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咒術】
亞馬遜的夜晚很黑。
粗壯樹木的寬闊枝葉遮住了夜空灑下的星光,「漲潮」的亞馬遜河水裹着數不清的泥沙，笨重又迅猛的橫衝直撞。世界第一河流量的河水並不清澈，相反,它渾濁、骯髒,即使是水流量不大的支流，如果徒步在其中行走的話,也會被尖石鈍沙划傷皮膚。
漢庫克半蹲在一座高聳的樹枝之上,俯視着地面上陷入恐慌的阿帕切族。
至於剛才自己暴露身型的老鼠……
『…他的氣息消失了。』
漢庫克警惕不減，逐漸加大見聞的半徑,尋找著逃走的老鼠。
潮水打濕了倉庫的火把,老人和孩子擠在部落最靠里的房子屋頂上。數小時的對峙讓阿帕切族用盡了咒力，薩滿的火焰已無法召喚。他們不甘心家園就此被毀，年輕的阿帕切用身體組成了抗洪沙袋，頑強地抵擋着這場洪災。
在羂索的再三警告下，花御和陀艮都沒有貿然接近五條悟，他們聽從了羂索的計劃,利用枝條和水流，在遠處消耗著五條悟的體力。
但是……
「怎麼回事,夏油的咒力不見了？」在這片雨林中,花御的能力與環境相當契合，她的感知能力也提升了不少。
不止如此,要向部落復仇的真人，他的咒力也漸漸微弱了起來，花御幾乎要感知不到了。
難道？！
同胞石化的身姿浮現在花御的腦海中。
夏油曾讓她趁著五條悟被陀艮絆住的時候,把真人解救出來。
花御照做了。
夏油和五條悟之間的氣氛不對勁,這裏將要發生一場大戰……花御如是判斷道。於是她操控著植物把真人搬去了遠離潮水的地方。
而現在……遠處真人的咒力確實一點點的衰弱了下去。
咒靈會因為重傷死亡嗎？
不,如果受到的傷害足以死亡,真人應該當場就被五條悟祓除了才對。
可惡的咒術師才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事實上，咒術師確實對真人「留情」了。
脖頸受到大力的桎梏，真人徒勞的捏著襲擊者的腕部，企圖讓自己重獲自由。
至他於死地的力度讓真人漲紅了臉，這讓他那張拼接而成的面部顯得更加不倫不類。
「泰…格……！」
真人憤憤的咒出他「主人」的名字。
因無為轉變變回魚人姿態的泰格，此時也赤紅著雙目，箍緊真人脖子的力度不斷增大。
目眥欲裂奄奄一息的真人卻突然變了表情，他笑了。
下嘴唇勾起，長長的咧到耳根，上半張臉的縫線膨起，臉肉幾乎要裂開。
「你殺不死我的，泰格。」
本以為夏油完全殺死了泰格，真人和泰格之間的契約也斷了，沒曾想，泰格還活着！
這就意味着，他與泰格的契約沒有消失！
真人是靠着泰格「對人類的惡意」而形成的咒靈。
他已經存在於此。
就算泰格真的死了，真人也消散了，但根據其他人「對人類的惡意」，新的「真人」遲早也會出現。
只是數年後、數十年、甚至數百年後的「真人」，不會是現在的真人了。
「真人」沒有真人的記憶，沒有真人的經歷。只有如出一轍的，對人類的惡意。
儘管知道自己是不會真正的死去的，可真人還是希望可以活在當下，親自對人類發動制裁。
夏油的咒靈操術還沒有完全覆蓋他與泰格的痕迹。
意味着他還可以從泰格的情緒中復活！
不是作為「真人」，而是作為自己。
畢竟他誕生的時候，泰格可是不止一次的想殺了他，也實踐過不少次。
「這件事，我是最清楚不過的了。」儘管表情猙獰，手下的勁也很大，是致人死地的力度，但泰格的語氣卻意外的平靜。
他知道，真人的「無為轉變」用在了自己身上，他變成了最真實的模樣，也是會被這個世界的人類所排斥的異形。
「從此以後，我不會出現在世人的面前出現。我會進入亞馬遜的深處，孑然一身。」
恢復了魚人身軀的他，不用害怕任何亞馬遜的毒蟲野獸。動物會警惕他，會害怕他，會親近他，但不會用看異形的目光打量他。
像今天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他一旦見到域外者的影子，就會遠遠的避開。
泰格將帶着真人，永遠的在這片無人的野外生存下去，直至死亡。
