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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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看着面前的素兒,錯愕不已。他撓了撓頭,問素兒:「醫館的事都處理好了?」素兒輕嘆了一聲,回答:「醫館的事已經拜託給柳先生了,柳先生也沒多說什麼。但那些常來抓藥的鄉親們聽說我要走,都來勸我,這幾日的時間,全都用來應付他們了。」

墨雨聽后,歉疚之意油然而生,輕聲說道:「這件事本因我而起,我當時就應該與你一同回去......」

素兒搖了搖頭,「這點小事你還要擔心,真把我當成一無是處的傻丫頭了?」墨雨無奈地笑了笑,猶豫片刻后,又問素兒:「你收拾行裝的時候,有沒有在我的屋裏發現......」「你說的是這兩本書吧。」素兒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墨雨,從包裹里尋出了兩本舊書。墨雨忙接過來翻了翻,而後,又對素兒問道:「你回來時,有沒有遇到麻煩?」素兒搖了搖頭,回答:「我昨日下午從醫館出發,傍晚時到了公上的府邸,一路上暢通無阻。」

聽了素兒的話后,墨雨才算安下心來。但忽然之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他轉頭看向素兒,問道:「你怎麼帶着包袱過來了?「聽了此問,素兒也沒作聲,只是笑而不語。墨雨深吸一口氣,隨即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會是要在這住下吧?「

素兒點了點頭,隨即埋怨似的說道:」你在這訓練新兵,萬一有誰傷了病了,我還能幫上忙,你怎麼反倒一副不樂意的樣子。「墨雨有些猝不及防,愣了少時后,他笑嘆一聲,帶着素兒進了營地。正在營地中嬉鬧的新兵們見墨雨突然回來,身後還跟着一位陌生的姑娘,一時間不知發生了何事,都停下來等待墨雨的指示。墨雨沒有理他們,帶着素兒徑直走進一處空房。新兵們見墨雨與素兒進了屋,立刻炸了鍋,紛紛猜測素兒與墨雨之間的關係。在一旁的林延湊到楊瀟的身邊,問他:「你覺得,指揮和那個姑娘之間,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楊瀟白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這種事你還是別操心為好,不然,到時被指揮教訓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林延不解,追問:「為何?既然指揮已經讓那姑娘住進營地,想必他也沒什麼隱瞞的意圖,既然並非什麼機密之事,我們關心一下也未嘗不可吧。」

楊瀟嘆了口氣,又環顧了四周,見眾人都對墨雨與素兒的事十分在意,無奈地問林延:「你知不知道,這次招募靈羽衛,為何所有參加初選的人都會合格?」林延聽后,一臉茫然,反問:「你在說什麼?這和我們方才談的話有什麼聯繫?」

楊瀟撇了撇嘴,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搖頭道:「算了,就當我沒提過。」林延有些不知所謂,見楊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他也只好走開了。墨雨安頓好了素兒后,回到營地,新兵們見墨雨回來了,都自覺地在一旁列隊站好,墨雨卻對他們說:「今天沒有訓練,你們去休息就好。」聽了這話,新兵們才又安心下來,不料林延卻突然說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望指揮能告知於我。」墨雨瞥了他一眼,隨後應道:「若是想好了,就儘管問吧。」

林延乾咳了兩下,隨即滿臉笑意地對墨雨問道:「剛才那位姑娘,與指揮之間是何等關係?」聽了此話,在一旁的楊瀟瞬間變了臉色,他拚命地向林延使眼色,但林延並沒有接到他的暗示。聽了林延的問話,墨雨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部下們,這些少年少女的眼神里無不閃爍着他們這個年紀理應擁有的好奇。經過這幾日的接觸,新兵們也逐漸了解墨雨並非一個刻薄之人,雖然平日訓練時他十分嚴格,但訓練之外,墨雨對他們而言的確如同兄長一般,訓練時若有誰身體不適,墨雨會第一時間帶那人下去休息,對練過後墨雨也會對每組的各個成員進行點評,晚飯時墨雨會和他們一起談論日常瑣事。也正是因此,這些新兵們也想對墨雨有更深的了解,畢竟,這位指揮從未對他們講起過自己的事。

