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引二:

章引二:

朱雀門前定皇土,古元殿內震九州

題《漁家傲?好一樂似仙人》曰:

並灑旗風纏萬箭,東走河漢澈流魚。何處納涼綣細柳?山北望,西傾紅日映彩霞。

劍指蒼天穹宇破,刀截崑崙贈太荒。龍游千山攀斜岩。惆滿腹,望月無限身鄙卑。

地隅東北,川嶺琅琊;岩基草繞,輒出東武。是此為開卷之第一回也,雲記雄豪風性,誠不出摘世談國之語。斯東武又前朝所遺畫棟雕梁,中青藤緣壁者,乃靖英祠也!霜生梁宇,灰覆匾聯,璧、琮色變,圭、璋遭竊,鼎鑊與盤匜積灰,鍾鐃同簋爵並銹。可嘆划荊棘入坎宇,一段英雄事,今已無人銘。想曾道聽途說,嘗聞媼嫗耆翁所論述,囊者亦日進牛羊巨鼎,簋烹三八;聞其名而歷此,則有獸鳥隱行之色,自歌惋不已。說起這《齊雄錄》一書所得,則又是夢渺幻妙,怪者中史不實而有所聞,言不真卻無有辯。自已閱凡三,則自覺來處奇而文亦奇。然今上令舉世除此文篇,私以為府中鹽也!斯此文雖有涉於世處,然循其本,乃欲記英雄,揚其休風,非怨世作也!茲不得不敘。作文者自歷了幾番風,潦草撰了此文,先搪塞一番列位看官。

想某書吏於兩江幕府時,苟於到台下行抄書事。一日重陽插萸,攀山問祖,隨老中堂步泉野;賞碧色清顏間,不明本末、一個沒巴鼻魂魄離身,耳邊輕靈曼歌引入林中,見反家察問,多是受山妖攝了魂去。那時便不覺多少路程,心如死水,恰似睡着一般,回身時,卻做個仰爬在地上,風攜針葉過,方覺早赤條條一絲不掛,幸顧四周亦無人,遂無羞愧意思,便舉首見四處雜草叢生,朽木亂道,走尋道路時,方見了兩個儒生對坐而弈,忙尋蔽體物,兩腳則如釘死一般,再動彈不得,眾詭物卻與我魂魄過不得,又入了這棋廊里。只覺勁風撲面,身後人扯我衣,伴着寒風鈴響,一桿鬼頭刀飛過,血濺於我面。自顧身着號衣布甲,與眾同衣者一歸。我處出一員皂甲馬上人,與彼處銀甲馬上人相併,前有虎狼,后趕豺獅,旁一老者未行幾步,病懨懨的倒了,后受人踏為肉泥,恐並未覺疼痛;某已被甲行戰,卻是怪哉,素日宰雛烹卵亦適膽寒,見不得穢~物,時則亦作了一飢狼惡虎,更兼離神在內,不知過了多時,方又赤身在兩個書生前,此前一幹事盡數忘卻,局終棋收,兩個將某看的羞臊滿容,都道:「好清白的身子,卻是好了!」某驚問道:「何事『好了』?」某遮掩了當掩處,方問其是人是鬼,兩個聽了笑道:「我二人、者掌古今之史承,非人也、亦非鬼也,我兩個本文昌帝君座下的童子,掌古今之變也。」一個道:「爾偶入了仙林,昏睡了幾百餘歲。」自思如爛柯人,正慌亂間,那個又道:「爾亦休慌擾,不移時便教爾歸。」某時更不計較此些,只是問:「我必非無故來此,不知兩位仙童將欲何為?」另一個說:「怪石嵯峨下,是紫微正殿,我二人偶失了仙宮裏記人史的青冊,天帝便降下天雷,將我二人道行去了一半,教下凡歷世重修人間史,恐我二人誤事,遣紫微正宮一同轉世來歷劫。」先前一個又說:「著青冊一去,天地崩亂,寰宇翻轉,不能反先時也!」某驚求詳細,這怪儒便言:「今日求爾將書發揚。」將出一卷花龍!上題一律云:

日霸東南生,騰汩徹龍編。

詩文欺《水滸》,語段如《三國》。

細筆勾俊色,絳墨寫朱紅。

卷啟天神避,茫照景升名。

后話后敘,先說這星主自下凡來歷劫,至此是第十八代化身,引出這般故事:

