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 166 章

第166章 第 166 章

春去秋來,幾回寒暑,眨眼間又是一年寒冬。

一年前,建熙帝病重,意識不清時,口中喃喃所念皆是過世的靖安長公主。

而後,皇帝病情稍緩,竟攜皇后移居北山養病,朝中重擔係數落於太子身上。

北山的學堂本是求路無門的寒門子弟出頭的希望,每年都有許多學生前來求學,結果因建熙帝這一舉,許多京中的達官子弟竟也被家裡往北山送,前來北山求學之人,險些擠破了頭。

然而,北山本就不是看出身選才的地方,李耀忙著陪孫兒,並沒有功夫在這種事上浪費時間,直接點了幾個門生,將考核丟給他們負責,他只看結果,商辭便是其中之一。

自從北山辦喪開始,商辭就一直留在北山幫忙,隨著民間流戶已撿括的七七八八,他負責的括戶新政也基本告一段落,建熙帝很是滿意。

就在朝中以為這位新貴即將飛黃騰達時,商辭卻辭官回到北山,陪伴恩師,指導師弟。

這行為在當時頗有些爭議,但隨著帝后移駕北山,太子坐鎮宮中,又有人覺得商辭必然是提前打聽到什麼風聲,才做此決定,看似青年退隱,實則近身伴君。

狡猾的年輕人!

……

散學鈴響,李耀悠悠然收尾。

走出教舍,商辭雙手提著厚重的披風給李耀披上,指了指後山方向。

李耀眉毛一挑:「又來?」

商辭無奈一笑:「陛下說,昨日與老師那局棋遺憾頗多,今日必要扭轉乾坤,早早便布了棋局,等著老師下課。」

李耀傷腦筋的嘆氣,想了想,還是往後山走,邊走邊琢磨著怎麼把魏明這老兩口趕回宮裡去。

剛走兩步,李耀回頭:「恆郎呢?」

商辭會意:「小郎君一個下午都在後山寫老師給的課業,算算時辰也該寫完了,學生稍後去看看。」

李耀眼神深沉的想了想,「這樣,你先去找恆郎,若他已寫完課業,便將他帶來。」

商辭:「是。」

告別李耀,商辭快步上後山,沒想到,房中整整齊齊擺著寫完了的課業,人卻不見了。

商辭倒沒慌,人在北山,不可能出事,更何況小恆郎身邊還有玉藻貼身保護。

他一路問一路找,終於在山邊看台處找到了人。

山壁斜邊長出的古木依舊挺拔聳立,樹下橫卧的大石上坐了個小人,小人裹著白色披風,頭罩兜帽,從後面看過去,像一個精緻圓滾的小雪人。

彼時,小雪人一動不動坐在石頭上,靜靜看著前方。

山階直通山門處,若有人歸,能第一個看到。

玉藻和一個七八歲模樣的小侍童守在邊上,誰也不敢打擾小雪人。

商辭含笑走過去。

「恆郎。」

一聲呼喚,小雪人回過頭來。

五歲的小恆郎,模樣里已藏了父母的影子,唯獨那雙眼睛,黑亮純粹,更勝父母姿容。

小恆郎見到來人,撐著大石利落下地,規規矩矩作拜:「老師。」

商辭走到他面前,順著他剛才的目光看過去,心領神會:「如今天寒,好多地方都落了雪,馬車不能走得太快,郡主雖修書說今日回來,想必不會太早,先回屋裡吧。」

說著,商辭朝他伸出手。

恆郎回頭看了眼山門方向,仍無歸人,終是將小手放到商辭手中。

商辭握住恆郎小小的手,牽著他往回走:「外祖父今日布置的課業,都寫完了?」

恆郎答道:「寫完了。」

其實商辭看到了,不過是找些話說打發時間。

「你外祖父正在與陛下下棋,讓你一道去觀棋。」

恆郎繼續點頭,安靜接受。

商辭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學中再厲害的刺兒頭,他都能有個收拾之法,可面對乖巧的小恆郎,他竟有些無從下手。

……

小恆郎剛出生時非常能鬧騰,還被他爹一語成讖,哭足百日。

沖著這股精神勁兒,小恆郎說話走路比同齡孩子都要早,成了他祖母逢人便要說一說的事。

不過,這也苦了幾乎將他親手帶大的父親母親。

小恆郎非常喜歡自己的父母,最鬧騰時誰抱都沒用,唯有父母出馬才能鎮住,一旦歲安和謝原同時有公務處理,只能一人抱一會兒,但凡誰敢把恆郎放到一邊,稍不留神,這小子就能給出輕則減壽重則斷氣的驚喜。

