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爭奪

第 3 章 爭奪

20XX年5月6日,下午三點。

賽里斯國結束了對本國臨江省約六十分鐘的航空管制與無線電管控,並將這一結果通報給了各國,宣稱僅僅是在進行小規模的軍事演習,並不針對任何組織。

這一表態激起了小小的風波。在通報后的一小段時間裏,各國外交部尚未從已有的外交定式中轉換過來,於是照例提出了強硬而措辭激烈的抗議,並預備召開記者會做進一步的譴責,譴責思路從危害地區安全到霸權主義不等。

但僅僅十幾分鐘之後,這些手腳麻利的外交部門就接到了來自於上級——最上級——的嚴厲訓斥,來自於最高層的官員施加了難以想像的壓力,督促他們立刻收回那些愚蠢可恥又瘋狂的抗議,並且勒令要在短時間內起草一份「充滿誠意、充滿善意、強調共識」的聲明,向賽里斯釋放出最大的和解信號。

外交部門如何處理這種思想上的混亂暫且不提。但這種驚人的反轉倒的確讓世界人民眼花繚亂,目不暇接。而這種驚駭在賽里斯國感謝善意后達到巔峰——以洋基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果斷無視了感謝中的婉拒,迅速提出了起碼上百條優厚之極的合作請求。當洋基國等宣佈如此決定時,外交部記者會上甚至罕見的出現了長達數分鐘的絕對靜默——就連身經百戰的記者們,都實在找不到話語形容這種反轉的力度。

20XX年5月6日,下午四點半。

緊急事務應對小組於臨江省201國道下的核掩體一層召開了第一次專家會議。與會的物理學家達成了一致意見,認為所謂的「穿書系統」在技術原理上已經完全超越了現有理論,在短期內不具備解析相關技術的可能性。專家組由此而提出重要建議,認為與系統及系統宿主的和平相處是當務之急,必須放在首位。

XXX等主持了會議,向亮、李子文負責會議記錄。

20XX年5月6日,下午五點。

XXX等主持了社科專家的聯席會議。

被召集來的心理學家已經詳細分析了交流視頻中的每一幀細節,認為目標(沐晨)的心理狀況起伏較大,但仍有強烈的國家認同與相對穩固的道德底線,合作的前景是光明的。心理學家研究了目標的微表情與習慣動作,建議進行適當的創傷后干預。

社會學家、政治學家等分析了沐晨所描述的架空世界細節,反覆研判之後,確認相關細節的真實程度極高,且有明顯的華夏中古歷史特色,建議進一步接觸。

向亮,李子文負責會議記錄。

20XX年5月6日,下午七點。

李子文主持了歷史專家組的會議。

相比起上幾次會議的緊迫嚴肅,這一次會議的氣氛就要尷尬得多了。第一是歷史專家們等了太久畢竟有些不快,第二是李子文的咖位還是略低,實在比不上他那個經常在中央新聞上露面的上級。

再有……李子文環視長桌邊面容冷淡的三位專家,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三位教授——都看過文件了吧?」

他揚了楊手裏的白紙,不出意外地看到教授們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淡。

當然這實在怪不了誰。儘管寫作小組已經儘力潤色,但沐晨泄露出來的細節仍然相當之爛俗狗血,充滿了三流小說的氣味。被召集而來的這三位已經算國內南北朝史學的大牛,讓他們忍着噁心研究這麼一份低劣的東西,心情不問可知

「看過了。」來自紫禁城博物館的古思道教授先開口:「但是不少細節並不吻合。確定是架空的南北朝?」

「不錯。」李子文解釋道:「只不過架空的歷史比較長。根據沐先生的反饋,好像是從東晉以後就開始架空,之後一百餘年的歷史都是獨立演化的。」

「一百多年的架空歷史,那麼出入會相當大了。」來自金陵大學的白河白教授揉了揉鼻樑,「我們掌握的知識未必能夠有用。」

「但演化的邏輯應該沒有什麼變化。社會形態與生產力的本質也不會有什麼區別。」京師大學的陸機教授說:「但這需要非常詳細的資料,才能稍微推演。目標那邊還能提供什麼嗎?」

「沐先生被劫持以後驚恐失措,來不及關注更多細節了。」李子文道:「不過他帶回來了一些實物,可供參考。」

他停了一停。

「開這場會之前,沐晨先生與我們做過溝通,表示願意將帶回來的一切文物捐獻給國家。所以這一次請各位專家來,也是想分析一下——這些東西。」

三位專家的臉上都流露出了興趣盎然的神色。之前他們已經鑒定過了沐晨送來的沉香木杯,確實是精美絕倫風格獨特,對已有的南北朝器具歷史是極大的啟發。外加皇帝御用的身份,已經要夠得上國寶的稱呼了。但現在聽李子文的意思,似乎這杯子尚且還不算什麼?