墨雨笑了笑,隨即對新兵們說道:「所有人,繞營地再跑十圈。」新兵們聽后,一時間愣在原地,直到墨雨再次大聲喊出:「跑!」時,他們才挪開腳步,開始接受墨雨對他們的體罰。墨雨也清楚,他此舉不過是掩耳盜鈴,他十分清楚,即使他不對這些部下們明言,這些機靈的年輕人們也會猜出他與素兒之間的關係,他之所以選擇用這種方式回應新兵,只是為了緩解內心潛在的焦慮。新兵們出發后,墨雨便站到營地的門前,半刻鐘過後,新兵們跑完了第一圈,聽到的是墨雨和顏悅色的鼓勵:「就按剛才跑一圈的時間,如果下一圈有人沒有按時回來,全員加罰。」聽了此話,一些想要在途中偷懶的人瞬間脊背發涼,他們覺得眼前這個面帶笑意的人甚至會在他們跑完每圈過後都暗自清點人數。事實上,墨雨也的確是這樣做的,他雖然沒法準確地數出回來的人數,但總數是否在兩百左右,他看一眼便知。按說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有人偷奸耍滑,其他人也不會向墨雨舉報,但通過這幾日來與墨雨的接觸,不到萬不得已,這兩百多個新兵斷不敢做出欺瞞之事。

墨雨正等新兵們跑第二圈時,忽然看見素兒朝他走來。素兒見營地內空無一人,便問他緣由,墨雨將剛才的事對素兒講過後,素兒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對他說:「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你怎麼對他們罰得這麼重?」墨雨微笑答道:「讓他們長長記性而已,況且我自有分寸。」又過了兩刻鐘,新兵們已跑完了五圈。此時,他們已是精疲力竭,墨雨揮手示意他們停下,新兵們紛紛坐倒在地上。墨雨走到他們面前,問道:「跑夠了?」新兵們連忙點頭,墨雨微微一笑,繼續說:「以後,有話想好了再問。歇息去吧。」新兵們這才連滾帶爬地相互攙扶著進了營房。見新兵們都回屋了,墨雨便讓素兒也回去休息,素兒卻想在營地周圍轉一轉,墨雨聽后也欣然答應,同她一起散步。兩人邊走邊聊,將這幾日彼此身上經歷的事一一道出,聽了素兒的話后,墨雨得知了她這幾日來處理醫館事務的的不易,他內心的愧意又加深了。他凝視着素兒,語氣堅定地說:「一年過後,我定會讓你再次擁有自己的醫館。到時......」墨雨話到一半又停住,素兒轉過頭,眨着眼睛問他:「到時怎樣?快告訴我。」看着素兒眸光瀲灧的雙瞳,墨雨笑了笑,不禁又伸出食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說道:「到時你便知道了。」

素兒嘟著嘴,撒嬌地轉過頭去,墨雨也沒再作聲。不久后,二人轉回到了營地正門,墨雨與素兒各自回了房,素兒大清早起身來此有些疲憊,回屋后就躺下休息了,墨雨則翻閱起了素兒為他帶回的兩部書,其中的內容他早已翻來覆去讀過十數遍了,他現在想確定的,是這兩部書的內容是否能用在眼下這種情況。

墨雨一直讀到午後,這期間他只是在外面匆匆吃了午飯,隨即又將自己鎖進了屋裏。正當他沉思之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他迅速將書藏在自己的枕下,隨後將門拉開,看見晴雪與青蓮二人正站在外面。墨雨將二人請進屋坐下,關上門后問他們:「先生有什麼指示么?」

晴雪搖了搖頭,答道:「沒什麼要事,只是讓我們來看看你在這裏是否還適應,順便幫着你帶一帶新兵。」

青蓮點了點頭,接道:「正如晴雪所言。不過先生最初只打算派我來,考慮過後又讓我叫上晴雪一起。我還怕她嫌麻煩,不曾想她還很有興緻。」墨雨聽后,對晴雪微笑着說:「若如此,是再好不過的事情。」晴雪沒有接他們兩人的話茬,只是淡淡地對墨雨問:「新兵的狀況如何?」

「喜憂參半。」墨雨坐回椅子上,接着說:「這幾日的訓練,他們做得尚可,比起之前算是有所提升。但即便如此,按照眼下的速度,至少半年之內,他們都無法形成強勁的戰力。「青蓮安慰他道:」畢竟還是一群孩子,總要給他們點時間。況且,先生起事後前半年裏也未必需要他們左右戰局。「