原以為生了個混世魔王,沒曾想,這孩子越大越靜,如今還不到六歲,已端了副長輩無不誇讚的儀態。

不止如此。

自律與自理,即便是成年長者都未必能謹守,但在他一個小孩子身上,竟不像是什麼難事,哪怕父親母親都不在身邊,學問武藝也一樣不落。

如此優秀的小恆郎,自然而然成為了北山新設啟蒙學堂的小師兄,啟蒙老師們最倚重的課代表。

一時間,謝原那幾個被自家小傢伙鬧得掉頭髮的友人都開始向他請教,生出小恆郎這樣的來報恩的孩子,具體需要哪幾手準備。

據說,謝原在一陣複雜的表情后,模稜兩可的說了句:「熬過來就好了。」

……

商辭雖無妻無子,但也見過一些與小恆郎同齡的孩子,大多都是愛玩愛鬧的性子,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

再看小恆郎,思來想去,只能得出謝府規矩繁多,親長管教過於嚴厲的結論。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歲安才會把他送到北山來啟蒙讀書,想讓恆郎和自己幼時一樣少些拘束。

可她大概也沒想到,這孩子已到了即便無人監督,也能自己約束自己的地步。

這麼一想,商辭對他憐愛更甚,主動說起這山上好玩的去處,又承諾,若他喜歡,隨時可以帶他去玩。

然而,謝小郎君的反響不大,似乎並不動心。

商辭不由懷疑,是自己不太會哄孩子。

就在這時,玉藻聽到了夾在風聲中的車馬聲。

她飛快返回山邊,回頭驚喜道:「小郎君,郎君和夫人回來了!」

下一刻,商辭掌中一空,低頭看去,小傢伙已轉身往回跑,身上雪白的小披風都被他奔跑的勁風吹的鼓起來。

山門處停了輛馬車,一黑一白兩道人影并行而上,男人高大英武,女人嬌小玲瓏,兩人牽著手登台階,邊走邊說著什麼。

「阿娘——」恆郎雙手圈在嘴邊,鉚足勁兒大喊一聲,然後興沖沖往下跑。

玉藻和霍楓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小郎君,慢些!」

恆郎哪裡慢的下來,他自會走路起就常常隨著母親回北山,這裡的一切他都再熟悉不過,可是這長長的山階,小雪人兒撲稜稜往下跑,稍有不慎就得滾下去,到底是將前後的人都嚇得不輕。

謝原飛快鬆開歲安,似離弦之箭飛身衝出,他身高腿長,又有功夫倚仗,小恆郎才下了一小段路,已被迎面而來的父親一把抱起。

見謝原抱住孩子,歲安一顆心落地,好氣又好笑的小跑上去。

謝原一手抱著恆郎,一手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說過多少次走路看腳下,知不知摔下去有多疼!」

恆郎在謝原懷裡扭動,他要下來。

謝原兩腳之間隔了幾層階梯,穩穩噹噹將兒子放下來,本以為他老實了,可鬆手的瞬間,臭小子又沖了出去!

「阿娘~~~~~」他噔噔噔下著階梯,拉長的尾音也成了波浪音。

這次,他精準的撲進了歲安懷裡。

謝原同時追上來,一手抓兒子衣領,一手抓歲安手腕,語氣嚴厲起來:「謝修恆!」

小恆郎看一眼父親,倏地回頭,夠著脖子將小臉埋進母親身前。

歲安連忙扯他,柔聲道「身上的塵土全糊你臉上啦。」

商辭也趕了過來,沖謝原夫婦頷首致意:「一路可還順利?」

謝原:「尚可。」

商辭側身作請:「屋裡生了火,先進去吧,外面冷。」

歲安好歹把恆郎拉開,捏捏他的臉,「聽見沒,先進屋。」

聽見了。

恆郎乖乖鬆開母親。

就在謝原和歲安要一起牽他時,恆郎不著痕迹避開謝原,站到歲安另一側,主動牽住歲安的手,不僅對謝原伸出來的手視而不見,好像連爹都看不到了,催促道:「母親,進屋,屋裡暖和!」

謝原琢磨了一下從見到這小子起的情景,回過味兒來,和歲安對視一眼。

謝原挑眉:他還記著呢?

