篤定自己，已經到了臨近終結的時候，而至於這個女孩，是否並非如他所想，其實滿心懷的只是善意，呵呵，別逗了，這關乎的可是人性。

之前，他在本地網絡上，看到過一句有趣的話：「出淤泥而不染」，當時，他便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這種說法可以比作某種植物，也可以是某件些器物，但絕不應該用在人的身上，因為他的認知中，醜惡的環境只會豢養出醜惡的靈魂，就好像這裏，污穢里走出的，只能是陰暗邪佞，就如同這個女孩，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

不管許幻轉着怎樣灰暗的念頭，女孩輕手輕腳，十分仔細的在他身後摸了一遍，貼身的作戰服，質地輕軟，其實不用摸也看得出來，根本藏不住什麼東西。

難道放在了前面？

雖然這傢伙很會變魔術，可總歸不是魔法吧？

想着，女孩便伸出手，勾住許幻肩膀，用力一翻。

沒翻動...

再加上一隻手，力灌雙臂！

還是翻不動...

這傢伙怎麼沉的像塊石頭一樣！

女孩猶不放棄，乾脆跪在了地上，連掀帶抗，憋的雙頰染紅，費盡了力氣，這才總算成功的把他翻了一個個。

然而。

下一刻。

就見那張滿是灰土、表情凝固的仰天面孔上，一隻眼睛寂然不動，而另一隻卻幾乎轉過了眼角，射出的目光猶如實質，又寒又狠，直直地釘在她臉上！

媽呀！

嚇死人了！

月黑風高，冷不丁看到這樣一種詭異的眼神，女孩嚇得差點原地飛起，身上的汗毛根根豎立，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慌失措的給自己解釋。

「你！...你...我不是，我...我只是想幫你！」

呵！可笑！

許幻躺在地上，用餘光瞟著女孩，看她那副強自鎮定的樣子，心中鄙夷之餘，又不乏悵惘，諸念交陳，隨着思緒往複，最後，反倒慢慢恢復了平靜。

也好，倒在這裏，死在這女孩的手上，似乎也不錯。

生化人的身體負擔很重，需要不時接受各種藥劑的調理，然而現在，因為被甩到了一個陌生世界，恐怕相關的供給已經徹底斷絕，所以接下來的時間裏，他也沒有把握，還有多久，缺乏養護的身體就會朽壞崩潰。

再者，就算聖光護佑，能夠一直支撐的下去，可由於改造過度透支了身體潛能，生化人的生命尤其短暫，根據統計，絕大多數都無法活過三十五歲，而從十歲開始接受改造算起，許幻已為帝國與神皇，奉獻拋灑了幾近二十一年的歲月...

本以為脫離了軍團，就能在剩下的日子裏為自己盡情而活，可誰知道，就因為一個玩笑般的疏忽，卻要無聲消泯在這齷濁之地...

但我依然自由過，即便是死，也是我自己選擇的結果，即便是錯，也是我自己造成的錯！

痛快！

才怪...

猶有不甘的，從被盯得快要發毛的女孩身上收回目光，許幻閉上眼，認命般的撂下一句話。

「要動手就快一點，我的能量已經耗盡，所以，你不必妄想從我身上找出任何東西！」

呃...

要說許幻死了，哪怕是暈了，女孩都可以摸他摸的的毫不手軟，但現在你明明是醒的啊！而且視角這麼清奇，眼神跟鬼一樣，誰還敢再碰你啊！

至於許幻話里的意思，經過了女孩自己的理解，隨後，她下意識的竟然想笑。

能量耗盡？原來竟是餓的嗎？餓到一頭栽到？餓到一動不動？哈！這是從哪裏鑽出來的活寶？還要快點動手，討飯吃還催的急，你這傢伙脾氣很大嘛！

既然沒有被繼續追究之前的行為，女孩也就放緩了情緒，有些開心，又非常納罕的看着許幻。

這人可真是...奇怪的有趣。

此刻，女孩對許幻滿是好奇，既好奇於他的來歷，也好奇他說話的方式，更好奇，他明明擁有那樣逆天的本事，怎麼還落魄的連飯都吃不上呢？

不過...