墨雨輕嘆一聲,說道:」但願如此。「三人接着又聊了許久,大多是關於墨雨這幾日來訓練新兵的心得。不知不覺中,天色已晚,聽到屋外的伙房師傅敲起了鑼,墨雨便去找來素兒,同晴雪和青蓮一起用餐。晚飯時,素兒與晴雪在一旁聊得火熱,墨雨和青蓮根本插不上嘴,只好相視一笑,自顧自地吃菜。看着坐在對面眉開眼笑的素兒和晴雪,墨雨心中不禁感嘆她們竟能在幾天的時間內便如此要好,也驚訝於平日裏不苟言笑,冰霜傲人的晴雪居然也有如此少女的一面。

吃過飯後,青蓮和晴雪各自回房休息,素兒在屋內留了片刻,叮囑墨雨早些休息后也離開了。第二日清晨,墨雨早早起了身,走到營地中央時卻見青蓮與晴雪二人已在那邊等候了。片刻過後,新兵們集結完畢,墨雨便帶他們開始晨練,青蓮和晴雪也緊隨其後。繞着營地跑了十圈過後,青蓮依舊精力充沛,晴雪卻稍顯疲態,墨雨見狀,便讓晴雪與新兵們一同休息,而後走到青蓮面前說:「還有餘力的話,來切磋一場如何?」青蓮聽了此話,喜出望外,立即答道:「正合我意!」兩人相視一笑后,各自拿了兵器走到了場地中央。新兵們看了這一幕,疲憊感彷彿一掃而空,紛紛起身準備觀賞這難得一見的對局。

墨雨和青蓮二人的身手,晴雪都已見過,但對於這兩人的的交鋒,她心裏依舊十分期待。畢竟在她心中,這兩人都是同輩的靈羽難以望其項背的存在,之前墨雨與耀灼交手時雖主動認輸,但她也清楚墨雨自知即使他拼盡全力也無法取勝,故而未將自己的本領盡數展現。但這次的比試不同,墨雨與青蓮二人身手不相上下,兩人為求勝,必不會有所保留,他們的交手勢必會比墨雨與耀灼交鋒那次更為精彩。營地中的騷動驚醒了素兒,她推開門,見新兵們圍成一圈,便想上前弄清狀況,被晴雪撞見。晴雪將素兒拉到自己身邊,帶着她走到人群中的最前排,告訴她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情況。素兒了解后,猶豫地點了點頭,隨即將目光鎖在墨雨身上。

晴雪偷偷瞥了一眼素兒,見她的眼神里雖有一絲擔憂,然而更多的是期盼,亦或是對墨雨的信心。

墨雨與青蓮面對面,隔了十步遠。墨雨雙手持劍,劍鋒正對青蓮,青蓮側身站定,右手提刀舉至胸前,左手執刀藏在身後。正當圍觀的眾人都屏息凝神時,墨雨突然沖向青蓮,青蓮有條不紊地向後退了幾步,隨即雙刀向前一揮,兩道風刃直朝墨雨襲來。墨雨並未停下腳步,他運起體內靈力附在劍上,隨後舉劍格擋,青蓮的風刃與墨雨的劍接觸的瞬間便被一股黑色的靈群所吞噬。青蓮見狀,也提起雙刀直奔墨雨而去。二人相距三步時,青蓮突然用左手橫斬一刀,墨雨早有防備,雙腿猛地向下發力將身體直直定在原地,避開了青蓮的這一擊,青蓮卻借勢右手持刀順劈而下,正對墨雨面門而來。墨雨絲毫不亂,雙手舉劍擋住青蓮的這一刀,隨後雙手手腕用寸勁將劍身從右側敲擊了青蓮的刀身,青蓮的右臂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打偏開來,胸前已完全暴露給了墨雨。墨雨順勢劈出一劍,卻不料青蓮剎那間將左手的刀揮至頭頂,擋下了這一擊。由於青蓮單憑左手抵抗墨雨雙手,力道漸漸不支,他見墨雨專註於與他僵持,便右手揮刀自下而上砍出一刀,欲打墨雨一個措不及防。墨雨見勢不妙,立刻向後跳了幾步,躲開了青蓮方才的一刀。