蓋天下更朝歷時,無論漢唐林稷,其忌存四,有閱經史之人,則可自相誨於一談:閱《明》者,而知氣數;閱晉者,則知嬌奢;閱《史》者,方明臣之任並君之度也。

凡一君之宇土,天始兆見,過日即虧,此即為天祚。縱君德如周公、伊尹;將如諸葛、呂望,若斯值時,其沙汰就也。遠則思明崇禎,宅舍外奢而內儉,衣破服,著斜冠,佩黑玉。側室無妾媵之褻,后亭無聲樂之娛。衣服取妻后親織;髮飾受前代所遺;常人之論也,常成者加譽,而寞者予毀,咸以思宗國末之君,煤山自縊,莫以料擿,即立貶削。然如思宗樂學不倦,清素節約,自一時之儀錶也。昔九千禍國,克伐相成,禍國卓犖,兼靖、歷先棄,故四方鷹揚,沒於流寇,千古為之哀愍。又言嬌奢者,千秋所忌也。晉時之奢之謂甚也,蠟柴障錦,帛服棄市,日食萬銀;飯千羊,食萬豬;以麥凈身,以糖凈面。是譊譊而讙咋,震?又謗讟,妄所施為,即偏枯物也。致使九州裂於南北,如崇禎儉而不可興國,文帝賢而不能存社,何如晉奢耶?

更值至下仆,乃忌姦宄之於高美也。悉如漢之莽、卓,晉出劉宋,唐發朱溫,宋揚長腳。其宗澤之長遠雖忌於君,然精者存其濟濟也。寧奸而不亡者也?為臣者,當忠國也,忠者先存孝,故孝者必忠。比爾國難,舍孝而取忠者也。昔徐元直為詣曹營之母,致使忠孝俱失,廢生平所習讀,為不忠不孝之人,經久為嘆;往見楚江之圍,高祖動足間欲啖父肉,究其本心安得至於此?計出為下,而克伐成果,令霸王烏江相屈,親子相逢話不絕,多如是類,歌嘆誠師範也。

國之興亡,殆於君,君性度恢廊,即為得人,不乏指摘痛癢者,相知己與臣,而求教何為知己耶?為山崩地裂,不可動搖;人言可畏,不能移志,此即知己,士唯為知己者死。想漢昭烈善識人,三顧諸葛於草蘆,兩諳二馬於孤山;結聯吳、越,橫跨巴蜀,謂「西伯之音」;有才者聚之:以關張視之以吳,以付波孫視之以羌;使趙子龍督散騎常侍,使魏文長督漢中視曹;白帝城中告馬幼常憂柔寡斷,西川郡里殺彭永言定孤身霸業;裁濫竽,破惡帛,廢廖公儉,敗黃漢嘉。當身親歷為政,候習不絕,達訓苦劇,而意臣不與隙。此盡為先主之能也。

可嘆國亡!如家不嘉,室相怨,鳩合其不重,耦人不相反也!

卻說故事起處,夢所啟於一少公子。歌挽年後,則回傳說,故以九江婉王《憶劉景升公》一篇為序,以此為引,引出斯如驚濤駭浪之言語!其文曰:

問古之以浮遊之身寄於天地間,精究天下而不改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識兩千年來,有之,則劉景升公其人也!

嘗聞義門大亂,而郭討逆得顯;暴隋統政,則程知節得顯。而如無其亂,縱智可比興周八百年姜尚姜子牙,武比亂天下一百年劉裕劉德輿;如何揚世?問何有卿貳、稱孤之貴?少年資發者,到老亦為英豪;不惑初出者,報國年月所余幾歲?水之滔滔,金走大浪,大冶不亡,世以金玉為貴,不以沙石為寶。金玉、沙石,本為一類,金玉如少年資發,百年而成,沙石則老為朽灰,飄灑社稷,則羨少年、慕少年、而又惜少年。

嘗歩於市井,人皆贊劉景升公少年取志,而立破敵,善布衣,親百姓,不視家為、厭作棺糞,復作赤松游。公生如繁星之爍爍,逝如沉鱗之浮波。曾驅百萬,嘗蓋八方;憂國如家,秉公忘私;大星隕落,巨樹崩頹;晴天魂喪,哭倒多少英雄豪傑?琅琊英雄魂盪大川,揚赤手拯其元元,蒼天潰潰,景升公撥亂反正,萬載揚名,芳聲線引,美譽針扎。一生亮麗,不為己身!