女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明潤的雙眸，鎖在許幻身上繞了幾繞，心中一番權衡，隨即素手一拍，嬌聲令道：

「你等著！」

說完，起身就走，急匆匆朝着舊屋奔去。

「等著？呵！這是取東西去了吧，弱小的生命，就算想要展示殘暴，也要藉由工具才能實現，真是可悲！等著就等著，我怕你嗎？哼！女人！」

許幻躺在地上，僵硬朝天，心中卻鄙夷個不停，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要以最振奮的狀態，來面對痛苦，去迎接死亡。

......

不多時，腳步聲重又急促的響起，睜眼一瞥，只見女孩拿着兩個烏突突的圓狀物，快步的朝他跑來。

那是什麼？樣子奇怪的刑具？

可是等到女孩趕至他身邊，卻蹲下，把手裏的東西一遞。

「吃吧！」

嗯？

見到許幻愣怔，一副似乎無動於衷的樣子，女孩嗔睨著一拍額頭。

「你可真是...」

沒好氣的捏開許幻的嘴，將手裏那灰烏色的物事直接塞了進去。

「嗚！」

極粗礪的口感，但不算太硬，依靠咀嚼完全可以下咽。

似乎是食物。

她...竟然想幫我？

怎麼又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難道這個世界的名字叫意外？

......

然而，純粹的碳水化合物，並不能轉化為有效的能量，只吞咽了一口，許幻就認清了這個事實，這種東西吃的再多也是毫無意義，再加上那糟糕的味道，比寡淡的聚能食品還不如，所以，他拒絕食用。

而見到許幻只嚼了幾下，就停住了嘴巴，女孩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恨恨地瞥着他。

「我知道這東西不好吃，可我只有這個，而且你都要餓死了，還有資格挑剔？如果想吃山珍海味，那別躺在我這啊，你應該爬，爬到有那些東西的地方去，看看這份堅持能不能換來別人的一...」

「嗯嗯嗯！」

許幻鼻音急促，連連眨眼，趕緊制止了女孩的牢騷，並示意她把嘴裏的東西拿開。

「哼！」

女孩卻豎起一雙新月般的眉毛，故作不經意的一懟，這才不情願的，將自己親手製作，平日裏賴以飽腹的雜合餅，挪離了他的嘴巴。

「噗！」

這一懟直抵嗓子眼，差點沒把許幻懟的翻了白，餅一離口，殘渣硬塊直接就噴了出來，一臂多高，像道噴泉似的。

「咳咳...我都說了我需要能量！知道什麼是能量嗎！是能做功的，能提供和轉化為巨大動力的，是直接和純粹的物質形式！懂嗎！而不是你這個...這個...這是什麼？！」

許幻氣急敗壞。

「唔，能量...」

女孩獃獃了半晌，突然一蹦而起，驚奇的指着他大叫。

「你竟然是個機械人！」

納尼？！

許幻憤憤，一隻眼獃滯，一隻眼怒視地高聲否認。

「別把我和那種沒有靈魂的東西相提並論！」

哦？不是嗎？

女孩狐疑的負手，在許幻憤怒的目光里，繞着他不停打量，越看越覺得不對，尤其那種詭異的眼神兒...

「你真的不是？」

「我...」

咔！

糟糕，剛才情緒太過激動，導致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現在，居然連話也說不了了！

而見到許幻啞口無辯的樣子，女孩則小意地一笑，哼！還想騙我？

嗚呼！自己竟然撿到了一個機械人，還這樣的高級，真是太哇塞了！

只不過，機械人，應該用的是電池吧？電池，電池，電...

轉頭望望光線蔽暗的舊屋，女孩若有所思，再看看許幻，琉璃般澄凈的眼珠轉了轉，隨之撂下了一句話，便轉身離去。

「等著！」

許幻不解其意，不曉得她又幹嘛去了，但想着現在的身體越發不堪，不由得心中的碎痕也在加劇，灰黯處越發死寂，可冰寒處，卻似乎亮起了一點火焰。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有些長，過了好一會，女孩才踽踽地出現，拖着一條長長的、不知接駁了多少段的線纜，小心地走到他身前。

帶着破爛膠皮手套的兩隻手，各捏著一隻接了線的夾子，女孩有些緊張。

「你確定？」

......

我不確定，但似乎你不會聽我的，而且現在我也說不了話，所以。

許幻眨眨眼。

你到底要幹嘛？

「好吧。」

見許幻沒說話，女孩便以為他很確定，於是深深吸了一口氣。

如果是個大活人，她未必敢，可這是個機械人，雖然一旦燒壞了也很可惜，但...