青蓮趁墨雨落腳的空隙,猛突過去,雙腿發力向前躍起,於此同時將靈力聚在雙刀上,隨即用力的扭轉身體。一股旋風瞬間圍繞在他周身,而後直朝墨雨撲來。墨雨見青蓮此招來勢洶洶,本想先避其鋒芒,但這股旋風的速度實在太快,他只得揮劍想要硬接此招。旋風觸及墨雨的劍的剎那,其中的一部分靈力被墨雨附在劍上的靈力吸收,但殘存的靈力依舊讓風刃得已繞過墨雨的劍擊中他的身體。墨雨被這股氣刃吹飛了十來步遠,所幸他方才將靈力覆蓋全身,打在他身體上的風靈亦被他收入體內,才沒有受傷。青蓮見墨雨接下了自己的一招,沒有猶豫,再次提刀攻了上去。墨雨也不退讓,舉劍向青蓮刺去,青蓮立刻將雙刀架在胸前準備格擋,不料墨雨此劍只是虛晃,在即將被青蓮格擋的瞬間。墨雨突然將劍抽回,隨後自下而上挑出一劍,將青蓮左手的刀打飛,而後直朝青蓮刺去。劍鋒即將觸碰到青蓮的咽喉處時,墨雨立即停了手,他低頭一看,青蓮右手的刀也停在距自己脖頸三寸的位置,刀刃上凝聚的靈力亦在他的喉嚨邊流動。短暫地停頓后,墨雨與青蓮相視一笑,各自收了兵器,一同去到樹蔭下休息。圍觀的新兵們見了兩人的交鋒,也是過足了癮,熱火朝天地議論起來。雖然墨雨與青蓮的交手並未持續很久,但兩人利落的身手與嫻熟的靈法已讓這些未經風浪的少年們大開眼界。

新衛們那邊議論紛紛,晴雪這邊卻是鬆了口氣。晴雪與青蓮相識多年,自然清楚他的身手,同樣,在見識過墨雨與耀灼的切磋過後,她也能看出墨雨的本領絕不在青蓮之下,方才他二人劍拔弩張的態勢着實讓她有些擔心,生怕這兩人哪方一時失手傷了對面。她轉過頭向素兒看去,見素兒也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素兒在原地愣了愣神,隨即微笑着面向晴雪說:「終選時小雨對我講,客前輩的身手遠超同輩靈羽。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晴雪輕聲笑了笑,說道:「方才你還一臉擔憂的樣子,這下安心了?」聽了晴雪的話,素兒臉紅了起來。晴雪也沒再多說什麼,帶着素兒去到一旁休息。之後的訓練如往常一樣進行着,青蓮與晴雪也沒有插手墨雨對新兵們的調教。過了些日子后,新兵們已經逐漸適應了眼下的訓練強度,墨雨每日選出的十組新兵,在他的攻勢下也變得能逐漸撐過幾招。有時青蓮在一旁手癢,墨雨也會讓他上去指導這群晚輩們。然而這種狀態並沒有持續很久,在墨雨來到新兵營十三天後的黃昏時分,天權公派來的人對墨雨傳達了明日率新衛前往天權府邸的命令。

墨雨接到命令后,立刻召集了他的部下們,告知他們明日清晨啟程前往天權府邸。多數新衛們聽了消息都雀躍不已,對於他們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呆在這種荒無人煙的郊外無異於一種折磨。眼下終於能回到郡城中心了,他們自然喜不自勝。解散了新兵后,墨雨獨自一人進了屋。整個晚上,墨雨都沒有再出過房間一步,連晚飯都沒有吃。素兒雖有些憂心,但她清楚墨雨此時最需要的就是清靜。

墨雨靜靜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放着他早就收拾好的包裹。他閉着雙眼,回憶起自他記事以來每一個深刻的瞬間。這是自從到東湖郡以來,他最自由的時光,他放下了過去的榮耀,放下了過去的恥辱,放下了過去的恩怨,這短暫的幾個時辰內,他卸下了所有的身份,連姓氏也被他拋棄了,對他而言,現在的他只是一個名叫「雨」的自己。