歲安抿唇:你說呢?

深諳兒子態度的謝原決定不再貼冷屁股,伸出的手轉而牽住歲安,「走,進屋。」

這頭,建熙帝和李耀?40;對弈已經開始許久了。

建熙帝在北山作尋常打扮,不曾得見天顏的學生見到他,還以為是山長隱居在別的山頭的好友來串門了。

李耀和建熙帝下棋,通常是布局時攻勢十足,中盤堅不可摧,收官露出破綻,就在建熙帝以為這一盤棋有翻盤可能時,再忽然和棋,令建熙帝流下懊惱的眼淚。

但今日,建熙帝復仇歸來,整局都占著優勢,就在他忍不住要質疑李耀是不是在放水時,歲安和謝原回來了。

「呀,歲歲回來了。」李耀如蒙大赦,棋子往簍子里一扔就要出去。

建熙帝注意力都在棋盤裡,當即指住李耀:「朕讓你動了嗎!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也得跟朕下完這盤,如何,要輸了想跑啊?」

「不是。」李耀開始搪塞:「歲歲此次出門不是替陛下辦事么,這人回來了,您不得好好聽聽結果如何……」

「你別別別……」建熙帝拉著人不許走,「走子走子!」另一隻手沖皇后輕輕擺:「皇后,你去,就說朕這盤棋沒結束,誰也不許打擾!」

皇后無奈一笑,正經回話:「臣妾遵旨。」

李耀看著皇后親自出去攔人,抿住唇,抓起一顆棋子果斷落下。

啪嗒。

建熙帝勝利在望的微笑瞬間凝住,慢慢抬起頭,「?」

李耀沖建熙帝微微一笑,重新抓起棋子,竟當著建熙帝的面數了數,留了七顆,其餘的扔回棋簍,又沖他作請。

動作不大,但傷害性極強。

建熙帝氣笑了,擼起袖子:「你下,朕看你怎麼用七步封喉!」

事實上,李耀在第三子落下時,局面已經扭轉了。

再幾步追加,李耀埋在前期的伏筆悉數起作用,勝負已分。

李耀起身,鄭重的向建熙帝搭手一拜:「臣思女心切,往陛下見諒。」說完轉身走了,留下建熙帝在原地生了好一會兒悶氣。

氣著氣著,記憶忽然飄遠,建熙帝想起了些舊事,無聲的笑了笑,手中棋子一拋,精準入簍。

這時,面前已有人落座。

建熙帝抬眼,只見皇后笑容溫柔的坐在對面,收撿棋盤:「臣妾見陛下對弈,心裡起了癮,不知陛下可願指教臣妾一局?」

建熙帝剛剛因思念起長姐的心情,被皇后溫柔的安撫。

他點點頭,「行,來一局吧。」

……

謝原和歲安被皇后告知今日不必著急面聖述職,索性回了房中更衣。

謝原驅散奴僕,拉著歲安到屏風后相互幫忙,順帶說正事。

「他竟還在生氣,這麼小的孩子,氣性這麼大嗎?」

歲安一邊幫他除去外袍,一邊笑道:「易地而處,若是當年姑姑送你的那些小玩意兒半道被六叔截了胡,你能不生氣?」

謝原:「我都不記得自己五六歲的事了。」

歲安:「那你就等到他二十五六歲,忘了前塵往事,再與他父子冰釋唄,別急。」

謝原:……

恆郎剛滿月時,祝維流送來了一隻小金雕,被謝原臉不紅心不跳的昧下了。

想也知道,那時的恆郎也碰不得這個。

在好友瘋狂嫉妒與羨慕的眼光中,謝原得到歲安真傳,順利馴服了小金雕,起名鬧鬧,以紀念謝小郎君鬧騰的幼年時期。

自從小恆郎第一次在北山看到父親和母親同時喚出金雕的場景,眼睛里便有了光。

小金雕也成了他的夢想。

可是,舅舅弄來的金雕都是千挑萬選,可遇不可求的品種,縱然小恆郎痴心不改,也難再遇到能養下來的。

就在不久之前,謝原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叛徒,竟將當初的真相告訴了小恆郎——

那原本是遠在南境的祝舅舅送你的!

那是你的金雕!

你的!

雕!

從那刻起,父愛如山……體滑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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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嬌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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