這太有趣了不是嗎！

小心的蹲下，女孩把兩隻夾子捏開，「啪啪」兩下，便夾在了許幻的一雙耳朵上。

哦！

一種異樣的感覺湧入身體，一點點的麻，細胞與納米蟲們行動起來，迅速的與其擁抱，產生反應，進行交換，並轉化出一絲絲，一縷縷的能量，積累沉澱於體內。

效率很低，但確實有效。

許幻知道這個，這是電！

帝國的光輝曾經灑遍整個星域，對於電這種能量形式並不算陌生，然而可供選擇的高級能源太多，這種低效的二次能源，從來都被忽略在最容易遺忘的角落。

所以許幻也一直沒有想起來。

直到女孩自以為是且莽撞的，將其輸進了他的體內。

但轉化效率確實太低了，百分之零點零三？還是零點零五？這要躺多久？

許幻試圖加大吸收量，可舊屋的燈光隨之一陣閃爍。

過載？該死！

該死的有線傳輸，該死的功耗限制！

沒奈何，許幻只好繼續當回那個超級大號的充電寶，但也不是全無進展，起碼他又能張嘴說話了。

「謝謝！」

「啊！不用不用！竟然真的可以嗎？」

！

此處，你難道不該用肯定的語氣嗎？我是不是躲過了什麼？

「嗯...效率不高，但確實可以。」

「那太好了！」

聽了他的回答，女孩松出口氣，坐到地上，蜷起雙膝，極有興緻的看着他。

「機械人...是誰能造出你這樣的機械人？」

怎麼又提這茬！許幻超鬱悶。

「我說了，我不是機械人。」

「啊？」

女孩懵了，這怎麼又不是了？

「不是？可正常人哪有你這樣的？霹靂貝貝啊？」

什麼...貝貝，異能者嗎？

「我是生化人，全身都接受過改造，所以在生物與生理特性上，與你們並不一樣。」

生化人！全身..改造？什麼鬼！這簡直越說越驚悚了。

女孩悄悄的，向後挪了挪。

「那...你是從哪兒來的！」

從哪來？

嗯......

「我只大約記得一道白光，然後就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其他的...都記不太清了。」

許幻自然不會把底細和盤托出，不只是出於提防，同時也是一種保護，無論是對他自己，還是對於這個女孩。

畢竟，有些秘密，本身，就等同於災禍。

女孩已經聽的完全呆住了，雖然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是孤苦伶仃的，可卻一直保持着極為旺盛的求知慾，平日裏，只要帶有文字，不管是報刊、雜誌，還是課本、習題，甚至產品說明書，凡是能撿到的她都願意看，所以儘管許幻說的含糊，但這種只有小說里才會出現的表述，還是讓她很快就理解了。

這人穿越了！

一個什麼生化人，不知從哪，嗖的一下穿越過來，又因為一隻狗，給自己做了個全身整容，然後躺在這充電呢。

女孩抬起頭，無語望蒼穹。

這比荒誕故事還要荒誕，比稀奇童話還要稀奇，我竟然遇到了一個，來自星星的...生化人？！

要說不信，他確實治好了自己，可要說信呢，女孩皺皺挺翹的鼻頭，總覺得這事有點可疑。

再低頭看看許幻，耳朵上夾着兩根破爛電線，英俊僵硬的樣子，就如同一個好看的大型人偶，可那種詭異的眼神...

女孩摸摸後頸，避開了目光，很是輕柔地問道。

「不記得了嗎？忘記了熟悉的一切，一定很痛苦吧？」

「...也許本來就想逃離，忘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

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隨即，女孩落入了沉思。

場面一時冷了下來。

良久，感受着回復程度，許幻的心情略有放鬆，間或瞟了女孩一眼，見她一副沉靜的模樣，覺得有些奇怪。

「喂！你與原來已經大不相同了，我以為你會高興些。」

「不同？」

女孩正在轉運自己的心思，聞言，收回凝向黑暗的目光，將嬌麗的臉龐從膝蓋上抬起，笑了笑，宛如一朵夜下輕顫的百合，隨口答道。

「我還是我啊，就算變成什麼樣子，對於自己來說，又有什麼意義呢。」

「哦。」

一個離開了過去，卻不悲傷，另一個擁有了未來，也不妄喜。

原來，兩個都是奇怪的人。

不約而同，將目光望向夜穹，只見風舒雲卷里，一彎明月皎皎當空，冷輝，如霖般播灑下來。

不知不覺。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