記憶如走馬燈般從他眼前閃過,他曾聽母親說過,人在將死時,生前所有的片段都會浮在眼前。若如此說來,下次睜眼時,瑤光雨便是真的死了吧,他在心裏默默地念著。

他看見了一個個人,活着的,死了的,被他殺的,被他救的,還有些是他想救而又無能為力的。他開始喃喃地念起那些人的名字,那些早已脫離出他生命的名字,片刻過後,他躺在椅子上睡了過去。這一覺,似乎是這些年來,他睡得最安穩得一次。

次日清晨,墨雨帶着列隊完畢的新兵們向天權府邸進發。他與素兒,晴雪和青蓮四人走在最前,身後的新兵們雖起了大早,卻絲毫不似往日那般睏倦,雖不言語,但他們的眼神里卻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興奮。有的人私下交頭接耳幾句,墨雨也沒說什麼。一個半時辰過後,墨雨等人到達了天權府,兩名侍衛帶他們走到府中正門前的空地上,在那裏,新兵們再次見到了天權公。天權公簡短地寒暄幾句后,留下了墨雨等人,而後讓其他侍衛帶着新兵們去往府內這幾日才為他們建好的營房安頓下來。新兵們離開后,素兒識趣地向天權公請示后,便回房了。晴雪在一旁猶豫了片刻,也離開了。天權公隨即帶墨雨與青蓮進到自己屋中,讓他們講述這幾日來在新兵營中的經歷。

墨雨和青蓮簡短地報告了這幾日的情況,天權公聽后也很滿意,便讓這兩人回去休息。青蓮向天權公行禮過後就離開了,墨雨則在一旁靜等了片刻,待到青蓮走遠,且四下無人時,他忽然說道:「在下還有一事。」

天權公輕輕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墨雨朝天權公走了幾步,從袍中的口袋裏將素兒從家中帶給他的兩本書掏出,遞給天權公。天權公接過來后,在一旁翻閱起來。一刻鐘過後,天權公將書本整理在一旁,而後對墨雨說:「這兩本書珍貴至極,你現在把它們交給我看,莫非是想公之於眾?」

墨雨搖了搖頭,「並非如此,在下甘願將這兩本書獻給先生,但在下希望先生能答應我一件事。」

「何事?」

「整個東湖郡,知道這兩本書其中內容的,不能超過三人。」

「哪三人?」

墨雨輕輕吸了口氣,說道:「先生,在下,與妘前輩。」

天權公思忖了片刻,而後說:「這條件沒什麼不妥之處,但我依舊想聽你的理由。」

墨雨輕輕點頭,將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我看過東湖郡近年來有關用兵方面的文章,大多都出自妘前輩與奎前輩之手,恕我直言,眼下整個東湖郡大小將領雖有不少,但真正能帶兵的統領,卻是寥寥無幾。」天權公聽了墨雨的話,笑着點了點頭,墨雨能從他的神情中清晰地看出一絲無奈。

「第一本書主講用兵之法,但此書中所寫的用兵之道與常規的兵法不同。奎前輩十分擅長率領騎兵突擊,妘前輩則對於佈陣一事頗有心得。第一本書中的很多兵法亦與佈陣有關,若奎前輩看了此書,我怕會幹擾到他原本帶兵的思路。而妘前輩深通陣法,即使此書的內容相較於常規兵書而言十分晦澀,但在下相信他定能融會貫通。」

「好,此事依你。」

「關於第二本書,」墨雨稍作停頓,「在下希望先生知,我知,但不要有第三人知曉。」天權公聽後有些疑惑,但並未發問,只是再將那本書從桌上拿起瀏覽一遍。

「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多問原由了。但對於這書中記載之物,你可有什麼打算?」

「先生可多召木工鐵匠,分出一半的人,每人負責打造這書中記載的某個部件,但不告知他們要造的究竟為何物。之後再教另一半人組裝各個部件,如此一來,造物之人不知其用法,用物之人不知其造法,便可萬無一失。」

