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定風波
這還是宗陽第一次親眼見到宗琳,曾經只見過畫像,驚為天人。本以為如果有一天見到真人,他會激動莫名,然而此刻真見到了,他心情卻全然不同了。
宗琳也在尋找,最後清冷的目光落定在他的身上。
相互凝視,卻互不相讓。
迎向宗陽冷冽的眼神,直到宗琳秀眉微蹙,瞥向其他人,這場無聲又激烈的眼神交鋒才算終結。
不多久,其餘兩組也分別來到。只看這十多位天才少年,各自意氣風,氣息雄渾的樣子,就知他們在試煉中,也是jīng進勇猛。
九位考官交談兩句,帶著近二十位新人踏上石階,在一眾岳陽宗人審視的目光下,齊齊跨進殿門。
「見過壇主,三位壇老!」
宗陽還沒怎麼看清殿中布置,就被考官們帶領著抱拳作禮,齊聲高喝。
「起身吧。」
聲音平淡沉穩,不疾不徐,一聽就有種大權在握的平和。
宗陽起身時,悄悄朝前瞥了一眼,只見高台上,宗主神像之下,分別放著四把座椅。
左右三位老者,一光頭一長須一微胖,身著青袍,驕陽在胸,各有不凡氣度。居中那座椅上卻坐著個中年男子,頭戴簪冠,金sè花袍如驕陽耀眼,方口直鼻,模樣也和他聲音一般,中正平和。
居中而坐,其餘老者也彷彿眾星捧月般,將他襯托出來。
等觀看入宗典禮的人群分立兩側,他璀璨如星的雙眼,掃過宗陽眾人,微微露笑,溫聲道:「不錯,氣血飽滿,jīng神如虹,都不錯。」
聽他誇讚一句,九位考官如飲瓊漿,只覺心體舒泰,紛紛笑著替宗陽等人謙遜了幾句。
「若無人有異議,就該讓這群孩子燒香拜宗主,行入宗大禮了吧?」
他身旁的長須老者含笑,隨口問道。
宗陽皺眉,jǐng惕偷瞥了眼宗琳,只見她眼帘半垂,似乎毫無異樣,不由暗中鬆了口氣。
「嗯……」
中年男子頜,誰知他話音未落,便有人開口打斷。
「我有異議!」
一個枯瘦老者越眾而出,讓無數人面露異sè,驚疑望去。宗陽心底咯噔一下,卻是剛才早已看清,這老者一直緊跟在宗琳身後,恐怕兩人關係非同尋常,老者此刻站出來,莫非正是宗琳授意的?
「哦?」中年男子微微詫異,語音聽不出喜怒,「你有何異議?」
突然引得萬眾矚目,甚至壇主冷冷望來,枯瘦老者毫不露怯,眯眼直視壇主,沙啞道:「我主人曾說過,岳陽宗極重弟子的人品,人品不端者,唯恐敗壞門風,正該一律不與入宗。這些人中,有人品行暴虐,竟連親族兄弟都冷血誅殺。敢問壇主,這種人有何資格,成為我岳陽宗弟子?」
此言一出,人群立時sao動,殿中二十多個即將入宗的少年更是驚疑不定,誰也沒留意到,宗陽臉sè已經yīn沉如水。
「誰做過這種事,完全不顧及血肉親情,實在冷血至極!」
「十三先生所言正是,這種人,的確不該讓他入宗!」
「我岳陽宗不是這種妖魔該來的地方,十三先生請指出人來,我們來替天行道!」
無數道憤怒、古怪的目光,來回掃視著這群少年,似乎眨眼間已是人群激憤。
壇主一言不,似乎在沉思,直到人聲慢慢消減,他才冷淡望向那枯瘦老者,「說吧,是誰?」
「他!」
枯瘦老者抬手一指,yīn蟄眼神盯向宗陽,「景城宗家旁支庶子,宗陽。」
突然間,偌大殿堂上百人,鴉雀無聲。
宗陽?
同組的七人,齊刷刷望向宗陽,神sè各異。而三位考官面面相覷,都難以掩飾心中的震驚和疑惑,和無數人一樣,萬分古怪的目光,不斷在宗琳、宗陽和枯瘦老者身上來迴流轉。
被同伴拉來的王命九,更是目瞪口呆,「怎麼回事,十多天前出面保他的是宗琳,如今已經十拿九穩入宗時,她卻讓僕人跳出來,阻撓這小子入宗?」
「這唱的哪一齣戲?」
無數人腦海中,都湧現出同樣一個疑問。
因為很多人都知道,宗琳正是來自那景城宗家,難得有親族如此爭氣,眼見就要入宗,她卻執意不準了?
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古怪!