公嘗以夫技絕於天下,而使人不知景升公亦風華絕代、頭角崢嶸,曾作《詩論》,批世間惡語,辯世間惡文爛章,一時國文清麗,又存《辯郝論農》一書傳世,果是國人、國憤!公不畏強權,敢言敢怒,知榮辱,懂重輕,如舍一人可救天下,舍一物可救蒼生,公必不計私公,當舍者舍,不當舍者不舍,此必非世上俗人可明、可解;便如公之語:「縱為天下而獻身,必為天下所憎,然我一人也!可救蒼生千萬,舍我一人何如!」如何不使人哀嘆?公所欠天下者,為在無語訓;世所欠公者,亡寰宇而無可償!

卻說先時,更帝朝名后弦者,其太祖姓郝諱宴,字文得,一旦兵起三十萬,十年得華夏,問何來其速,後人莫能審其本末;教女子解足,多有愚民叛逆不從,究其心,乃女子腳小不能地勞,故除國少粒收,國人亦身況愈下,而此些愚民非但如此不曉事理,反揭竿而起。朝遣威武將其亂平,聚北遼不能動。太祖自知過於其人,然仍於受禪台上行堯舜,將九州禪與了御弟英祖燁。英祖改國號作弦,復征遼土,凡三往,方盡數除之,臨崩,謚「武愍」,乃英祖以將軍謂己也。朝受女官,以州薦入朝。后孝宗君輔四年,大將孫霖變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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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德門,駙馬胡文列力誅之,遂國除長安王景而代之,賜郝姓,執宮外事;至玄孫文煬,愈加驕橫,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又假詔征天下賢士,則腐儒聚安王左右,受其日夜,乃致安王迂,女子復纏腳緊足,大平陰臣,天下半數為之發怨,仍有富戶抑或愚人者相稱。是歲谷一斛萬錢,人相食,韃靼女真犯境,煬常偽旨,人遂歸罪靈帝松,眾莫不相罪。

乃於鎮州十二年十月朔夜,欽天監少監王資皓隨煬漫步朝前野花地,正玩笑鮮妍,聽些淫詞艷曲時,奄忽驟然,天邊響起一聲炸雷,有如巨靈神斧劈了大山,天地翻反,鎮地石獅首腦碎裂,屋倒房傾,庭前巨松自內分作兩段,倒於文煬足前。險些驚倒了千歲,眾人方去護住了貴體,撣身上塵土,為長安王壓驚,皓取過冰糖人蔘咬爛作糜與文煬扯耳咽下,撫前胸,拍後背,眾人皆叫「安王醒來」,文煬方緩緩嗔目,一干錦衣衛、東廠太監、帶劍武士,持刀護衛入來左右站住,將文煬等圍了個鐵桶相似,卻似膠液黏住了一般。在朝文武翰林出來看時,不過倒了一棵樹,武官打個呵欠,自回房去「養精蓄銳」,文臣皆來請安。文煬卻也不管眾人,問何處聲響,抬首見一顆紅星隱曜,黯淡失色,留一條絳尾,尾數百丈東競天。不知吉凶,問眾人何如,俱言不知。皓自曉占侯,視天災以得事,才見一氣而知天侯,乃白安王曰是紫微星隕,恰似跑了一條紅狐,紅絹貂蟬般仍猶未絕,半邊天作了赤色。百姓爭出觀看,百口爭紛,斯是百年不遇景色:半夜五更天時分,萬戶競起燈,無數銀鱗將京中照得亮如白晝,天上仍存星屑,日月同出,城裏雞犬爭吠,小兒出啼,山中獸止獵食而俱驚嚎,護城河水大作,已沒閘板,游鱗競躍,鳥翔天宇,土裂地分,山崩原鳴。城南自焦土出一具碎屍,鬚髮皆張。煬問皓吉凶,皓視天良久,求屏左右,煬自令武士驅逐,至內而皓白曰:「稟千歲,斯大告祥也,斯符瑞也!弦者,五行中坐水,其滔滔命行可應見之於紫微,既紫微星墜,乃喻弦祚當絕也,今奴觀太白犯於東南,罡星兼天狗並墜,乃土融水之道也,今土命者,為明公也,大王順天應人,久必為萬歲。」言卻不及碎屍,蓋不知也。看官須知:這殘屍正應一隅之物,兆見分碎九洲。卻說回時煬大喜,加皓司禮監。煬於次年攝政,改年號建平。