「好,我把工匠們都交由你來指導,他們所作所為都由你一手掌控。」

墨雨向天權公行禮道:「謝先生信任,定不負所託。」

「但是,」天權公將手中的書本放在一邊,對墨雨問道:「我不明白,這本書有何特別之處,讓你如此戒備?」

墨雨抬起頭,直視着天權公回答:「此書中記載的兵械是暗羽衛的專屬兵械,之前皆由瑤光家秘密打造,東國上下大多都不知道這些兵械的存在,更不知其製法。一旦泄露出去,朝廷,北域反軍,甚至荒戎那裏都會知曉這些兵器。這些兵械一旦為他人所用,對我們而言絕非好事。所以,在情勢尚未明朗之時,在下以為不要大規模打造這些兵器為好。」

「我懂了,」天權公笑着起身,「這兩本書的事情,我不再過問,全權交給你處理,有何需求儘管提出來。」

「謝先生.....」墨雨話還沒說完,天權公便輕輕揮手打斷了他,「和我說了這麼久,也該去看看你的下屬們了。」

「遵命。」墨雨屈身行禮后,走出了天權公的房間。

靈羽駐地上,剛卸下行裝的新兵們正三五成群地嬉鬧。比起之前的軍營,此地要寬敞不少,房間也更為舒適,想到此後要在這裏生活,新衛們的欣喜溢於言表。林延在樹蔭下與梓承光,洛紫芸二人閑聊,紫婷由於這幾天的訓練消耗了太多體力,此時正在營房中休息,楊瀟則獨自一人靠在樹下,沒有參與到其他人興緻勃勃的議論之中。

楊瀟正閉目冥想之時,突然感到有人輕拍了一下他的右肩,「怎麼了,這麼愁眉苦臉。」楊瀟轉過頭,見林延笑呵呵地蹲在他身邊,不由地嘆道:「你們還真是心寬。眼下這種時局,居然能如此悠哉。」

林延一臉疑惑,「眼下......什麼時局啊?現在東湖郡不是平靜得很嗎?」

楊瀟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林延說:「我再問一次,這次我們參加初選的人都能入選靈羽衛,你覺得這是為何?」

「這......」林延依舊不明白。楊瀟掃了一眼周圍,確認無人注意到他們之後,對林延耳語道:「這是因為......」

突然,二人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因為什麼?」林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立刻轉過身,楊瀟更是從地上彈起,只見墨雨站在他們身後,臉上似乎還帶着一絲笑意。

「你們方才在說什麼?」見二人答不出話,墨雨便換了一種問法。

林延回過神來,率先回答:「回指揮,剛才我和楊瀟在說這次靈羽衛選拔......」「回指揮,方才我們二人只是回憶一些靈羽衛初選時發生的事。」楊瀟沒等林延說完,開口打斷了他。林延還想再說些什麼,楊瀟見狀立刻暗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林延雖有些不解,但也不再言語。

墨雨輕輕點頭,而後說道:「林延,去把你們組其他人都叫過來。」林延接到指令后,立刻跑開了。楊瀟也想和林延同去,卻不料被墨雨叫住,「楊瀟,你等一下。」他只好立在原地,墨雨緩緩走到他面前,剛才臉上的一絲笑意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陰晴不定的面孔。楊瀟低着頭,不敢直視墨雨,不知為何,他能清晰地感到一絲寒氣撲面而來。墨雨瞥了一眼四周,而後沉聲說道:「楊瀟,你是個聰穎之人,能敏銳地察覺到許多常人無法注意之事,我相信,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謝,謝指揮誇獎,楊瀟慚愧難當。「楊瀟仍低着頭,支吾著回應道。

」正因你機敏過人,所以才更應明白,「墨雨伸出手按住楊瀟的肩頭,」不當講的話,永遠別提。「

楊瀟定在原地,額頭滲出的冷汗順着他的臉頰滴下,墨雨方才的語氣雖平淡無奇,但楊瀟卻能聽出其中暗含的殺意。他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隨即緩緩抬起頭看向墨雨,當他與墨雨四目相對時,他感受到了墨雨冰冷刺骨的目光,那眼神有如在看一具屍體一般,不帶絲毫人性。楊瀟勉強穩住自己的心態,隨後用顫抖地聲音說道:」屬下定當銘記在心。「墨雨輕輕點了點頭,隨後便走向駐地中央查看其他新兵的狀況。楊瀟呆立了許久,直到林延幾人叫他時才緩過神來。