至於乙姬…奧杜赫彌的想法和行動，他不打算干涉，也不會提供任何幫助了。
剛剛自由數小時的真人：「……」夏油呢？救一下啊！
「咒靈操術的詛咒師，不會來救你了。」一道年輕的聲音插，入二者之間，乙骨憂太的太刀出鞘，附上咒力指著真人的頭顱，「他已經被老師解決了。」
泰格認出了這位救命恩人，他暫時壓下了心底的憤懣，對着乙骨憂太微微點頭示意。
「植物的咒靈也被老師祓除了，但水裏的那個目標不太好抓。」乙骨憂太兩句話就把現場情況解釋清楚了。
在亞馬遜的這個部落，火山頭（漏瑚）、植物人（花御）、水怪（陀艮）、縫臉（真人）……四個特級咒靈出現在咒力稀薄的天元結界之外，真的很不對勁。
夏油傑（？）和本該在高專的五條悟出現在了這裏，而且夏油傑應該是被五條悟殺死了才對……
如果來者是任何一個其他術師，都會去思考「五條悟勾結詛咒師」的可能性。
可乙骨憂太不同。
他雖然應該是聽命高層的特級咒術師，但他同樣相信自己的老師。
五條老師是不可能背叛的。
加上他剛才親眼看到了，五條老師第二次「殺死」了夏油傑。
只是那個盒子一樣的咒具…說是殺死，也許用「封印」更為恰當？
等這邊的咒靈全部祓除后，他該和老師好好談一談。
……
乙骨憂太沒找到老師。
在聽到乙骨憂太說水中的咒靈難以尋覓時，泰格主動請纓去祓除陀艮。
就這樣，乙骨憂太看押著真。而泰格那高大笨重的身軀，在洪流中恣意的來回穿梭，不到十分鐘，他就帶回了「水裏的傢伙已經殺死」了的消息。
接着，泰格又提出自己接下來會離開，讓乙骨憂太向一個叫做「奧杜赫彌」的女性傳達一句話：
——我走了，您請加油。
聽上去有些陰陽怪氣，但奧杜赫彌好歹認識泰格二十多年了，知道這句話就是字面意思。
泰格沒有讓乙骨憂太告訴部落他身上的變化，乙骨憂太也就沒提起。
在阿帕切族的心中，泰格是以「人類」的外形去探險了。
等塵埃落定，天色都蒙蒙亮時，一直幫阿帕切族進行掃尾的乙骨憂太才驟然發現，他還沒和五條老師匯合呢！
雖然先前他只是在羂索想要逃跑時複製了一下狗卷同學的咒言——在乙骨憂太看來，夏油傑那種特級術師，他拖不了對方多久，但一秒鐘的時間，足夠五條老師行動了——但他切切實實看到夏油傑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
出於對老師的信任，乙骨憂太沒有久留，很快就去救助被洪流咒靈捲走的原始人了。
這就使得，乙骨憂太失去了五條老師的蹤跡。
那麼，五條老師去哪了呢？
漢庫克去追泰格了。
襲擊部落的咒靈她不在意，過來搭話又不見身影的袈裟男人她也沒放在心上，說把泰格殺了的縫線臉男人她一擊斃命。
當眼睛的餘光掃過紅色魚人的身影時，漢庫克趕忙追了上去。
……
亞馬遜沒有信號，從貝倫進入雨林后，乙骨憂太和外界就是失聯狀態了，好在他進入雨林前和同學、高層彙報過，咒術界對特級咒術師的安危也不太擔心。
沒有和老師匯合，老師也沒有主動見面的意思，乙骨憂太便放棄了盲目尋找老師，繼續進行老師交付給他的任務——到部落中尋找與「黑繩」類似的原始咒具。
遺憾的是，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遇到的部落屈指可數，「黑繩」的下落也遙遙無期。
倒是第一個遇見的阿帕切族對他們還算熱情，乙骨憂太甚至偷師了他們的術式。
薩滿——以自己的情緒餵養咒靈，從而使咒靈變成式神一般的存在。
在亞馬遜的日子裏，乙骨憂太一邊尋找其他部族，一邊嘗試着新術式，數日之後，他捏出了一個「里香」。
看着「詛咒女王」再度出現與乙骨憂太依偎的溫馨場面，米格爾嘴角一抽：
這就是天才咒術師嗎？
兩個月後，一無所獲的乙骨憂太與米格爾走出了亞馬遜。
過了這麼久的野人生活，兩人趕忙找了個落腳的旅館，一前一後進入浴室，把原始人氣息洗去。
手機充電完畢后，乙骨憂太開始彙報自己的情況。
【老師，亞馬遜沒有發現。——乙骨憂太】
