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篩選

《蘭亭集序》的事情只是小小的插曲。等沐晨批閱完畢后，很快就有警衛上前，帶着他到了附近剛剛開闢的靶場，熟悉基本的熱武器應用。

晚飯後的流程不變，只是在歷史紀錄片后增加了一些南北朝有關的影視作品。在沐晨津津有味樂不可支之時，李子文與向亮搭乘着專機連夜出發，迅速抵達了首都。

這一次抵京，既是為了彙報狀況、總結得失，也是為了分析現狀，並調整接下來的處理方針。相對於幾十個小時前的緊張凝重、驚心動魄，這一次會議的氣氛是大大緩和、乃至於輕鬆活潑了。應該說，李子文與向亮這幾天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在短短几十個小時里，原本高度不可預料的目標已經與組織之間建立了互信的堅實基礎，以往所恐懼的反社會危險基本排除——至少諸位大佬們不用惶惶不可終日，擔心一覺醒來地球就會化作了宇宙塵埃。

也正因為如此，有不少與會者已經活動起了心思。在會議的後半程，來自於能源部的首席科學家舉手發言，以一種似乎毫不在意的口吻開起了玩笑。他調侃似的說，如果穿書系統真的是以現實世界為原型而架空建設，那麼在南北朝為背景的書中世界裏，就應該有至少5萬億桶的石油、300萬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八千億噸的鐵礦、九億噸的銅礦，以及少說6千萬噸的黃金。換句話說，真正的蜜與乳之地，

首席科學家開完這個玩笑之後，在座的代表們都相當給面子的哈哈大笑。就連主持會議的中央大領導都被幽默細胞打動，笑容滿面語氣輕快，只是提醒大家注意不要跑題。畢竟——畢竟本次會議的主要目的，是討論第一次穿越的人員物資問題。至於其他的——其他的容后再議。當然，與會者紛紛點頭，表示這種笑話確實更接近幻想。暫時沒有討論的價值。

——不過，要是他們沒有目光炯炯的盯着向亮和李子文，那就更好了。

會議結束之後，李子文與向亮終於趕上了半夜十一點半的飛機，在座位上癱成了一團。

飛機起飛之後足足十五分鐘，向亮才第一個開口：

「有多少人找你？」

這一句話沒頭沒尾，但李子文很快發出了一聲哀怨的呻-吟。

「……六個。」他有氣無力的說：「先是能源部部長的兩位秘書。兩位大秘在廁所守株待兔，花了十分鐘給我介紹，說能源部最近利用廢棄天然氣坑打造了一個特別漂亮的景區，休閑娛樂都好，附近的礦泉水富含各種微量元素，對身心健康很有好處，要我幫他們『宣傳宣傳』。然後是埋伏在機場的副總——國家石油公司的，說是他們有一位員工是沐先生的遠方二表哥，現在很想念這個二表弟，希望我能轉交家信，最好還能見上一面……之後——之後，還有工業部的兩個司長、黃金礦產局的執行處處長——媽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說到這裏他長長吐氣，心想還好有大領導發話警示，目前為止這些大佬才只能派人打一打擦邊球。否則一堆少說副部級起步的領導親自上陣，就是他們上級——也別想頂住。

「……對了，你呢？」

「我遇到的不多。」向亮嘆了一口氣，「就兩個。」

李子文點了點頭，突然坐了起來：「憑你的身手都被逮住了？！你不特種兵兵王么？」

向亮板起了臉。

「第一，在我軍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什麼兵王。第二，抓住我的是我的教官，審問我的是我前隊長。」

李子文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你教官？前隊長？！媽的什麼時候空軍也來踩這趟混水了？！……喔對了，發動機材料需要稀土——你隊長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向亮冷冷道：「他說空軍主辦的刊物發現了沐先生六年之前寫的信件，信中充分表達了對我軍先進戰機的憧憬。為了更好地開展國防教育，為了向人民展示子弟兵軍事建設的成就，空軍考慮舉辦一場先進戰機的特殊展示與航空表演，特邀沐先生前往觀賞。要是暫時沒有時間也不要緊，麻煩我先把消息轉到。」

李子文這一下可綳不住了。尖端戰鬥機飛行一次，光是保養費和油料費就得幾百上千萬，空軍真是下盡血本了。

他倒在了座位上，疲倦的揉捏鼻樑：「……這些事怎麼處置？」

「還能怎麼處置？」向亮嘆了口氣：「全推給王大組長唄，誰叫他官最大呢。難道讓我們兩個小蝦米去當惡人？說真的，當時我被空軍的人重重包圍，那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連個招呼都不敢打，生怕他們借題發揮……要是對空軍示好了，海軍怎麼辦？陸軍老大哥怎麼辦？喔更別說還有火箭軍了——高端導彈就他媽是靠特種金屬喂大的，真讓他們抓住空子，那沐先生有十個分、身都別想應付。「