遂說到煬攝政四年建平三年,煬率眾文武出巡,假意撫籍民心。豪擲戶部國銀五百萬兩,徵調民夫,大揮長船百三十餘,寬十六丈,長七十丈,引羽林軍衛一萬五千,浩浩蕩蕩,威不可當,由長安直出,長帆破浪,分碧波於東西兩口,絕海潮之入大河大江,水下游鱗不能見日,天視下俱麻麻然。如長蟻簇一條萬里長蛇,下江南數年之久,縱貧地無粒取,亦珍饈萬里排!有詩為證:

江東風光惹英雄,石頭城前綠水湮。

拔地鐵錐阻後路,橫江鐵索止前行。

一心平南英雄誓,敢向三江罵周瑜。

長戟幡旗寨前路,鴻鵠之志笑陳吳。

越年千載觀韃土,鄱陽湖前塞斷江。

鐵索橫河三千里,中土振興十二年。

有心一統中原地,無心養性作明察。

赤炎衝天遮金鳥,黃旗漫散一片心。

直面太祖鳳陽池,灑淚東風拜王璇。

天打陳屍紅日遠,古元殿內響昏雷。

巨鼎高擎丈五百,藎臣飄血染大江。

早知身後名裂處,何苦當時效董曹?

一路州城府縣,無論老幼男女,皆素衣麻鞋,拖老攜幼,滿布河沿,登舟而望之,如一朵烏合雲霧,人頭如河中卵石之排布。時斯唯一色,是黃也!長龍之黃並貧地之黃。俱覺鮮見故而舉目望煬船,相視孰與貴,乃有怒者大不絕止,言:「我等節衣縮食,彼則錦衣玉食!」喊聲不絕於耳,隨臣聞之,自慚不已,以袖遮容,以帕拭淚。有民名陳搴者,河干翻大船,兵士去攔,其舉素旗大呼:「我等食不果腹,爾等卻如此,天理何存?天理若存,何當照爾?」見其旗雪白,上有紅血而書:

有存國人之德,有為藎子之心,耕荒日夜何停,平明早起,不見相逐嬉鬧之小兒,譏嘲舊似少歲兩別異;

無起兵戈之思,無成大業之志,守勞歲月能熬,傍晚結衣,可嘆崢嶸精忠之歲月,悲泣仍同昨日一般荒。

早有人報入煬府,煬大怒,心生一計,命取衣食散與眾人,眾人皆歡喜,伏地謝恩。煬命禽陳搴,縛於人前,曰:「諸位父老鄉親,有怨者可言。」人人皆食饃啃餅,有老者感激泣涕,引小兒向前,曰:「老身之子女,皆餓斃,剩二孫,長者亡,僅剩此子,已三年未知肉味,五年未知冷熱,幸安王至此,方能果腹同死屍別,能穿衣與禽獸異!安王實是老身之父,實是天下之父!」小兒旁哭曰:「老頭不記得了?前日方餐一頓肉食。」煬掩鼻不臭其味,驚問曰:「如何?」老人又哭曰:「即老身長孫是也!本不欲食,只是前肚皮挨着了肝肺,把個腸子印出來,只得翻了那個土窠,掘將出來,與鄰死人相易而食!」眾人皆大哭,曰:「安王大德,小人等俱不敢忘!」煬佯裝悲憫,令開倉放糧,周濟鄉里,幾個大篷既起,將米糧與沙子、陳米同入鍋煮沸,饑民將碗扣於首待食,亦泣。少頃,煬指搴罵曰:「此人不分善惡,罔加批判,實湯顯祖、陸仲亨之流!又高舉白旗,當先攔駕,不賓我活,是同謀逆!」命盡抄其家,其妻子皆綁縛至,眾諫不聽,煬命將大鼎五丈持之,大笑曰:「皆入鍋受賞!」妻子號哭,搴亦泣,曰:「必不使賢妻、孝子死!」乃問煬曰:「某家人有何法保全?」煬聞之大笑,曰:「負爾家人於鼎中,可免其死!」搴泣謂其妻子曰:「不想如此,然為國盡忠,乃為國民之道也!」又謂其子曰:「憶為父之道!」其妻欲止時,搴大喝一聲,持大盤負二人於肩上,立於鼎中。大霧遮天,眾人側目,直看了越兩個時辰,見其皮肉酥爛,下身唯存骨。復待少時,唯剩筋骨,煬方命取出,其妻子方立地坐定,其妻負其子,鍋盤糊了其雙足,見陳騫雖唯剩筋骨,然見其腹內,那紅心仍躍動不止,蹡蹡不停!立之不跪下,煬命絞之而跪,欲殺其妻子,眾皆諫言:「彼愚民不曉事,有罪也,然其妻兒無罪也!如同入鼎鑊,傳揚出去,豈不教天下人恥笑?」煬曰:「留此子為其父復血仇耶?」時二小黃門持鐵爪而去,絞之,骨人巍然不動,矗若幡竿,鐵骨錚錚,濺人油於其身,二黃門大叫!煬驚恐,忙命其妻子免死,其妻早昏死過去,其子大哭。骨人仍作立狀,紅心似鐵鑄一般,其艷如火,又人稟舉世不過幾件冬衣而已,眾人皆嘆,煬曰:「此皆聖上之過也!待煬歸時,定為各位作陪!」露布矯旨,凡路過府縣,皆如此言,竟得天下所向,民心翕然,後人有《國士吟》曰:

白衣可以錦衣身,大膽直言更復誰?

作觀天前雲日正,果聞英雄斷腸鳴。

秋十月,一日早朝,宮女黃門擁聖輦出,將軍王榮攔駕,密報一事,乃傳病罷早朝,內殿將息。三日後,奏疏百發,以嘉靖萬曆為諫,帝戰慄升殿早朝,煬果於升殿之時,向南堅立,松龍顏大怒,喝曰:「愛卿如何無禮!」煬聞之,哈哈大笑,響徹殿內,松復喝曰:「奴才將欲反耶?」煬大怒,曰:「天下無主,『反』何來之有?」松大驚,煬復言曰:「陛下今廢朝政,溺於酒色,已失民心,尚不自知!」松戰慄不止,累息不停,煬於文武曰:「孤知卿等,忿忿然非一日也,何不另立新君,以慰生靈之望……」話猶未了,只見一人拍案而起,視之,征西將軍王榮也,彼指煬罵曰:「荊人!爾世食弦祿,何曾虧待與你;昔日胡駙馬捨生忘死,方立汝後福,封王異姓;而汝不思皇恩,背棄祖宗偉業,祖墳蒙霜,實不忠不孝之人也,我今為國除此若厲!」為是煬湖廣荊州生,故貶曰「荊人」,榮乃取武士佩劍,欲斬之以煬,旁人止之,視之,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師劉一鳴,煬大笑:「鳴胞高見也!王榮無知匹夫,可知孤出訪尋民,民意向孤,如若殺孤,不見爾等死期?直叫崑崙火起,玉石俱焚!」鎮北將軍鍾進之,征西將軍劉暢等奏曰:「安王所言極是,王榮腐儒之論,罪大惡極,今當以此警世!」竟尋鼎鑊於殿前烹之,眾人莫敢做聲,松見勢泣曰:「朕願將天下禪與安王,幸留殘喘,以終天年。」煬叱曰:「既不為天子,何為人耶?」松見無果,竟現王霸之氣,曰:「誰敢弒朕耶?」毛首輔、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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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宇乃煬心腹,當即奏曰:「普天之下,本人馬互通,蕃蠻謂我為天朝,然陛下臨朝,失海內側望,若非安王,弒陛下者,何止一人?若不從眾議,恐旦夕蕭牆禍起,至時,非臣等不忠也。」煬止曰:「太后聽之多時,可聞其議。」簾后太后大驚,忙言:「任由安王發落。」煬大笑,曰:「孤知此非陛下所願,孤素知琅琊王文夫,其聰穎過人,具先帝之風,陛下可保其為君。」松迫於無奈,乃應之;煬又呼曰:「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民之無糧,可知何處?唯為與太后也,天下震怒!故貶太后之職,復聽后命。」太后聞之,倒於地上,煬命牽出;寶郎官欲親煬,忙與玉璽;當下煬取玉璽,彼忽變色,呼曰:「賊臣文煬,欺君罔上,吾當以頸血濺之!」言畢,揮手中象簡擊之,擊破文煬頭!煬觸首大怒,至龍案前,一拍虎膽,喝令武士拿下,教入刑部大牢問罪,與作法以儆效尤。及將誅死,符寶郎視眾人嘆曰:「舉朝之士,皆婦人也!」大罵不絕,至死神色不變。煬命左右扶帝下殿,解其授璽,北面長跪,稱臣聽命,又呼太后至殿後聽命,帝后皆號哭,群臣無不悲慘,然見群臣,無一志士,俱掩面不語,楊皇妃哭曰:

「曾見錦帆載隋去,今朝金弓折玉弦。

可憐帝後分離處,不及人間婦與夫!」

煬見其美貌,命擄至安王宮;眾賊蠢蠢,宄臣竊竊,眾鎮有暗旗舉,會匪遍九洲。這是后話。當時將太師與一鳴並些閣老擬的詔發琅琊王,招命登基,王堅詞不受,百勸三辭方允,三輦持京,煬美之曰:「勞民難。」焚松壽陵。及文夫至,讀策曰:

建平皇帝,早棄臣民;寵榮奸宦,奢物無道;群凶覬覦,宗廟乏祀;誕育長安王,保乂我皇家,鴻濟於艱難,贊我主宏業;實為天下所望,蒼生憑賴也!

臣聞《文子》『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今盜賊峰起,帝猶思享樂,犯《文子》忌也,恐帝為亡國之楚囚,弦之四百化作塵土,誠惜哉!又女主專權,武氏之禍,如若再現於今,何來徐李之說;茲廢帝為王,皇太后還政,更朝為新,應之天命!

琅琊王文夫,聖德肅然,智倍常人,具天地英氣;巧思妙舌,天下所聞,宜承鴻業,以續大統!奉之為帝,死灰復燃,荒地復耕;然先朝為鑒,莫犯於建平舊業。

——建平三年十月朔長安王郝文煬策

乃使文夫受禪台上登位踐祚,次年,改年號從奴,帝使大夫左慮持節策煬弦王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上承天道,下順人心,即位握契,敕封天下。

朕本淮右布衣,幸賴長安王明佐,得統萬世,安王即朕之阿父,憶先時武王尊呂望為阿父,今安王實朕之呂望也,如朕股肱。今將授君典禮,其敬聽朕命。

昔者建平以無德居位,君以一人獨行朝中,朕得以位,此君功一也;后及群寇籍籍,反易天常,妄思泯夏。君攝進,啟之戎行,渴飲刀頭血,醉卧馬頭鞍,寇得就戮,次朕之所以下詔二也;夫得天下者,莫得忠臣以佐,今君於殿前殺之患黨,實造我帝畿,使之兆祀,此又君之功也;王榮等類,腐儒守舊,欲效之夷、齊,君使其授首;君又旁施,撫之銘心,得不懷慝,此不知功幾也;雖諸葛格於皇天,魏徽光於四海,亦蔑如也。

朕以丕德,居於大位;又以渺渺之身,托於萬民之上;若非君攸濟,朕無任焉,故加君九錫;君之才幹,勝朕百倍,故君可戴冠十二旒,名稱『立帝』,待朕百年,君其為九五,揚高祖之休命!

空口無憑,授君以黃鉞,彤弓十,玈弓百,彤祣矢各千,職從弦王。

——從奴元年三月

春正月,詔書散九州,民心大悅。後人有詩嘆曰:

一朝紅日向西傾,敢不聞泥蟠龍嘯。

方見張璁離京日,又見夏言遇刑時。

是方過建平三年。一日夜,帝召室宴,實長安王所欲也。郝松家宴后歇於古元殿,方欲眠,忽聞宮外喧囂,忙被衣出視。乃文煬攜太后並武士詣闕,松大驚,頓覺天靈碎裂,煬曰:「憶孤言語否?孤不可弒帝,然汝已非帝也!」松聞之,龍顏失色,舉步欲走,武士禽住,松哭告求免死,煬喝令就地除之,太后罵曰:「後世必有誅賊者!」煬大怒,便向前一步,將刀擱到太后嘴裏,罵曰:「孤只需將手雀翅般一動,爾舌頭便可如一條金鱗似躍出,便是其出時,猶可於地亂動!」休說是太后女流人家,便是唇槍舌劍的張儀、蘇秦,巧舌如簧的隋何、陸賈,也閉了嘴。煬將刀抽出,太后原地躊躇,摸了嘴,方覺舌頭仍自能動,又唾罵不止,煬將刀還鞘,扯住太后,太后叫不出,教煬直攛下樓;又將皇帝纏於土布袋裏,亦從樓上擲下。下有人視皆掩面,武士持刀見人便砍,無人敢相告。煬見無事敗露,乃於次日報大行皇帝仍存着郝家風骨魂軀,氣鬱不豫,不欲丑薨,乃自刎升遐,知者不敢亂言,禮部議而謚「寞」,三日後降服。昔《上留田行》,嘆此骨肉相殘之事曰:

行至上留田,孤墳何崢嶸。

積此萬古恨,春草不復生。

悲風四邊來,腸斷白楊聲。

借問誰家地,埋沒蒿里塋。

古老向余言,言是上留田,蓬科馬鬣今已平。

昔之弟死兄不葬,他人於此舉銘旌。

一鳥死,百鳥鳴;一獸死,百獸驚。

桓山之禽別離苦,欲去迴翔不能征。

田氏倉卒骨肉分,青天白日摧紫荊。

交柯之木本同形,東枝憔悴西枝榮。

無心之物尚如此,參商胡乃尋天兵。

孤竹延陵,讓國揚名;高風緬邈,頹波激清。

尺布之謠,塞耳不能聽。

時吏部尚書趙日良丁憂在家,自鄰隔絕,守勞而已,然聞知此事,仍作骨肉顫慄,教子修密書一封,使家人送往劉學士之手,書告今日國難當頭,毛、王受寵,當展宏圖大業。一鳴取書見罷,嘆曰:「今無太平日也,內有狼虎,外患不絕!」時太師毛潤宇、司禮秉筆太監王資皓為煬親信,東廠掌印太監乃皓親信,司禮監掌印太監無能,除吏部尚書趙日良、兵部尚書劉坤乃劉黨外,禮部尚書、工部尚書、吏部左侍郎等卿貳之貴皆為毛黨,爪牙遍佈朝中上下,貪污成風,內外並挫,帝雖聰慧,然受煬所掌,如吳王孫亮、受綝把持。煬每日大宴文武,不知勤儉,錦繡穿着,奢於前晉,大弦千瘡百孔,危似累積之卵,急似弓前之雕,猶如風中殘燭,懸崖之石。

越七年,遼主耶律重德復朝貢,為是女真浩特勞巴雅爾大軍壓境,遼已無戰備,只得求兵於弦,欲與弦交好,乃進一國寶,世間無二,文煬聞之,大喜過望,欲遣人迎客,便是此事,引出一位遮天英雄,於逆境挽狂瀾、支傾屋,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此人便是在野籍青春大任景字大營統領,翊殤軍統帥,領平賊將軍印,屬託領從二品總兵,賜白馬褂,一等寧遠伯,稱「朝天宮長城」者,琅琊人劉戰劉景升也,即朝中內閣首輔劉一鳴親信!時方在籍去賊,行二次勤王畢,正於屬地整歇,今日受詔,領從一品總遼東鎮總兵,因隨駕至京師。奸賊聞此美差,無不欲使人往。鳴薦之景升,帝亦常愛其才,方歸位,欲使速取物歸。又兼戰先前總督薊遼,亦將歸任,遼人謂之神將,遂使之往,正順天命。

卻說回遼,其使少林靜松禪師護寶物行程,亦是一個英雄豪傑!本少林寺第七羅漢,受耶律重德所召,歸遼屬,還姓孫,其師事太平山英烈、人稱「鶴鳴春」之陳飛者,手中一桿降魔杖,重五十斤,使得精熟,雖於少林,然不食葷肉,嘗為江湖上笑談。今引少林善武之僧五百,皆披麻布僧衣,將兵器貼肉藏起,乘寶物於小匣子內,扮作行腳之僧,體貌作素樸相,欲走大道,恐遇人盜;欲往小道,又恐賊相劫。似此走走停停,竟一連幾日,行不過三十里地,半月方入弦土,忽見前征塵滾滾、綉帶飄揚,靜松大驚,以為賊寇,命休走,只見為首一將,金盔金甲,赭黃袍,白馬畫戟,雉尾銀鏢,男生女相,面貌風流,與面不相稱,乃是一幅魁梧如虎般的身軀,此人金鈴般嗓音,如鶯聲悅耳,拱手揖曰:「來者可是少林靜松禪師?」

有分數:兩個英雄結交日,一條金龍上青雲。直教:樓前落血雨,震驚乾坤萬代世;手中破寶珍,砸碎死灰滿槲盆。正是:當時風雨過,如何宗潢佐大弦。畢竟後事如何,且聽後文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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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寧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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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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