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長安城內皇族扎堆,勛貴如雲,但這些在尋常百姓看來高不可攀的群體,同樣分三六九等,遠近親疏,各成派系,這一個個派系,又織成一個巨大的人際脈絡。

單說眼前與謝原交好之人,或是同窗,或有親緣,大家往來繁密,聚成一個圈子。

可是,長公主獨女李歲安,卻是個遊離在長安城大小派系之外的特殊存在。

整個長安城,無人不知長公主與駙馬李耀捧在手心的這顆小明珠,但她之所以被熟知,卻不是因為本人有多出彩,全因上頭那雙父母在長安城的影響力。

李歲安的母親是建熙帝最敬重的靖安長公主,曾於御花園怒斥天子,名震朝堂。

那時建熙帝剛剛登基,因前期定下的大局,讓他手裡有了些可用的權利,畢竟年輕,熱血路子野,便折騰了許多事。

許多老臣便找上長公主,明面上要她規勸,實則拿她當槍使,長公主客氣應下,期間只是適當的提點了一下建熙帝。

可建熙帝正是熱血叛逆之時,哪裡聽得了這個,甚至一度與相依為命的長姐生了罅隙。

就在朝中呈觀望態度時,建熙帝好幾個新政都出了岔子,可沒等這群蓄勢待發的老臣出手,長公主一身素服,脫簪散發,直衝御花園,將正在發愁的建熙帝怒斥一通,歸出十罪。

據說,建熙帝當場如遭雷擊,繼而如夢初醒。

長公主一罵完,自請降罪,建熙帝哪裡能治她的罪?

姐弟二人相擁而泣,冰釋前嫌。建熙帝立馬重新部署,將自己搗亂的攤子收拾了,整個過程乾脆利落,效率極高,建熙帝完成這波力挽狂瀾時,伺機而動的老臣們牙都還沒刷。

此後,建熙帝對靖安長公主越發敬重,都說皇帝初一十五必見皇后,到建熙帝這裡,一個月里總要將長姐一家請到宮中小聚深談,恰如尋常姐弟一般,十數年如一日。

至於其父李耀,更是個話題人物。

他是建熙帝還是太子時,一次出宮巡遊意外發現的人才,經察舉入仕為官,可就在李耀要大展宏圖時,遇上了他命中的冤家靖安長公主,兩人天雷勾動地火,李耀就這樣舍了朝堂前程,尚公主,不參政。

可是,有才能的人在哪裡都能拓開一條道。

李耀雖退出朝堂成為靖安長公主的駙馬,卻沒有閑著,開始於北山講學,無分貴族寒門,皆可去聽。

建熙帝從不過問,甚至還以長公主攜女入住北山為由,加派了禁軍守護。

曾有人質疑,李耀此舉分明是明退暗進,這些學生一旦成為朝中棟樑,難保沒有他的手筆,這與間接參政有何不同!?

沒等建熙帝主持大局,李耀先提筆撰文,發起嘲諷——他攜妻女幽居北山,閑來無事,對一棵樹講學論道,一回神,樹下坐滿了人,關他何事?

有本事就將人拉回去,比對著他噴糞有用的多。

話是這麼說,但李駙馬的講堂,含金量不止他本人的學問和見解。

靖安長公主與建熙帝一脈相連,最親天顏,駙馬是長公主的枕邊人,想要探得聖意簡直輕而易舉,加之建熙帝在選舉人才方面日益苛刻,慕名前來的學生能繞北山好幾圈,這當中,寒門子弟的數量更是成倍增長。

這就完了?

不,沒完。

隨著北山知名度打向,入北山的門檻就變高了,甚至有了刁鑽的考核手法。

能過關者,多多少少都有些旁人難及的閃光點。

聽說能扛罵臉皮厚都算一種,批判是李耀的姿態,嘲諷是他的主調。

畢竟,入朝為官,不堆點臉皮是不夠的。

曾有個最誇張的說法,說那北山門生,哪怕正在遊園嬉戲,酒色笙歌,說一句「看,山長在你後頭」,能立刻丟下手中美酒,推開懷中溫香,一本正經的誦書思學。

在這等名氣下,李耀還真培養出了好些個出挑門生,此處暫且不表。

李歲安,就是這樣兩個人的獨女,長到了十七歲,也無人敢上門提親。

聽聞她整日深居北山,花草作友,蟲魚為伴,和她那怪脾氣的父親一樣,不交際,不組圈,可不是完全遊離在長安城大小圈子之外?

