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宮家二姑娘愛爬牆

「噓！」蓮華嘟嘴做個手勢，抿唇一笑，拉着玉樹輕手輕腳走到院子裏，撿了風箏，又看一眼花架，提起裙擺便要往上爬，玉樹連忙拽住她，搖頭，蓮華一笑，給了玉樹一個『沒什麼』的表情，蓮華打小野慣了，落得個『假小子』的名聲，上房摘瓦下河摸魚不在話下，玉樹也不是擔心她會摔下來，兩丈高的樹蓮華也爬得上去，何況這矮矮的圍牆呢？

只是，玉樹也說不清心中為何不安！自回到鄉下，她一直謹小慎微的活着，蓮華這樣出格的舉動，玉樹覺得很不妥。

可蓮華已爬了上去並找到了落腳處，踮起腳尖撥開牆頭的薔薇花，一聲『小鬼』還沒說完，冷不丁同外頭的人打個照面，唯有一句『晴天霹靂』能形容，整個人從腳尖僵硬到頭頂，又從頭頂冰冷至腳尖，彷彿置身於滾滾黃沙中，周遭有萬千奔馬長嘯而過，偌大天地，只餘一人矣。蓮華忘了反應，也不知道作何反應，她張著嘴，瞪着眼，像一隻小鹿獃獃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而這個新的世界，不過一張青年男子的臉。

青年也怔在當場！微皺着眉，眼睛發亮。

「潤玉哥哥？有沒有看到我的風箏？」

聽到小孩的追問，蓮華驚醒般的往後一退，卻忘了自己登在花架上，腳下踏空，猛地摔了下去，耳中只聽得『咚』的一聲悶響，奇怪的是，一點兒也不痛！

蓮華翻身爬起來，看到蜷在地上的玉樹才知是玉樹給自己墊了背！心中一慌，連忙跪下去抱起玉樹的肩，「玉樹！來——來人！！來人！！！」

玉樹也說不清到底是哪裏痛，彷彿渾身都痛！她緊閉着眼，耳中嗡嗡的聽不清，亂糟糟的，眼前人影憧憧，似有嘆息聲、譏笑聲、嘈嘈雜雜聽不真切，玉樹閉着眼，天旋地轉之間如入了輪迴，回到了那場氣派的皇家盛宴。

說是太后的壽宴，其實是替太子選妃的秀場。

如星火般璀璨的宮燈照得整座皇宮亮如白晝，盛裝的少女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輕聲交談，大家有共同的目的，因而話語間儘是猶豫和戒備，每個人都說得很慢，怕說快了將心裏真正的想法說了出來，每個人都在故作輕鬆，每個人也都心懷戒備。

玉樹混跡其中，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她本沒有資格出席宮宴，有幸進宮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府中的女眷，而宮謙只是從五品的文官。

玉樹能進宮，不過是因宮裏的老嬤嬤極力跟太后舉薦了她，太子好龍陽的謠言令太后焦慮擔憂，聽老嬤嬤說京中再沒有比玉樹長得更好更溫柔的了，便下了一道懿旨，召玉樹進宮參加宮宴。

然而玉樹同那些人不在一個圈子裏，孤身一人，滿心不安，處處小心，時刻謹慎，只等著捱到宮宴結束，沒想到一碗冰冷的墨汁突然潑在臉上——『這位不是宮家的大姑娘嗎？』『不知道今日是什麼日子，也敢這個樣子面見殿下？』『這是出什麼么蛾子呢！為了攀龍附鳳真是什麼手段也敢想！』一句句話像刀子一樣劃在心裏，還以為自己已經放下，原來，那些傷都刻進了骨子裏！

玉樹艱難的撐起手，腳踝處襲來一陣劇痛，又倒下去，閉着眼將臉埋在蓮華懷裏以免被人看到，腦海中反覆回放的是那年在宮裏，滿臉都是墨汁的她被一群人圍着指指點點，驚嚇中抬頭看到台階之上蟒袍的一角，等來的只有冷冰冰的三個字：拖下去。

玉樹，這便是你的命！

這是臨走前父親對她說的話。

不知道是怎麼回到房裏的。玉樹醒來，已是晚上，燭台上點着蠟燭。祖母正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被角。房裏有很重的藥味，方才昏睡着還不覺得，一醒來，疼痛也隨之而來，玉樹咬牙忍着，反握住祖母的手。

「樹兒，你醒了？可算醒了！餓不餓？想吃什麼？祖母讓她們做去！」

玉樹搖搖頭，又驚又喜又悲的喊了一聲祖母，出口的話卻顫抖起來，她吞了吞口水，想讓嗓音平常些：「祖母，祖母你怎麼來了？」

「你傷成這樣，祖母怎麼能不來？二丫頭急慌了，不來喊我去喊誰？快說說，還有哪裏痛？」

渾身都痛，但玉樹還是搖了搖頭，小聲道：「不痛，只是沒有力氣。」

「你都昏睡一天一夜了！哪來力氣！」祖母氣道。

玉樹更咽起來，昏迷之前那低潮的情緒再次襲來，喉嚨處湧起滾燙的口水，她剋制着，剋制着，憋得心口又悶又酸又漲又痛，半晌，玉樹吞下口水，撒嬌道：「餓。」

「廚房裏燉著雞湯，老奴讓她們端一碗來？」嬤嬤問。

「先喝些雞湯暖暖身子。」祖母安慰玉樹道。

「好。」玉樹點點頭，「我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