「我記起來了。」白教授突然開口:「我吃飯的時候聽到工作人員討論,說省里緊急調來了一批恆溫恆濕的空氣調節設備,難道就是保存文物的?那套設備少說得幾千萬吧?」

「……喔,沒有幾千萬。」李子文輕聲道:「因為最近做了一些改造,所以設備的造價已經是上億了,運過來還得五六百萬的費用。」

三個教授都皺起了眉:「什麼?」

雖然現在情勢特殊,但上億的資金也太過奢侈了。

李子文沒有說話。他輕敲桌板,木製的桌面立刻滑開,升起了一面閃爍著微光的屏幕。高清的屏幕里是暗淡發黃的紙張,以及墨色淋漓,龍飛鳳舞的筆跡:

「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三個教授同時站了起來,噹啷一聲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盯着閃爍的屏幕,以及上面纖毫畢現的每一絲墨跡。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片空白,就像是看到有神跡從天上下來。

似乎過了很長的時間。站在長桌左邊的白教授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又輕又低,彷彿生怕驚動了什麼夢境。

「……蘭亭集序?」

李子文道:「應該是的。」

「……天下第一行書?」

李子文道:「應該是的。」

「——王右軍——王右軍真跡?」

李子文遲疑了片刻。

「不確定。」他輕聲說:「我們緊急調了臨江考古院和絲織品研究所的人來,檢測的結果是墨跡和紙張都是東晉時代的造物。沐先生的描述也很可信。但具體的鑒定,可能需要三位協力……」

他吐了一口氣,不由心中苦笑。說到這句話,才是勞煩三位大牛來的本意。這三位在魏晉南北朝史上固然赫赫有名,但成就最高的卻是在古董文物鑒定上的功夫。邀請他們牽頭鑒定,才是最合適的。

會議室內再次陷入了沉默。白教授與古教授彼此對望,終於還是看向了長桌另一頭的陸教授。

「老陸。」古教授低聲道:「你是王羲之書法的專家,你什麼看法?」

陸教授沒有第一時間答話。他俯身仔細觀看筆跡,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

「觀其點曳之工,裁成之妙,煙霏露結,狀若斷而還連;鳳翥龍蟠,勢如斜而反直。」他喃喃道,「盡善盡美者,其惟王逸少乎?」

這是唐太宗的《王羲之傳論》,陸教授背誦此語,給的結論是顯而易見。

白、古二人都有些驚愕。片刻之後,白教授略微皺眉:「你能確定?」

「不能。」陸教授回答得很誠實:「這種東西肯定要長年累月的研究。但我練字三十幾年,臨摹過的蘭亭集序少說千本,自問這點眼力還是有。與這個本子相比,神龍本失之刻板,天曆本失之跳脫,褚摹本失之滯重,定武本失之遒勁,至於其餘,更不必說了……」

會議室里剩下的三人相顧失色,所謂神龍、天歷、褚摹、定武四本,乃是馮承素、虞世南、褚遂良、歐陽詢等人分別臨摹的《蘭亭》。試問天下書法,誰能力壓虞世南褚遂良與歐陽詢?那是呼之欲出了!

猶豫了片刻之後,白教授還是勸了一句:「就算這樣,鑒定也要小心……」

「當然,當然。」陸教授連連頷首,抬起頭來看向了李子文:「我們在哪裏鑒定?什麼時候開始?」語氣儼然已迫不及待。

李子文躊躇了一下,終於說出了今天會議的關鍵:

「《蘭亭集序》實在太過珍貴,臨江省這裏沒有長期儲藏和修繕的條件。上級研究之後呢,認為紫禁城博物館、京師大學、金陵博物館三個單位都有相關的技術實力,因此,考慮在這三個地方進行後續鑒定……」

會議室里再次安靜了下來。三個教授沉默了片刻,隨即緩緩坐下。

李子文的眼皮抽搐了一下。明明長桌之前一片靜默,他卻覺得呼吸之中毛髮聳立,好像有隱約的殺氣在半空中涌動。對面的三個教授都是面無表情,但神色之中卻儼然閃爍著凌厲的鋒芒。