而她,今日竟然隨周玄逸一道登門,給謝原賀生辰來了,只驚掉下巴都算穩重的。

很快,不止謝府謝母、謝原及一幫友人,連今日剛剛提升的謝太傅也出來了。

這讓歲安屬實想不到。

但這樣也好,省事了。

周玄逸見身邊的少女略顯有些緊繃,主動站出來向謝府長輩見禮,作出解釋——日前他曾為謝大準備了一份生辰禮,只是這生辰禮得來有些曲折,幸得李娘子相助才順利取得。

周玄逸心懷感激,念及好友生辰,多一人多些熱鬧,便主動邀了李娘子一道前來。

周玄逸說完,歲安緊跟著施禮,然後道:「歲安不請自來,叨擾了。」

不不不!

不至於!

謝太傅輕咳一聲,謝父謝母收到訊息,連忙擺出熱情,連道客氣,又給謝原使眼色。

謝原會意,含笑道:「來者是客,李娘子裡面請吧。」

「不忙不忙,」歲安擺擺手,笑著說道:「其實我今日來不止是受周郎君相邀,也是替母親走一趟。」

靖安長公主?

嗯,氣氛無端嚴肅了幾分。

歲安看向謝太傅,眼神清澈又乖巧:「今日謝府雙喜臨門,母親得知太傅一向喜愛字畫古籍,便令人送來吳聖之作以作賀喜。然一禮如何賀雙喜,遂又備賀禮,便有了晚輩走這一趟,遇上周郎君之事,不過是舉手之勞。」

眾人順著歲安所示看過去,馬車後果然還有好些賀禮。

「此外……」歲安言側首,朔月將放著真跡的盒子遞過來。

歲安接過,雙手遞出:「歲安喜畫,尤愛吳聖筆下細膩山水,斗膽描摹過一幅。在家中時,它原也是同真跡擺在一起的,既然真跡已贈,歲安厚顏,便將臨摹之作一道相贈,若入得了太傅之眼,是歲安之幸,若粗糙難登大雅堂,太傅亦可直言批評,也算歲安有所獲益。」

謝太傅剛剛收下長公主所贈「真跡」,還沒想明白是何用意,其女又將臨摹送到面前,實在古怪。

謝太傅壓下疑慮,親手接過,道:「長公主客氣了,李娘子既然來了,何不入內吃些酒水?這樣就走了,反倒是鄙府招待不周。」

話音剛落,玉藻上前一步,故作低語,實則面前的人都能聽見:「女郎,長公主說,您得在半個時辰之內返回,還有晚課要上呢。」

「喔。」歲安軟軟應聲,無助的看向謝太傅,彷彿在說,我也很想承您美意,可是母親說不行哦。

這一個眼神,謝太傅已懂了,他撫須輕笑,和藹道:「既然如此,便不留李娘子了,元一……」

謝原上前來,不必提示已徑直開口:「有勞李娘子走這一趟,若有機會,改日再聚。」

歲安嘴角梨渦輕陷:「謝郎君客氣,也祝賀謝郎君生辰之喜,願君朝朝歡喜,歲歲平安。」

少女聲線溫軟,笑容暖甜,謝原凝眸端詳,不覺露笑。

一個暴脾氣,一個怪脾氣,竟生出個甜嬌嬌。

就離譜。

青年頷首致意:「多謝。」

歲安完成任務,心中悄悄吁了一口氣,當場便告辭了。

她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陣仗,匆忙離去反而在意料之中。

就是嘛,這才符合她李歲安不抱團、不組圈,遊離世外的姿態。

馬車回北山,窩回座中的歲安大鬆一口氣,連窗外的夜色看起來都更美了。

朔月不解:「這樣就可以了嗎?」

歲安手撐著臉,輕快道:「可以啦。」

朔月:「明明長公主送的是假的,女郎您送的才是真的,您怎麼說自己送的是臨摹的呢?萬一他們將真跡作假,那不是可惜了嗎?」

歲安:「倘若只因我說那是臨摹,他們便將真跡作假,那母親說自己所贈為真跡,他們也未必看得出,就說法上看,北山贈謝府吳聖真跡與臨摹各一,現在兩幅畫確確都在謝府,符合事實,再有關於真真假假的說法,可就賴不到母親了。」

朔月恍然:「所以,哪怕有人發現女郎送的才是真跡,長公主送的是假的——」

「那一定是謝府的人自己眼花混淆!」歲安一臉不容辯解的認真,彷彿這就是事實。

是啊,長公主哪有那麼無聊,假的當真的送,真的當假的送?

反正真的假的都在謝府了,再與北山無關!

朔月捂嘴偷笑,玉藻卻提出另一種可能:「但若謝家看出來了呢?」

歲安扭頭看過來。

玉藻:「若謝太傅一眼就發現,長公主送的是假的,您送的才是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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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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