對於同學們，乙骨憂太就不需要一個個通知過去了，他聯網後進入聊天室，把自己的失聯的原因解釋了一下，又從熊貓那裏得到交流會要開始了，問他會不會回來參加。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他還沒有得到老師的回復。
想了想，又給高層去了一封郵件。
高層倒是回復的很快，讓他暫停手中的事物，儘快回國。
回國？
國內有五條老師在，不需要乙骨憂太做什麼。況且二者本身就是關係匪淺的師生了，要是兩個特級還經常湊在一起，高層們可是生怕他們組成一個派系來對付高層，畢竟五條悟和高層不對付的事，根本不算秘密。
不過，這是幾個月前的五條悟的做法。
通過教育下一代改變咒術界高層的思想，不借用五條家的人手，單憑他一個人，這過程至少二十年起步——如果順利的話。
高層當然是不會讓五條悟這麼順利的，他們私底下使絆子的事也沒少做，這也導致五條悟的計劃一直停滯不前，沒幾個學生能穩穩噹噹的打入咒術界高層。
而現在的「五條悟」，就沒那麼溫和了。
可要說溫和的反義詞，漢庫克也不怎麼「激進」。
家主的地位不夠，一躍成為日本的天皇；被高層質疑能力，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滅了他們；要求進行咒術師的活動，直接心血來潮跑到國外去了……
雖然折損了不少人手，但漢庫克顯然還沒到大開殺戒的地步。她只是把擋了自己路的人解決掉，沒衝進大本營開無雙。
比起激進，更像是隨心所欲。
在漢庫克離開日本后，高層們一番討論，反正精神病的五條悟——比起有人可以奪舍最強咒術師的身軀，他們更傾向於五條悟病了——也沒插手咒術界的事、爭奪他們的權力，那他們，乾脆就讓五條悟擺爛吧！
能一輩子不回來那就更好了。得不到六眼，毀不掉六眼，那就不要讓六眼在他們面前來回蹦躂了，每次看見五條悟毫無禮貌的懟高層，他們就眼睛疼。
大鬍子老頭們各懷異心的同意了。
「安寧」了兩個月，六眼回來了。
而且一回來就插手咒術界的事物，用武力把倚老賣老的高層全薅了下來。
「五條悟！你這不合規矩！！」老頭氣得吹鬍子瞪眼。
漢庫克沒在意稱呼，修長的手指點了點紙張的右下角：「你不是都放棄這個職位了嗎？」
「那是老夫自願簽署的嗎！」
「是啊，這個世界要用法律文件吧，有這個東西，怎麼不合規矩了。」漢庫克把文件扔給了五條家的下屬。
……
泰格並不願意以魚人的姿態面見這個世界的人類，亞馬遜雨林中分佈着許多亞馬遜河的支流，潛入水底后徑直離開，哪怕是漢庫克都很難追上泰格。
漢庫克緊跟了數日，見聞色就沒收回來過，直到十天十夜，泰格才勉強停下了腳步，面色不愉的打量起了身後的追擊者。
之後的交談省略。
泰格要求，不許漢庫克對世人提起他。
但有一點，泰格的話語，給漢庫克帶來了改變。
「我不會原諒人類，但我也不會刻意傷害人類」
「放下仇恨我是做不到的」
「……別用『英雄』稱呼我，我沒那麼偉大」
「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你呢？漢庫克，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
……
真正想做的……
把可惡的天龍人殺死！讓世界貴族這類渣滓消失！！將放縱這種階級的世界政府擊潰！！！
為此——
「我要先試一試。」從亞馬遜回到日本的漢庫克，拿起了五條家的一眾資料。
她改變了稱呼，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她只是歷史洪流中的一個反抗者。
「咒術界的高層，御三家，沒有實力仗着權力壓迫他人的組織，沒有存在的必要。」
就當是，挑戰世界政府的，一種演習吧。
然而演習還沒開始，忙碌一天就寢於天皇宮殿的漢庫克，就在一覺之中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漢庫克：「……」