——當然,這倒並不出李子文的意料。如《蘭亭集序》級別的國寶,一旦儲存之後就絕不能輕易變動。換而言之,選擇哪個單位鑒定《蘭亭集序》,就等於將《蘭亭集序》送給了哪個單位珍藏。

此次會議的本質,乃是討論蘭亭序的歸屬權。

這麼想一想,在座的三位教授居然還能面無表情保持平靜,那簡直是一等一的養氣功夫了。

但這種表面的平靜顯然無法長期維持。很快古教授就開了口,第一個打破沉默。

「去年紫禁城博物館和中科院有過合作,在華夏中古時代絲製品的保存上研發出了非常獨特的技術,國際領先。」他緩緩說道:「王右軍蘭亭序以蠶繭紙書寫,交給紫禁城方面再合適不過。」

在座的諸位都是鼎鼎大名的文人,平日自然有書生的傲骨,本來不屑爭奪什麼世俗名利。但現在《蘭亭集序》在前,那就只能當仁不讓,先發制人,絕不能退後一步了。

果然,白教授輕笑一聲,果斷反擊:

「所謂的保存技術,我也有所耳聞。相關研發完全是中科院負責,紫禁城不過是提供樣品罷了。這種技術並沒有專利限制,紫禁城博物館可以用,我們當然也可以用,有什麼區別呢?在這裏我另外做一個保證,回去之後金陵方面會追加至少一個億的投資,為《蘭亭集序》打造專屬的保護方案。」

他停了一停,又拋出另一個籌碼:

「金陵故稱建康,就是東晉的首都。逸少先生泉下有知,想必也願意墨寶回歸故里,寥慰鄉愁。」

古教授呵呵一笑,立刻回懟:「王右軍的祖籍是琅琊吧?」

白教授神情自若,顯然是沒把這句吐槽當一回事。

長桌邊「啪」的一聲輕響。坐在左面的陸教授拔下了鋼筆的筆帽,就像是劍客抽出長劍。

「兩位說得很有意思。」他淡淡道:「本來珍重秘藏,自然毫無問題。但蘭亭序號稱天下第一行書,自古名家,無不奉為書中絕品。要是密不示人,豈不是辜負了書聖的筆墨?」

剩下的兩個教授齊刷刷瞪着他,表情相當之不好看。陸教授說得冠冕堂皇,野心卻是昭然若揭。國內要論行書書法,陸教授算是泰山北斗級的巨擘。要想不辜負「書聖筆墨」,那自然是得讓陸教授領頭,「仔細研究」。

彼此僵持片刻之後,古教授再次開口:「紫禁城內藏有神龍本、褚摹本等諸多本子。《蘭亭集序》躋身其中,也不寂寞。」

陸教授哧的一聲輕笑。

「要是虞世南等在天有靈,知道自己的筆墨還能與蘭亭序相提並論,怕不是要感愧萬分了。」

古教授的臉色有些難看。老陸這句話幾乎等於□□裸的拉踩,偏偏他不能反駁一句——褚遂良虞世南乃至於李二鳳諸人都曾親見蘭亭真跡,玩賞之後五體投地自認不如,俯首奉蘭亭為天下第一行書。神龍本等等當然是國寶中的國寶,但要與蘭亭比起來,那就實在等而下之……

話談到這裏,算是把天給聊死了。三個大教授彼此瞪了幾眼,終於齊刷刷回頭看向了李子文。坐在長桌對面的李子文一個機靈,心中忍不住又叫起了苦。

……無怪乎上級連飯都不吃就趕回了首都,這碗水太他媽難端平了!

「那麼。」白教授淡淡道:「李主任,中央是怎麼決定的呢?」

面對着三道凌厲的目光,李子文咽了一口口水。

「……中央是希望大家團結合作,和衷共濟的。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嘛。」他勉強笑道:「當——當然,這種事情,肯定得充分尊重捐獻人的意見。」

「——捐獻人?」陸教授似乎愣了一下:「那位沐晨——沐先生?」

在李子文點頭之後,長桌邊的三個教授做了同一個動作——他們猛地抓起了長桌上擺放着的文件,瞪大了眼睛端詳這份狗血、爛俗、毫無底蘊的……小說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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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交了沙雕穿書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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