」指揮呢?不是說要我叫人過來么?「林延見只剩楊瀟在此,十分不解。

」哦,哦,指揮他,他,去別處巡視了。「楊瀟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一旁的紫芸見他面色慘白,有些擔心,問道:」你臉色好差,發生什麼事了?「楊瀟忙搖了搖頭,對紫芸說:」沒事,沒事,這幾天休息不足,我先回屋了,你們慢慢聊,慢慢聊。「說罷,便拖着腳步回房去了。林延等人見了他這副模樣,都十分困惑,但也沒放在心上,只當他是身體抱恙。楊瀟回到屋裏,將門關緊后靠在門邊,猛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此時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墨雨方才望向他的表情,他從未見過那般陰冷的眼神,那股目光中透露出的是濃烈至極的殺氣,彷彿要滲透他的骨髓一般。整整一天,任憑屋外的新兵們如何喧囂,他都再沒有踏出房間半步。

接下來的幾日都平淡無奇,墨雨依舊帶着新兵們訓練,只不過訓練的內容愈發困難,新衛們都習慣了墨雨的作風,並沒有太在意。然而,風平浪靜的日子終於還是迎來了終結,在五日後的晌午。

承祈四年八月十日,荒戎大軍攻至紫微城郊,十五日,東國國主與荒戎統領簽訂合約,割東國西北部北山州之郁林,錦城兩郡交予荒戎,東國與荒戎永結盟好,互不侵擾。二十六日,朝廷與荒戎簽訂和約一事傳至各州郡,舉國震驚,舉國震怒。

朝廷與荒戎締結和約一事在新衛之中也迅速傳播開來,這些年方十五的少年少女雖不諳世事,但都心懷熱血,得知此事之後,無不義憤填膺,皆欲除荒戎而後快。

九月一日,訓練結束后,林延暗地召集了楊瀟,梓承光,洛紫芸及洛紫婷四人,說出了他內心所想:「各位都知道,七日之前朝廷同荒戎求和,願割北山州兩郡,只求一時安穩。對此事你們都有何看法。」楊瀟四人聽了林延的問話,卻皆緘口不言。林延見四人沉默不語,追問道:「你們真的沒有想法?」

楊瀟搖了搖頭,對林延說:「此事不該我們操心,眼下還是專心修鍊吧,其餘的事便順其自然吧。」「怎能如此?」林延拍案而起,對楊瀟駁斥道,「此事事關東國存亡,若就此與荒戎締結和約,民心盡失,日後荒戎也能以和約一事隨意要挾,到那時,東國將永無寧日。」

林延掃視了一眼眾人,又繼續道:「東國與荒戎百年之前便戰端不休,八十七年前雲亭之役,荒戎攻下了原屬於東國正北部的三州十一郡,數萬頃國土就此淪喪於敵手,若不是當年的七星公們奮起一搏,半壁江山都要拱手讓人。東國與荒戎本為世仇,可如今朝廷卻要與賊盟誓,簡直是辱沒先人,我們身為靈羽衛,傳承了東國先輩們的衣缽,難道甘願受此屈辱?」

「我願向公上進言,求他上書給朝廷,毀棄與荒戎之盟約,北上反攻,一雪前恥。若朝廷不從,我願勸公上起事,相信公上定能掃除奸佞,安撫萬民,收復失地,揚我國威!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聽了此話,四人皆瞠目結舌,楊瀟更是臉色煞白,他警覺地環視了四周,而後快步走到林延面前,將他按回座位上,沉聲說道:」此事到此為止,方才的話不許再對任何人講起,聽懂了么?「

」為何?「林延甩開楊瀟按在他肩上的雙手,起身與他對視,」楊瀟,還記得你曾經問起過我,為何這次徵召如此多的靈羽衛。我現在才明白,公上早就不滿朝廷的所作所為,因此才廣招兵馬,以備日後之用。你定是早就察覺此事,為何現在又來阻攔我?「

楊瀟被林延的話嚇了個激靈,他忙捂住林延的嘴,低吼道:」你瘋了?!這樣的話也敢亂說?「梓承光,洛紫芸和洛紫婷三人見他二人爭執得如此激烈,一時間愣在座位上不知所措。

」你們幾個在說什麼?「一個聲音突然打破了僵持的氣氛,五人轉過頭看去,不知何時,墨雨已站在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正朝他們緩緩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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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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