漢庫克：「………」
漢庫克：「…………」
這是不是哪裏不對？
漢庫克當然能認出自己的寢宮…宮殿——這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在沒怎麼用過的客房。
不顧夜幕，漢庫克揉了揉眉頭，把自己最信任的兩個妹妹喊了過來：「索尼婭，瑪麗，到我的寢宮來。」
她的見聞色知道，妹妹們就在不遠處的偏殿。
至於這座沒有寢宮一半舒適的客房，漢庫克斷然是沒有將就的意思的。
「姐姐大人！」
「姐姐大人！怎麼了！」
兩位妹妹聽到姐姐的聲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聽從姐姐的指令來到了寢宮。
窗柩上灑著逐漸淡下的月光，一抹高挑的身影站在房間的正中央，她脫下身上的睡衣，背對着鏡子，轉頭去看身後的疤痕。
「……姐姐大人？」
傷口早已癒合，摸上去也是光滑如初，如果不看燙傷后的表皮顏色，沒人能認出這道飛龍之蹄吧。
「索尼婭，瑪麗。」
妹妹還在，那就夠了，漢庫克不去想那個人可能用自己的身體做了什麼……現在，她有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我不打算逃避了。」
因為背後的恥辱，她們三姐妹撒了一個大謊來欺騙整個國家。
……也只有鮮與外界交流的女兒島會相信這等拙劣的謊言了吧。
不，也可能是由於國民對於皇帝無條件的信任。
索米婭和瑪麗對視一眼，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自從姐姐大人開始單獨行動，她們就預料到這一天了。
此刻，姐姐大人重新披上外衣，坐在床邊，喃喃自語道：「七武海雖然有用，但要是以七武海的身份對世界貴族不敬，這個外殼也沒多大意義，與其讓政府解除，不如自己脫離……」
索尼婭&瑪麗：「？」
索尼婭：「姐姐大人，您已經不是七武海了……」
「什麼！」那個無禮之人，對妾身的國家做了什麼？沒有七武海身份的庇護，女兒島被政府和海賊盯上了怎麼辦！
瑪麗接上：「您已經是四皇了。」
漢庫克：「……」
四皇的名號可比七武海響亮多了，哪怕驕傲如她，也沒想過贏得四皇的頭銜……
「哪一個？」
『他』把哪一個四皇拉下馬了？
索尼婭和瑪麗的眼睛中齊齊冒出問號。
漢庫克：「……現在的四皇是哪些人？」
「政府的認定是：姐姐大人、白鬍子、紅髮、凱多，海賊和新聞報的認定是：姐姐大人、白鬍子、紅髮、BIGMOM。」
摩爾岡斯受到五條悟和BIGMOM的威脅，打算重新把夏洛特·玲玲塞進四皇之列。
至於被擠出來的那個人……
四個海上皇帝都把酒言歡排排坐聽演唱會了，誰沒來，大夥自己看吧。
加上玲玲對海賊女帝（修女版）的依賴情愫，玲玲百分百護著海賊女帝。於是BIGMOM和凱多在新世界打得不可開交，並完全繞過了始作俑者。
漢庫克揉着眉心，聽着妹妹講述近來發生的大事。
「……」不僅鬧到新世界，還綁了大將、惹了政府，真是……
幹得太好了！！
海賊女帝決定原諒那五什麼悟的放肆之舉。
她抬眸，望向九蛇城之外。
薄雲掩蓋不住的日光，正一點點傾瀉而下。
「索尼婭，你去準備一下武台，明天我有事向國民宣佈。」
「瑪麗，你去找紐婆，以她的名義聯絡上夏琪，向夏琪詢問革命軍的情報。」
「是！我現在就去。」
「我明白了，姐姐大人。」
在武台開啟之前，她要在最高處，好好的看一眼自己的國家。
漢庫克起身，面上露出久違的恣意笑容。她跳出窗外，踩着岩壁登上了頂部。
海平面的水天相接之處，初生熾日正閃爍著耀眼的白光。
一朵浪花不自然的翻湧著，可以看見一閃而過的紅色，似乎是什麼罕見的魚類。
…黎明，來了。
天要亮了。
【女帝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