李子文頭痛欲裂，不覺長長吁氣。他看了看機窗外深沉的夜色，不禁又想起了一件事：」也不知道外交部那邊交涉得怎麼樣了……」

自5月6日信號事件爆發以來，儘管各國高層經歷了相當強烈的刺激，但除了幾個烏龍的外交風波以外，公民社會卻並沒有出現任何波動。這種表面的平靜有賴於各個大國——尤其是太平洋東西岸兩個強國——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世界上有能力檢測到宇宙背景輻射異常的研究機構都已經被秘密警告，暫時不會有泄密的風險。

但這種默契畢竟是脆弱的，在平靜如往昔的世界局勢下，有難以預測的激流涌動。

向亮思索了片刻，隨即聳肩。

「那是上面的神仙們各展神通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是沒法插手的。」他懶洋洋道：「相比這個，我倒更擔心眼前的事——五天的穿越期限，可是快要到了。」

向亮的預感毫無問題。到了第四天上午的時候，沐晨明顯出現了某種類似於假期綜合征的緊張情緒——當然，考慮到他即將面臨的局勢，緊張的癥狀顯然要強烈十倍。因為心情的劇烈起伏，在上午安排的課程中，沐晨發揮大大失常，愈發加重了焦慮。

向亮相當敏銳的捕捉到了這種情緒。在徵詢了心理學的意見之後，他果斷叫停了訓練，提前進入了下一日程。

「下一日程？」

「是的。」向亮將沐晨領上了車：「因為時間比較緊迫，到昨天晚上為止，我們才完成最後的篩選。現在需要徵求你的意見……」

沐晨有些納悶：「篩選？徵求我的意見？」

車輛轉過了一節公路，駛入一片平坦開闊的草地。草地上密密麻麻少說站了七八十人，七八十人目不斜視，在微風中站得筆直。

沐晨微微一驚，隱約猜到了用意：「這是……」

「這是我們為你挑選的——嗯——『感情顧問』。」向亮淡淡道：「人員構成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負責安保的四十三名特種部隊現役官兵，由各軍區綜合訓練及任務表現后推選產生，軍銜基本為少校……及以上。」

他輕輕擊掌。草地上嘩地一聲整齊劃一，四十來名官兵同時向前邁了一步。

向亮掃視過嚴陣以待地眾人，微笑着補充了一句：「為了保證體力和執行能力，我們將安保人員的平均年齡控制在了二十五歲以下。

沐晨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在高中的時候讀過幾本軍事雜誌，雖然只是半吊子的軍迷，但至少知道各個軍銜的分量。如果循規蹈矩走正常流程，那麼到少校少說也得十二三年的突出表現。要想破格提拔提前晉級，非得是萬中無一的猛人，還得有萬中無一的機遇，立下罕見的功勛……

換句話說，這片草地上站着的軍人，手上至少都得有個二等功。放在任何一個軍區，恐怕都是橫著走的兵王。

這一下的衝擊力可實在有些厲害，沐晨暈暈乎乎看着這一草地的兵王，張了張嘴阿巴幾句，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抒發情緒。向亮絲毫不以為意，第二次抬手擊掌。

「第二部分，是中科院牽頭負責，在全國科研人才中篩選出來的專業顧問，協助處理穿越后的相關事務。」他平靜說道：「首先，是負責歷史部分的王治王博士。」

人群中走出來了一位高挑的年輕男人，滿臉堆笑神色燦爛，伸手向沐晨示意：「您好您好，沐先生，我——哎喲。」

他手臂還沒伸到一半，整張臉就突然皺成了一團，幾乎疼得要蹲倒在地。

「喔，並沒有大礙。」向亮雲淡風輕地解釋：「考慮到古代的生態環境和衛生狀況，這幾天疾控中心緊急調用了一批疫苗。可能注射的頻率太高，肌肉有些不太適應……這位王博士曾經在《nature》雜誌上以第一作者發表過封面文章，闡述了以放射元素測量南北朝經濟活動對地層變遷的影響。」

短短數語輕描淡寫，已經完全勾勒出了王治博士的牛逼閃閃。沐晨這種科研廢物登時心生敬畏，不由向王博士投以飽含尊敬的注目禮。可惜王博士疼得愁眉苦臉，也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這個眼神。