「你說他曾殺過親族兄弟,有何證據?」壇主淡漠瞥了眼宗陽,又冷冷俯視枯瘦老者,「若是無憑無據,單靠空口白牙,實在不足信。」
枯瘦老者聞言,傲然挺胸道:「我說的話,就是證據,敢問壇主夠了么?」
顯然是一個下人,已經聽壇主說空口白牙不足信,他卻直接頂撞,說自己的話就是證據,反而敢質問壇主。他言語中透出的膽大妄為,是何等的目中無人,高高在上,彷彿連壇主都沒被他放在眼裡。
此言一出,氣氛近乎凝滯。
壇主猛地握緊拳頭,似乎已有怒意,但不知何故,忽然卻默不作聲了。
宗陽的心也隨他的沉默,逐漸冰冷到極點。他動了動嘴,想要反駁卻只覺口舌乾燥,艱難得吐不出半個字來。
「既然夠了。」
枯瘦老者咧嘴一笑,似有得sè,「那壇主就該下令,處死這大逆不道、品行妖邪的畜生。」
「哼!」
突兀一聲冷哼,竟是從宗陽身邊傳出,章薇杏迎著萬千驚詫目光,朝枯瘦老者嗤笑道:「不過是一條老狗,居然也敢來這耀武揚威,莫非嫌我尚陽壇無人么?」
「你?」被人當眾斥罵老狗,枯瘦老者驚怒交加,「哪裡來的女娃娃,目無尊長,何等狂妄!」
「許雲城章家,章薇杏。」她嬌軀挺直,冷聲回應。
「章家?」聽到她自報家門后,面對壇主都盛氣凌人的枯瘦老者瞳孔猛縮,似乎吃了一驚,囂張氣焰頓時收斂,「原來是章家小姐,聽你的意思,是非要替這孽障出頭么?」
「是又如何?」
章薇杏凜然不懼,淡然道。
她這硬氣的話,讓枯瘦老者一滯,老臉陣青陣白,「章家小姐這麼做,就不怕得罪我家主人嗎?」
他sè厲內荏,抬出主人來卻依舊嚇不住章薇杏,杏目掃過沉默在旁的宗琳,冷笑道:「憑你,沒資格和我說話,讓你主人親自來再說,否則我章家怕了你一個奴才,傳出去豈非讓人笑話?」
「好,好,好!」枯瘦老者氣得抖,但面對章薇杏的不屑,他憋屈卻無力反駁,猛地瞪向壇主,yīn森哼道:「既然如此,就讓曾壇主來定奪吧!」
他這語氣中,竟對壇主隱含威脅之意!
然而到了此刻,壇主卻忽而平靜了下來,冷冷瞥了他一眼,「這裡是我的尚陽壇,還不需要一個老奴才,來對我指手畫腳。」
「增徐龍,你!」
枯瘦老者老眼猛瞪,只覺這話彷彿一記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臉上,「打狗還要看主人,敢如此教訓我,看來你真是翅膀硬了,連我主人都不放在眼裡了?」
「就算他何時真的執掌大權了,我這裡依舊沒你說話的資格。」
壇主眼sè厭惡,不再理他,反而望向章薇杏的眼神,有了一絲讚賞,隨後深深凝視宗陽,彷彿要將他看透一般。
「別人說你殺過親族,你卻一言不,任由章家小姐替你出頭,我卻偏偏很好奇,你自己有什麼要說的?」
從爭執開始,壇主、枯瘦老者和章薇杏的言語交鋒,讓無數人大氣都不敢出,卻早已遺忘了事情的正主。直到此刻壇主提及,眾人紛紛醒悟,才想起宗陽來。
宗陽一直沒機會插話,此刻卻猛地揚眉,疑惑為何在這關鍵的時候,壇主會把說話的權利交給了他,否則以他的身份,根本沒資格出聲。
摸不透壇主的想法,但他深知這機會何等難得,沉吟后踏前兩步,朝章薇杏送去感激的目光,然後朝壇主抱拳作禮。
「我的確殺過親族兄弟,而且不止一個。」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本以為宗陽會辯解,誰知道他站出來,居然自己承認了!
「嗯?」
增徐龍頓時皺眉,章薇杏更是嬌軀一顫,心裡失望可想而知。她如此挺身而出,結果宗陽竟毫不領情,白費了她一番苦心替他抗爭。
「然而起因,是我一個月前,曾被他們追殺,要不是我另有奇遇,早死在一座崖下,根本沒人知道。後來我僥倖生還,敢問壇主大人,我找他們報殺身之仇,是否有錯?」曾經過往,宗陽如今坦誠出來,心情已經十分平靜。
聽完宗陽這番話,章薇杏嘴角勾起一絲笑,只因殺身之仇,一切就變得合情合理,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了。
枯瘦老者也沉默了,眼裡卻依舊怨毒,盯著宗陽,盯著章薇杏,也盯向高坐其上的增徐龍。
「不錯。」
增徐龍似笑非笑,「我更好奇,這仇你報完了么?」
宗陽實在摸不透這神秘的壇主,為何會關注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古怪問題,但略微沉吟之後,還是老實回答。
「追殺我的四個人,我已一一了斷,但還剩下幕後主使,這仇就不算完。」
彷彿突然對這樁怨仇,增徐龍出奇的感興趣。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