向亮咳嗽一聲，伸手招來了下一位顧問：「這是負責地理環境勘察的劉恆劉研究員，去年剛剛進入中科院。」

劉恆研究員面目精幹，但除此以外似乎沒有什麼特點——除了他那張過於年輕，最多不過二十一二的臉之外。

「劉恆研究員是少年班出身，在二十歲時獲得了博士學位。」向亮的語氣依舊波瀾不驚：「此外，劉研究員曾在去年的全國徒步越野比賽上獲得亞軍，體力和經驗都相當豐富……」

沐晨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其實大佬們沒有必要優秀得這麼全方面的，真的。

如果介紹前幾個顧問時，沐晨心中還抱有菜狗的酸楚。那麼到介紹醫療（協和醫院主任醫師、一篇柳葉刀+一篇cell）、經濟（兩篇《經濟學家》）、動植物學（中科院特聘研究員，參與教材編訂工作）與工程學（首鋼高級工程師）各位大佬的時候，沐晨已經在刺激之下麻木不仁，甚至能對着諸位學神點頭微笑不斷致意，暫時無視自己的菜雞本質了。

全部介紹完畢之後，向亮遞過來了一個極厚的文件夾：

「當然，顧問的派遣人選會完全尊重沐先生你的意願，如果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可以在這些候選人中替換。」

沐晨毫不猶豫，迅速搖頭表示完全不必，同時拔出文件夾上的鋼筆，行雲流水似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后沐晨將文件夾遞迴，同時心中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如釋重負，就好像是被deadline逼迫到胃痛的卑微大學生突然抱上了頂級學神的大腿——喔，還是五十位頂級學神，一共一百條又粗又壯的大腿。

這點憂慮一放下來，沐晨登時覺得周身松泰，忍不住露出了自早上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但向亮的心情調整方案還沒有執行完畢。他向身後的衛兵示意，又拎過來一個銀灰色的手提箱。然後沐晨按照提示，在手提箱彈出的屏幕上錄入了自己的指紋和虹膜。

「……所以說這是什麼？」

眼看着向亮打開手提箱，拉出了了裏面密密麻麻整齊排布的機械鍵盤，沐晨還是沒有按捺住好奇心。

「喔沒什麼，我正要給你介紹呢。」向亮輕描淡寫地說：「這是攜帶型火-箭彈發射裝置，用於操控北方工業公司所開發的一款簡配型地對地高爆火-箭彈。」

沐晨幾乎以為自己耳鳴：「——□□？」

「是的。」向亮合上了手提箱：「100km以上有效射程，更新了遙控系統，將精度控制在五米之內。因為採用新式炸藥，每發火-箭彈威力大概在10噸TNT左右……不算大，但夠用了，畢竟導彈和核-武器都過於敏感。」

「啊啊——啊這啊這啊這，啊這啊這——」沐晨結巴得就像是個壞掉的老式收音機，啊這了半天都擠不出完整的句子：「我，我，我要□□幹什麼……」

「防備極端情況。」向亮解釋道：「根據歷史學家們的意見，如果在書中遭遇了大規模重甲部隊的主力決戰，那麼受限於運輸力量，你的處境可能會比較危險……這種情況下，採用火箭-彈進行遠程斬首與威懾戰術，是相當好的脫困策略。這種手提箱專供戰場設計，操作邏輯比較簡單，只要用指紋與虹膜認證之後輸入經緯度，就能以無線電信號組織制導武器的發射……」

沐晨依舊圓睜著雙眼。當然他不敢質疑歷史專家的觀點。只是從本心上來說，什麼主力決戰實在無法說服他——至少無法說服他接受能把建康炸上天的火箭-彈。

——當然，向亮引述的專家意見並不完整。實際上歷史學家們明白無誤的指出，儘管從理論來說，如果糾集南北朝最精銳的部隊，在某些極為特殊的地理環境中採取爭鋒相對的攻勢，沐晨等人的確會有一定的危險。但在實際上這種危險的概率甚至小於火車出軌——以古代部隊的熊樣，大概幾發地雷就能搞出大潰逃。用火箭-彈純屬高射炮打蚊子。

但是，在經過漫長而縝密的考慮之後，組織上仍然採用了這個稍顯極端的方案。其中的用意並非出於軍事，而是出於政治。組織認為，這種方式能夠最大限度地表現國家維護目標安全的誠意，由此而掃清沐晨對穿書之旅最後的憂慮，有利於雙方建立完全的安全互信。

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多講了。向亮神秘的笑了笑，收好手提箱之後，示意沐晨趕緊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